第1章 翩翩少年（1）
武夷山坐落於華夏神州東南山麓，時值八月天時山上風光正茂，青山縈翠，碧海流雲，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汩汩溪流繞山而行，潺潺入海，遠山綿延，有桃李桔杏依山而生，仙鶴靈猿傍樹而舞，清潭聖泉匯於平地，峻峰險山直插霄漢。玉帶橫淌，禾田遍野，蒹葭菱蓮，楊柳扶風，時而靈猿獻果，時而麋鹿銜樟，真好一片天南風光。
滿山遍野的山茶花頂陽怒放，紅紫交錯，黃白相間，一叢叢，一簇簇，雜相交纏，青鳥綠碟繞著花樹飛舞翩翩，綠柳搖曳滂水叢叢拂面而長，魚蝦嬉戲，紫竹寶光，這萬紫千紅更加使得整個山谷顯得千嬌百媚妙趣橫生，真箇是山氣氤氳，人間仙宇。
在山的南麓腳下生著一片茂盛的松林，只聞的松林中風聲響動，呼聲喝喝，定睛看去卻原來是一個不滿雙十的白衣的少年手持長槍正自練武，看他身法靈動，力道威猛，顯然他在這桿搶上是下了不小的苦功。「啊嘿！」，少年猛然一聲斷喝，左腿橫擺右臂一抖倏地轉身一槍刺出，一株水桶般粗細的蒼勁老松被他長槍透體穿過。少年又是「啊」的一聲長嘯，肩頭抖動手臂一震長槍隨之左右一晃，這株老松樹便「刺啦」一聲從中間炸裂開來闢為兩半。
「哈哈哈哈！不錯不錯，著實不錯。」在少年練槍的不遠處的石几旁坐著一位兩鬢斑白，身著灰布長衫的長者正在飲著酒。那長者看模樣有六十歲上下年紀，頭上梳著一個髮髻，面色紅潤，頦下三縷長須，面相頗為慈善。長者身旁一隻碩大的白猿匍匐地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吃著鮮美的瓜果，看到少年如此神威也忍不住齜牙歡呼，跳躍喝彩。少年聽得長者誇讚走到跟前端起石几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樂呵呵地說道：「師傅，我的槍法已經十分嫻熟了。」說著沖白猿擠了擠眼睛，神色頗為自得。
白猿嘟著大嘴「咕咕咕咕」地歡叫了幾聲，表示對白衣少年的表現頗為讚賞。灰布長者點了點頭道：伯昭啊，你跟師傅上山已有幾年了？少年將長槍靠在石几旁扳算著手指道：一，二，三……師傅，已經有八年了。
長者道：你還記得你是如何跟為師上山的嗎？少年默然片刻，道：記得，弟子至死不敢忘記師傅的搭救大恩。長者道：很好，不過我救你完全是出於人道之心，並不奢求你報答於我。少年道：師傅在危難時救我性命，又傳我武藝，這八年來的養育之恩實是恩同再造，即使師傅不求弟子報答，弟子此生也不敢忘記。長者興嘆一聲道：也真可憐你了，這些年來你的噩夢可曾放下？少年目光如電，飽含犀利，說道：我……師傅，我放不下，這樣的深仇大恨你讓我如何放下？
長者道：我知道你放不下，從你的槍法中我已經看出來了，我並沒有打算讓你放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是你要記住，千萬不可讓仇恨左右你的思想，這對你來說是很危險的，不僅僅是你，對所有人都是一樣。就如你剛剛練習的槍法，威猛有餘但卻靈巧不足，兵刃之中以槍最為複雜靈活，刀走霸道槍走靈巧，如果只是刻意的追求其威力而忽視了靈變，那麼便失掉了槍的要訣，你正是因為心懷仇恨才會一味的追求槍威而忽略了槍機，這樣是無法達到用槍的最高境界的。仇恨只可藏於胸而不可露於形，不然任何武學都無法發揮到極致的境界。
少年悉心的聽著長者的指教好似若有所悟，說道：師傅，弟子明白了。「不露行跡方可坦坦蕩蕩。」長者含笑點頭，說道：你的悟性的確很高，一點就通，接下來師傅要考較一下你的拳腳功夫，你可以用內力。少年緊張道：這……這怎麼能行，我怎麼可以跟師傅動手，再說了我也不是師傅你的對手啊。長者呵呵笑道：你就不必謙虛了，你有多少斤兩師傅心裡有數。少年道：那我也不敢……不敢犯上對師傅不敬，你年事已高，萬一弟子一個失手誤傷了你豈不是罪過？長者笑道：難得你有這份孝心，這樣吧，你就跟白猿過兩手，白猿這些時日雖說吃得多動的少，但這身法還是十分靈活的，你可不能大意。
白猿聽長者對自己如此評價顯得頗為不滿，「咕咕咕咕」的繞著長者一陣亂叫，顯然是在抗議。長者呵呵笑道：哈哈！怎麼？你是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白猿面目朝天，粗壯的雙臂在胸前拍的「啪啪」作響顯得信心十足。長者道：你要是表現的好我賞給你兩斤「杏花村。」
