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生絲霸盤(5)
秋,九月,生絲四百五十貫
冬,十月,生絲四百八十貫
與長安朱雀大道肅殺的情景相反,長安市場上的生絲貿易異常火爆。
東西兩市,充滿了投機分子,準備在元何兩家的生絲大戰中分一杯羹。
自六月份以來,湧入長安的生絲量多達一萬多包,其中的七千包全部被元何兩家吞入腹中。
雙方手上的錢帛,已經全部換成了生絲,庫存的錢財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但雙方誰都沒有要退縮的意思,到了現在這個份兒上,誰也別想收手。
元家甚至不惜舉債,也要和何明遠一絕死戰。
窩在櫃坊街手握無數錢帛的富商大賈,遠遠地將自己鎖在在自家門縫兒里,隔岸觀火,生怕自己一時忍不住,被拖入泥潭。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面對眼前的巨大漩渦,他們拒絕幫助任何一方,誰勝誰負,對於他們,都無關緊要。
就是真的想幫,可也是有心無力,也不看看人家玩兒的多大的局?一百多萬貫!這是什麼陣仗?
就他們兩家往水裡扔的錢帛,比全天下的戶調還要多。
平日里那些耀武揚威的巨富,就是把全部身家壓進去,也不夠人家倆玩一票的。
長安城外,趁著前半年布匹價格低廉趕緊置辦了一件衣服的賣碳老翁再一次來到春明門前。
原先聽說他要為花費幾個月的錢財為全家人置辦衣服的婆娘連續罵了好幾個月,在知道七八月份之後,生絲價格暴漲,碎碎叨叨的婆娘才閉上了嘴。
雖然她內心裡十分慶幸老頭子的所作所為,但嘴上是不能說的。
跟在老頭身後的,是好幾輛滿載著生絲的馬車。
生絲被茅草和皮氈緊緊包裹,面對這些一天一個價的貨物,老闆不得不親自押運,並且像親爹一樣小心照料。
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魚貫而入,抵達了西市元家店的總部。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有幾個閑散人員站在道路交叉口,試圖攔住幾個擦肩而過的投機者,趁著生絲還處在高峰期,一起合夥賺一筆大錢。
在外行眼中,其實是看不到形勢的,他們只知道在過去的半年中,生絲價格從三百五十貫,一路狂飆,直逼五百貫,但這個價格還能持續多久?會不會崩盤?會不會再漲?這誰都摸不準。
持有的繼續持有,賣掉的捶足頓胸。
在投資這方面,人們都有一種共同的感觸,那就是,每當自己鼓起勇氣買入之際,這個產品的上漲空間已經觸頂,隨之而來的,竟然是斷崖式的下跌。
每當自己鼓起勇氣拋售之後,待過兩三個月回顧行情,卻發現自己操作過早,導致白白損失一大筆錢,悔不當初。
當初怎麼就沒想到這玩意兒這麼賺錢呢?
頻繁的買賣,一夜暴富的貪慾,對風險的畏懼,讓韭菜們將自己的血汗錢貢獻給了兩個人。
一個是調動大量資金的操盤者,以及另一個公開宣稱自己每天都要喝五罈子石凍春的西市珠寶商薄斐德,究其原因,只是因為他是石凍春的最大股東。
「想當初人家老薄在石凍春一口氣扔了一萬貫,十幾年過去,水漲船高,一萬變十萬,生意生意,可不是低價賣高價賣,人家用錢帛生錢帛,才叫生意。」
聽著這些老前輩們站在十字路口講述著西市的金融大鱷們往日光輝歲月,年輕的投機者們兩眼放光,心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這樣幸運?一夜暴富?
就在他們全神貫注地從演繹傳奇中吸取智慧與能量時,只見元家店的掌柜再一次指揮著店裡的夥計將貨物卸下。
雖然他的臉上飽含著興奮之情,但其中滋味,甘苦自知啊!
賀元祥再次爬上閣樓,樓梯依舊是那麼悲慘的呻吟著,似乎預示著大廈將傾。
在危難面前,元子齊也坐不住了,在自己的几案前踱來踱去。
如今元家雖然外面的架子未倒,內囊卻已盡上來了。
財力窮竭,新織的布匹已經不足以購買生絲,而織錦坊那邊,也不知其深淺,看上去與他們家沒什麼不同,仍然在吃進生絲。
現在擺在元子齊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要麼停牌認輸,要麼繼續吃,跟他斗個魚死網破。」
元子齊看著賀元祥,等待著他的建議。
賀元祥也拿不準怎麼做,只能幫著分析目前的局勢。
「現在就停牌的話,恐怕生絲價格會下降,咱們可就賠定了,我覺得咱們還是再堅持一下,一定能能徹底打敗他!」
看著往日無比果斷的元子齊也變得這麼猶豫不決,賀元祥抓著他的肩膀,說道:「元郎,咱們已經沒退路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搏一把!洛陽的錢帛這幾天就要到了,好事多磨,一波三折,興許咱們擊敗何明遠,就在這一步了。
「到時候他只有一條路,那就是低價把生絲再吐出來,織錦坊停牌收絲之日,就是他破產之時!」
在賀元祥的鼓動下,元子齊一拍桌子,下定了決心,說道:「好!」
……
……
溫暖的室內,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靠著椅背,一隻腳踩在几案上,正剝著尚且燙手的栗子。
青年長相頗為俊秀,作為山東豪族,卻生得男人女相,北人南相。
十分俊秀,其中秀氣佔了七分。
雖然幾年來走南闖北,磨去了不少早年間從女人堆里養出的陰柔紈絝,同時也磨出了十二分的沉穩狠辣,這種戾氣再也不同於幾年前他仗著家世,鮮衣怒馬時的裝模作樣。
無鷹視狼顧之名,卻有鷹視狼顧之實。
漸漸長大的女兒坐在阿爺的懷裡,靜靜地等待著。
年輕人輕輕一咬,將堅殼破開,一邊吹散破殼而出的熱氣,一邊迅速地將栗子殼撥開,他將撥開地栗子在手裡倒來倒去,以避免自己的心肝被燙到。
「來,張嘴。」
小女孩兒長得十分可愛,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接過了剝好的栗子,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爹爹,講個故事吧!」
「故事,好啊好啊!聽著啊!咳!在……很久很久以前。」何明遠故意拖慢了速度,十分從容地說道:「海外有一國土,名曰傲來國,國近大海,海中有一名山……」
「叫花果山!我都聽你講好幾遍了,換個新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