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飛梭
京師織錦坊總部位於西市頒政坊,緊靠著皇城,與將作監距離很近。
不過已經荒廢已久,空蕩蕩的院子里滿是枯萎的荒草,久經風雨的房舍長期以來未加修繕,顯得無比滄桑。
觸景生情,何明遠突然想起了幾年前自己進何家大院時的情景,也是這般荒涼。
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萬歲通天的痕迹一筆一筆的逐漸被埋葬在歷史的塵埃之中,由開元盛世所代替,那麼開元又會被那個新的記憶所代替呢?
不過對於這種對時間的思考,在何監看來簡直就是閑著蛋疼,吃飽了撐著。
滿院子的荒涼並不能引發他對於人生的思考,只能激發他改天換地的鬥志。
煥然一新的廠房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唧唧吱吱的織布機已經開始運作,他站在世界舞台中央,呼風喚雨,交通王侯。
一番想象,他把目光再次轉移到現實之中,看著眼前蕭條的景象,信心百倍。
「這坊子能放下多少織布機?」
何明遠掃視了一眼作坊,問到。
過去負責織錦坊的小吏跟在他的身後,說道:「一間屋子可以裝下二十台織布機,總坊十間屋子,可以同時運作二百台,可供四百人同時操作。
「織錦坊最大的時候,有作坊二十二個,織機三千架,日產絲綢五百餘匹,一年下來,就是十五萬吶!這還不算東都織錦坊,兩者加起來,每年給朝廷上繳財富近百萬貫,雖元氏丘氏,亦不能逮。
「藍田,灞上,伊闕,洛川,別說那場面,就是看看賬本都覺得壯觀,只可惜……」
小吏感慨至於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口誤,何明遠咳嗽了一聲說道:「可惜什麼?」
「小人,小人一時口誤……」
何明遠笑笑,道:「口誤沒什麼,如今的天下,不復往昔,滿可以大膽說話。」
「是。」
何明遠環視了周圍一圈,走出房門,問道:「二十二縣的作坊都還在嗎?」
小吏答道:「被罷停那一天就被元家連同織機一齊買了去了,就剩這麼一座,當時考慮到是官家的衙門,想著還是保留下來,當個倉庫用用,不過一直沒機會,就這麼一直荒廢著。」
何明遠點了點頭,對身邊的隨行人員說道:「你下去吩咐一下,找人來看看這屋子還能不能用?若是老化的厲害,咱們還是別省這個錢了。」
僕從當即應諾而去。
人員方面奚官局已經批下了,工坊也要稍作修整,仍然是那些大食軍匠,奴隸俘虜這個東西實在是再順手不過的東西。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
……
三百六十行,不過衣食住行四個字。
衣可以自己織,糧食可以自己打,住所可以自己建,舟車也可以自己造,自力更生不錯,可未免有窮盡之時。
花花轎子人人抬,你喂我一口吃的,我給你一件穿的,交換,便是商業的起源。
而交換,正是建立在人們的需求之上。
物以稀為貴,金銀,珠玉,布帛,甚至是鬱金香,都能炒到天價。
開元年間,社會安定,百姓富足,米鬥不過十錢,一匹縑帛不過三百錢,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豈是空穴來風?
不過一匹縑帛三百錢對於老百姓來說,做一件普通衣服,竟然要花費幾個月的工資,還是昂貴了些。
那如果一匹縑帛一百五十文的話……
「我覺得咱們都能呼風喚雨了!」
高延秋看著眼前這個詭異的機器,只見一個木質梭子竟然能夠自動在織布機的紡線上來回穿梭,有如神助。
雖然這玩意兒是由他參與制作發明,可他至今都有點迷茫,這東西是怎麼想出來的?
他緊皺著眉頭,帶著無比好奇的心情看向身邊這個年輕人,這次他徹底服了。
如果說槍械還不能讓他心服口服,可這一次對於織布機的改良,卻是前所未有的。
人工的減少,時間的減少,便是效率的提高,這曠古絕倫啊!這震鑠古今啊!
當然,高署丞是不會想到這件事的後果的。
九百年後的世界,正是由於這玩意兒的誕生,才引發了全世界的動蕩。
飛梭,織起的不止是一匹布面,而是整個世界。
但是每個創造歷史的人都沒有這等自覺性,他們不過是覺得這玩意兒有利可圖而已。
老高漲紅了臉,欲言又止,金子跳動的清脆聲響在他心口回蕩。
他咬了咬牙,向何明遠問道:「何監……」
「怎麼了?」何明遠對他極為不自然的神情感到奇怪,因為像這麼看他的人大多對他有非分之想。
崔若萱如是,江仲遜如是,元子齊亦如是。
「您老辦作坊還缺錢嗎?」
聽到老高第一次以您老的口吻稱呼他,讓他感到頗為不自在,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他問道:「這話怎麼說的?」
「何監家大業大,也許看不上我這點小錢。」
他一直以為高延秋是個爽快人,沒想到這麼膩歪,跟個娘們似的,他當即罵到:「有屁就放!」
「下官……想入股。」
何明遠怔了一下,問道:「完了?」
「完了。」
「就這?」
「這還不夠嗎?」
「我當是什麼事兒呢?」何明遠回顧四周,看了看身邊參與設計製造飛梭的工匠和官員們,說道:「聽著,你們有功,我給你們每人一百貫大錢的乾股!聽清楚了,這可是乾股啊!」
話一說完,所有人陷入了沉寂,一百貫!這可是十萬文啊!這能買多少斤米,多少匹布啊!
在場的工匠官員就差給何明遠跪下了,君侯尚且患貧,遑論百工技藝?
一時間,幾乎口不能言。
說完,何明遠對著他們笑了笑,指著眼前的織機說道:「諸位,我的大手筆亮完了,輪到你們一展身手了,四百張織機全部改成這個模樣!爾曹就等著數錢吧!」
站在他面前地工匠們抱拳拱手,齊刷刷地一揖到底。
面對這種情況,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招呼著兄弟們幹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