白猿齜牙大笑，好似這兩斤「杏花村」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前肢離地挺直身子撅著肚皮走到少年跟前伸出粗大的手指指著少年挑釁意味十足。這白猿原是山中靈獸，十多年前因誤落獵戶設下的陷阱而受傷為長者所救，長者治好了它的傷勢，自此以後白猿感念長者恩情便跟隨其左右，日久年深，雖然無法習得人類語言但卻早已能夠辨別人語。八年前少年一家突逢大難，長者救少年脫困領上山來並收之為徒，少年心性本好事物，從此以後這白猿便和少年為伴，一人一獸雖不通言語但品性使然相處的猶如親生兄弟一般，十分融洽。這時聽得長者讓自己考較少年武藝自然明白長者心意，所以樂的十分贊同，倒不是僅僅因為那兩斤「杏花村」了。
這白猿體型碩大，蹲著時已不比少年矮上幾分，這時直立起來足足比少年高上尺許有餘。少年見白猿認真心性大起，說道：師兄，那咱們兩個就玩一玩，你可不能出手太重，被你這大巴掌拍一下我可受不了。白猿聽懂了少年的意思，大手掌拍著自己的胸口似作擔保。少年嘻嘻而笑，一人一猿緩步走出。長者手捋鬍鬚含笑的望著二者。
少年雙手抱拳以武林人士的規矩躬身行禮，道：師兄請了。白猿又是「咕咕」叫了兩聲似是還答少年。
少年猱身上前右掌探出直取白猿左肩，那白猿看似身形碩大不似靈活，怎奈身法頗為靈動，后臀向外一扭腰肢一閃已讓開了少年這一掌。白猿面向少年「咕咕」叫了兩聲神態頗為自得。要知道猿猴生長於叢林，天性的靈敏要好過人類，再加之這些年跟隨長者這一武學高手修習功藝，若不是身份有別它也有可能成為武林一角。
少年一擊不中，笑道：師兄，很行嘛！再來。說罷縱身又上，雙手平探而出變掌為爪直襲白猿胸口，白猿屹立不動任由少年襲來，少年雙爪得中只感覺手中毛茸茸，軟綿綿的。原來這白猿胸前儘是濃毛肌肉，任由少年襲來也不打緊。少年情知中計剛要暗運內勁誰料想白猿已抓住自己手腕，一跤跌出將少年摔了個人仰馬翻。白猿又是「咕咕咕咕」的叫了幾聲顯是得意至極。
少年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扭頭望了一眼一旁的長者。長者自顧自的飲著酒好像對他們的比試視若無聞。少年暗道：可不能在師傅面前丟臉，一定要贏才行。想著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兩轉，右足在地上一點一躍而起凌空翻到了白猿身後，「啪啪啪啪」在白猿背上連擊了四掌，白猿回望甩臂還擊，少年展開身法一晃又到了白猿身後「啪啪啪啪」又是四掌，只不過出掌力道不大，打在皮糙肉厚的白猿身上也不打緊並不會受傷。白猿咆哮了兩聲，顯是受了這幾下打擊有些生氣了，直挺挺的朝著少年襲來，少年展開步法一縱一躍，一前一後，倏而在左，倏而在右，白猿始終近身不得。少年的身法乃師傅親授的絕妙輕功，日夕苦練早已嫻熟，就是一般的高手也難追逐更何況白猿？就這樣游鬥了一會兒白猿漸漸有些倦乏氣喘吁吁，少年看準時機閃身到白猿近前右腿橫掃雙掌斜推而出將白猿推翻在地。少年嘻嘻大笑，躬身道：師兄，承讓了。
白猿爬將起來捶胸頓足，咕咕亂叫，好似很不服氣。長者近前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很好。指著石几上的一壇美酒對白猿道：那是你的了。白猿望著美酒吱吱嗚嗚一陣歡躍，蹦蹦跳跳而去。長者向少年道：伯昭，你跟為師來。少年點頭稱是，提了長槍隨在長者身後向山上的竹樓走去。
長者在竹凳上坐了下來，少年侍立一旁。長者道：伯昭，咱們師徒之間就不必拘禮了你坐下吧。少年依言而行坐了下來。長者又道：這幾年來師傅對你要求甚為嚴苛，你可有埋怨師傅之意？少年惶恐，言道：師傅對弟子嚴苛全是為弟子著想，弟子怎敢心生怨言？長者微笑頷首，說道：這三十六路霸王槍法你已習得精熟，如今你也已長大成人，師傅也算是功德圓滿，是該你下山的時候了。
少年道：師傅為何要弟子下山？長者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一輩子跟著師傅能有什麼成就？更何況你身負血海深仇，為師也知道早晚留你不住。少年被長者言中心事一陣默然。
長者又道：你可知師傅傳你的這路槍法有何經典？少年道：師傅曾言這槍法乃為西楚霸王所創，秦末動亂霸王項羽憑此槍法衝鋒陷陣，所向披靡，直殺得秦漢大軍心驚膽寒，望而生畏。長者道：不錯，此槍法傳世至今已有一千餘年，後世的楊家槍法，林家槍法等皆是以此槍法為根基所創，所以霸王槍有槍中鼻祖之稱。
