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潘多拉之盒（六）

「柳年！」

她驚呼一聲，衝過去將柳年扶起來，恐懼又焦急的探向他的鼻息，手指察覺到熱度，心裡陡然放鬆下來，又摸到柳年後腦勺上一片濕熱，腦子裡便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柳年你醒醒！」

她喊著，悲哀的發現即使到了這一刻，她依然放不下眼前的人，不捨得他受到一點傷害。

所謂感情，原來是這麼悲哀的事情。

她茫茫的想著，猛然察覺到身後黑影閃過，劇烈的疼痛從後背傳來，她慘叫出聲，反手抓住對方襲擊的手，狠狠的朝後撞去，背部落地，撞在堅硬的人體上，他聽到一聲痛呼，轉頭看去，卻是孟清。

孟清被她狠狠撞到地上，痛呼一聲，瞪著金戈的眼裡，幾乎閃出血光。

「我要讓你為導師償命！」

她狠聲說著，手上匕首，朝她狠狠刺來，金戈眩暈間勉強阻擋，閃開不及，那匕首還是刺進她腿上，她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孟清拔出匕首，又要刺過來，柳年的身影卻衝過來，將孟清猛地撞開，扭打著將匕首刺進孟清腹部，這才沖回來扶金戈。

「快走！這裡……要塌了。」柳年說著，脫力的倒在地上，幾乎站不起來。

金戈大驚失色，反應過來，拖著柳年要走，可是柳年的身體沉重，她腿上的血也彷彿將力氣都帶走，扶了兩次，卻扶不起來。

「金戈，你走吧……不要管我。」柳年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我騙了你，不值得你再多看一眼，你快走。」

「我不要！」金戈大聲喊回去，眼淚掉下來，拚命將柳年架在肩膀上，卻見他腹部的血幾乎染紅了半件T恤，又忍不住哭出來，雙腿發軟，幾乎要摔在地上。

他們艱難的挪進電梯，按下1樓，電梯飛速向上，卻在毫無預兆之間，猛烈的震動一下，隨後，燈一黑，直直的朝下墜去。

金戈反應不及，猛地撞在牆壁上，頭上一下悶痛，幾乎要暈過去。

她掙扎的動了一下，應急燈打開，模糊的視線里，看到柳年護著自己，摸索著電梯的按鈕。

「發生了什麼……」金戈動彈不得，低聲問道。

「炸彈，」柳年按著開門的按鈕，低聲說道：「按照計劃，今天要把這裡夷為平地，倪楠提早動手了。」

「炸彈……？」

「嗯。」柳年頭也不回，磕了兩聲，看到門打開，急忙將她往外拽去：「快，困在電梯里會缺氧的。」

金戈被他拽著，站也站不穩，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又一陣震動傳來，走道上方響起猛烈的撞擊聲，柳年低吼一聲，將金戈拽進懷裡，走到不遠處的金屬門前，打開隱藏的面板，輸入一串數字，門打開來，寒氣也跟著撲面而來。

「走。」

金戈來不及問這是哪裡，更強烈的震動已經晃了起來，柳年二話不說，將她拖進去，就要關門的時候，一個人影不知從哪裡沖了過來，將手伸進門縫裡。

卻是關情。

金戈不知道關情出現的原因，她艱難的站著，看到被她拽著的李笑笑，發抖的懷裡，死死抱著一個布袋子。

金戈認得，那是警署用來裝骨灰瓶的，她目光微動，猜出了裡面的東西，鼻子一酸，說不出話來。

關情冷眼看著兩人，將手上的金屬盒子遞到柳年面前，「沒有你的指紋打不開。」

金戈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從頂樓逃下來的時候，關情一直拿著這個盒子，剛才倪楠襲擊柳年，只怕也是為了這個盒子。

為了裡面，可以讓人生、讓人死的葯。

柳年不說話，只是半抱著金戈往裡走，走到不遠處一個狹小的房間里，將她小心的安置到角落，這才看著關情拽著李笑笑也沖了過來，躲在一旁。

門關上，世界突然就寂靜下來，隱約的晃動和崩塌從上方傳來，但這個金屬房頂的空間，似乎比其他地方要牢固。

「這裡……是哪裡……」

金戈忍住眩暈，幾無聲息的問道，柳年卻沒有回答，只是走開一會兒，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急救包，查看她的傷口。

「柳年……」金戈想要阻止，但她全身好痛、好冷，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好搖著頭，努力說道：「你自己的傷……」

「我沒事。」柳年輕輕回答，將她頭上的傷口仔細看了看，又將她腿上的傷口綁起來，這才擦著染血的手，靠在一旁。

關情捂著腹部，將手上的盒子遞過來。

柳年看著關情，像是知道她所為何來，又像是不想應允，他擦去臉上的血，看一眼李笑笑，輕聲說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執著。」

「就是因為這個時候了，」關情打斷他，目光熾熱，「唯一的一支，拿出來。」

柳年看著她，看見她灰色的嘴唇，接過盒子，按下按鈕，盒子無聲打開來，他拿出裡面的東西，又在角落的位置按了按，這才拿出一個更小的盒子，冷臉看著。

許久，他走到試驗台前，按了幾下，一個裝著透明液體的玻璃圓柱升起來，他打開盒子，將其中一支粉紅色的試管拿出來，投入玻璃圓柱里，看著封閉的圓柱當中，試管的蓋子被瞬間溶解，粉紅色的試劑蔓延出來，又突然變成紅色，將整個柱體都染成了深紅。