少年道：師傅對弟子言此不知有何用意？長者道：昔年秦末動亂，楚漢舉兵推翻了始皇暴政，而後楚漢相爭，霸王兵敗垓下自刎於烏江岸邊漢室終坐天下，後世感慨霸王一世英雄，獨有此槍法傳世以敬世人，為師就是這霸王槍法的嫡系傳人。
少年似解師傅深意，說道：霸王英雄一世，弟子以此槍法現世絕不敢辱沒先人威名。長者道：男兒生於天地之間當立功名，你此番下山應當報效朝廷，懲奸除惡，濟危扶困，拯救萬民。救死扶傷乃我輩俠義道之作為，你要切記。少年道：師傅，如今四海昇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除有少數流寇作亂邊關並無戰事，你要弟子如何報效朝廷？長者道：現下是無戰事，但我大宋地大物博，物華天寶，土地肥美，富甲天下，四方蠻夷總是虎視眈眈，尤以北方遼國為甚，朝廷暗弱，一旦大宋有失華夏漢族皆不免亡國之恨。少年向來為師命是從，師傅既然如此說自是不敢忤逆，何況師傅說的理入三分，字字箴言，自是不會有錯。少年恭聲道：是，弟子記下了。
長者站起身來轉身在背後的朱紅木箱中取出一方寬長的漆紅木匣來，木匣製作的很是精美，說道：在你下山之際為師送你一件禮物。少年道：什麼？長者道：你打開看看便知道了。少年依言打開木匣，只見木匣中放著一個深灰色的牛皮皮套，少年取出皮套拿在手裡只感覺硬邦邦，沉甸甸的。長者道：取出裡邊的事物來。少年依師傅之言取出皮套中的事物，原來是一柄四尺長的短槍。這短槍好不沉重，足足有四十斤不止，銀森森，亮挲挲，倒像是一件寶貝。長者自少年手中接過短槍，用手在槍尾一扭，「噌」的一聲槍柄彈射而出，一柄四尺長的短槍變做一桿一丈有餘的長槍，直看得少年目瞪口呆。
長者道：這是早些年我請北方的能工巧匠用精鋼所鑄造，已有多年未用，現今就送與你，在你的手上這桿槍或許會有更大的價值。少年接過長槍細細摩擦，問道：師傅，這槍如此精巧可有什麼名目？
長者道：槍長丈八，光潔如銀，燦燦生輝，故稱之為「滾銀槍」。少年持槍舞了兩圈捻了一個槍訣，贊道：果然是柄好槍。長者呵呵笑道：師傅送你的寶貝能不好嗎？切記師傅對你的囑託，你這便下山去吧，行走江湖當行俠仗義，切勿恃強凌弱。
少年還槍入套，跪在地上向長者拜了三拜道：弟子叩謝師傅大恩，辭別師傅，以後弟子不能在你身邊侍奉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多多保重。說著灑下幾滴熱淚來。長者垂首說道：去吧。多年來的相處少年同長者的感情已非同一般，在少年的心裡長者已不單單隻是授業恩師，更是一位平和的父親，雖然平日對自己要求頗為嚴苛但卻並不失慈愛，這時卻要離別難免不舍。
少年簡單的收拾了細軟背了銀槍正要出門，那白猿一搖一晃地朝竹樓走來顯是酒意濃烈喝的過癮，見少年一身行裝手舞足蹈咕咕亂叫。乍見白猿少年性情又起，想起往日同白猿一起嬉戲遊樂的時光不覺黯然，此番離別不知何年能再相見，手足之情亦難斷舍。
白猿圍著少年周身一陣打量，「咕咕咕咕」的連叫四聲似做詢問。少年望了長者一眼，對白猿道：師兄，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師傅，可不能調皮惹師傅生氣喲。那白猿乍聽之下先是一愣，而後手足狂舞，捶胸頓足，伸手就要解少年的行囊。少年道：師兄，你不要如此，我還會再回來的。雖不知自己何時能再回來，但已事到臨頭只能如此出言安慰。
長者嗔道：白猿不可胡鬧，你難道希望師弟陪著你我終了在這山裡？白猿聽了此話不再動作。
長者道：我知道你們師兄弟感情很是深厚.你就代我送師弟下山吧。白猿點了點頭以作答應。少年向著長者又是一揖同白猿一起朝山下走去。
長者倚門而望，見少年遠去興嘆道：該去的總是要去。
臨近山腳，少年道：師兄，你已經送的很遠了不用再送了，快回去吧。白猿目眥含淚，展開粗大的雙臂給了少年一個重重的猿抱，少年撫著白猿毛茸茸的後背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你，可是正如師傅所說我總要離開的，來日再見吧。白猿鬆開手臂拍了拍少年的肩頭朝著山上走去，走走停停，停停望望。少年站在當地翹首含笑，叫道：快回去吧，師傅還在等你呢。白猿舉手歡呼，轉身向山上走去再也沒有停留漸行漸遠，只見一個白點越來越小漸漸沒入叢林。少年見已看不到白猿輕嘆一聲扭頭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