「你果然動了手腳。」

關情輕輕說著，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早已料到。

柳年盯著那圓柱里的紅色漸漸消失，又變回透明的樣子，然後裡面的液體緩緩降低，像是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流走，直到一滴不剩，這才將它又收了進去。

「並不需要什麼『潘多拉之盒』。」

「但你別忘了，這世上不止你一個天才。」關情笑了笑，走過去拿過柳年手上的盒子，看到裡面東西，目光閃動，拿出那支金色的試管，像是被那妖異金紅的顏色所吸引，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一瞬，然後，她看著柳年，抖著嘴問：「10周內？」

「……10周內。」

「好。我這麼多年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關情點點頭，朝李笑笑靠過去。

「小情？」李笑笑似乎還在狀況外，抱著頭有些睏乏不解。

關情笑著將她的頭髮理了理，柔聲說道：「姐，以後不要像剛才那樣給我擋槍，知道嗎？你是懷孕的人，要多為孩子著想。」

「小情……？」

李笑笑眼睜睜的看著關情越靠越近，終於反應過來，她盯著那支針，像是被火燙到一樣，掙扎著要爬起來，但她失敗了，她顯然也受傷不輕，根本沒有力氣。

何況關情的手緊緊的拽著她，關情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眼睛里的神色，讓她傷心又害怕。

她恐懼得哭出來，拚命搖頭：「我不要！不要！」

「不要擔心，柳年雖然優柔寡斷，但他是我們的『上帝之手』，如果他說可以，那就可以的。」

「不！」李笑笑掙扎著要爬起來，淚眼朦朧的看著一旁的布袋子，眼淚滾滾而下：「我不要什麼機會，小情……我愛他，我愛這個孩子，就算是『缺陷者』，我也愛他，求求你，我不要失去他！求求你……不要！」

「姐，你是我唯一的家人，這麼多年，你知道我有多希望，希望你可以幸福，不為任何事、任何人傷心，可是陸青司，姐，我知道你愛他，可是我……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背負這樣的未來。」

「小情……」

關情搖搖頭，手移到她脖子上，湊過去像是要說話，李笑笑愣愣的看著她，完全沒有料到她的動作，悶哼一聲，軟軟的倒下來。

關情萬分不舍的看著李笑笑，第一次紅了眼睛，她拿出那支試管，打開來，看著一點冰霧從試管里溢出，將裡面的針取了出來，看向金戈：「這支針的針管，暴露在空氣里15分鐘就會溶解，找不到任何蹤跡。」

「關情……」

「金戈，我知道，一聲抱歉不夠，在你眼裡，我早已經十惡不赦，但只有我姐，無論如何，我沒有辦法。我早就已經拋棄這個世界了，可是只有她……我姐姐她，沒有殺人的心，更沒有殺人的力氣，她只是……只是和每一個人一樣，在某一個瞬間，因為嫉妒、因為軟弱，猶豫了那麼一下下而已。」

金戈知道她的意思，這一刻，她看著眼前脆弱不堪的人，什麼也說不出。關情蹲下，將李笑笑扶著躺好，仔細將她的頭髮理好，又將那個布袋子拿過來放在她懷裡，眼裡萬分不舍。

「就算恨我，我也要這麼做的，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想你可以更幸福，你值得更好的世界，至少值得一個健康的孩子……這之後，無論結果，連我的份好好的活下去吧，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說著，她手裡的針頭緩緩刺進李笑笑的腹部，妖異的金色液體一點點被推進李笑笑的身體里，直到針管推到了底，她才停頓一會兒，將針拔出來，扔到一邊。

「願『上帝之手』保佑你……」

她輕輕笑著，將外袍脫下來，蓋在李笑笑身上，又將她推到更安全的里側，這才坐下來，垂頭看向金戈，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一點神色也沒有，金戈看著她，看出她臉上名為「死氣」的黑霧，紅了眼睛。

關情察覺到她的心意，掙扎著笑了笑，「金戈，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高鈞賢、姜娜、陸飛……都是我殺的，我明明知道姐姐偷了葯，卻沒有阻止，也沒有揮手導致她間接致人死亡，所以周素素的死，是因為我，不怨他人。」

「好……」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連累你至此。」

金戈的眼淚落下來，她搖搖頭，看著不斷晃動的屋頂，哽咽起來：「你沒有連累我，關情，你是我的朋友，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謝謝你。」

關情看她一眼，艱難的咧嘴笑了笑，又把目光投向了李笑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關情……關情！」金戈爬過去抓住關情的手，感受到那手的溫度急速流失，忍不住哭了起來。

「轟」的一聲，前所未有的劇烈晃動將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震得響起來，她心裡顫動，卻被抱進了另一個懷抱。

「別動……」

柳年的聲音低沉輕柔，一字字在她耳邊響起：「這個角落不會榻，就算塌了，待在我懷裡，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