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生絲霸盤(6)
何明遠怔了一下,他記得自己只講過一遍啊!難道自己老糊塗了?他好奇地看了看眼前的女兒,才四五歲模樣,怎麼可能?
可既然是她要講新的那就講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尚未說完,採薇就問道:「爹爹,你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說話?」
「額……顯得有意境。」
「哦!」
「剛才說到哪了?」
「以前。」
「什麼以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學著阿爺的腔調複述起來,這讓何明遠感到有些異樣,怎麼這小兔崽子這般年紀就跟她媽一個德行了?
他將信將疑地繼續講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女孩兒,和你一般年紀。
「天又黑又冷,下著雪,大年夜,一個光頭赤腳的小女孩在街上走著,她的腳凍得又紅又青。
「她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在寒冷的天氣里,沿街叫賣。」
「賣什麼?」
何明遠想了想嘴角微揚,說道:「炸彈。」
「炸彈?」
「額……紀念先人用的。」
「哦!」
何明遠繼續說道:「她又冷又餓,在一個牆角里坐下來,縮成一團,她家和街上一樣冷,她的手幾乎凍僵了,她抽出一根火柴。」
「火柴?」
何明遠仔細一想,目前沒有火柴這個概念,隨即說道:「額……就是在牆上一擦,就可以打出火花。」
「法術?」
「對對對對對,法術。」何明遠點頭稱是,繼續說道:「她用火柴在牆上擦燃,火柴滅了,她又擦燃一根火柴,火柴又滅了,她又擦了一根火柴,又滅了。」
「爹爹,這個法術不太靈啊?」
何明遠沒有回應,他繼續說道:「最後,火柴亮了,並且點燃了一籮筐的炸彈,在火光中出現疼愛她的大母,大母那樣溫和,慈愛,於是……全鎮子的人都看到了她的大母。
「大母把所有人摟在懷裡,整個鎮子在光明快樂中飛走了,越飛越高,飛到那沒有寒冷,飢餓,痛苦的地方。」
只見小採薇聽得怔怔出神,隨後十分激烈地說道:「爹爹,爹爹,我也要學法術。」
「你也要學法術?你學法術做什麼?」
「我要去見大母。」
「……」
「我要讓全長安的人都看到大母。」
「……那咱們還是別學了。」
「啊~爹爹,我要學!」
「好好好,咱們學,咱們學,讓爹爹想想,怎麼教採薇?」
就在他想著怎麼編個瞎話騙騙這個小不點兒的時候,只見門子匆匆走了進來,看著何明遠。
他問道:「怎麼了?」
「阿郎,韋公來了。」
「那你讓他進來吧!」
說著,他將採薇從身上放下來,蹲在對她面前說道:「爹爹現在有點事兒,一會兒談完了事情再來教採薇法術好不好?」
小不點兒撅著嘴,點了點頭,何明遠看到她這副懂事的樣子簡直心疼得要死,女孩子連胡攪蠻纏都不會,將來還怎麼在江湖上行走?在這一點上她真得好好學學自己的娘親。
他拍了拍她的屁股,說道:「跟姐姐去玩吧!」
侍女走上前來,領著她出去了,在遇到韋君奇時還不忘問好。
惹得韋君奇這個冷麵人都忍不住回顧兩眼。
「令愛可真懂事。」
「喲!連韋公都開始拍我的馬屁了?這可真是少見啊!」
韋君奇怔了一下,與何明遠大笑起來。
「唉呀!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啊!生在世家,更得知道江湖上的人情往來,冰雪聰明不是冷若冰霜,得古道熱腸。」
韋君奇連連點頭,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何明遠也不再客套,向韋君奇擺了下手說道:「韋公前來,想必一定是有消息了?」
韋君奇在他身旁耳語了幾聲,他瞪大了眼睛,意圖再次確認一下,問道:「真的?」
「千真萬確!元家的馬車已經快到城門口了。」
何明遠的臉上再次出現了那副陰險的笑容,他那兩排牙齒磨得直冒火花。
「那咱們現在就動手吧!」
「諾!」
……
……
西市元家店總部的閣樓上,一片肅靜。
東家,掌柜,默不作聲,無言以對。
元子齊兩隻手放在頭上,撓來撓去,他現在感到無比的絕望。
城門令借口檢查兵械鎧甲,扣下了元家所有的貨物,十幾萬錢帛,就隔著這麼一堵城牆,想進進不來。
過一會兒,新的生絲就要到了,到時候拿不出錢來,他就得關門,投機的商人們一定會拋售生絲,不僅如此,就連借給他錢的櫃坊街的掌柜們也一定會登門造訪。
對於元家的崩盤,他們樂見其成,恨不得人人在他的屍身上唾一口唾沫,踏上一隻腳。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誰讓你爭霸盤,不搞你搞誰?
當然了,如果失敗的是何明遠,他們也會這麼做。
賀元祥和其他掌柜們都不停地嘆氣,神情黯淡,充滿了無奈。
長安的城門令跟吃了秤砣一樣,說什麼也不放元家的馬車。
何明遠會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站在閣樓上遠遠望去,生絲貨車再一次走進了西市,緩緩地向元家店駛來。
這一次,馬車在元家稍作停留,貨主並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指揮著元家的夥計卸貨,而是揮鞭北向,朝織錦坊的方向駛去,元家的夥計站在店門口,冒著凜凜寒風,茫然不知所措。
這一行為,在十字路口那些投機者看來,已經是明擺的事情,元家的資金鏈已經斷了,如果沒有猜錯,生絲是不會再上漲了。
在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之內,過分高估的生絲價格一瀉千里,短短兩個時辰,就從今天早上的五百貫每包恢復到了一個月之前的四百五十貫每包。
參與生絲投機的商人開始紛紛拋售,幾個月來長期緊張的貨源,一夜之間如梨花開遍,白花花的生絲到處充斥在東西兩市之間。
而元子齊還在猶豫,他就像賽輪蓋地大草原上的角馬,在被雌獅撲到在地的那一刻,就躺在了地上,面對敵人的爪牙在自己身上撕扯,只能徒然悲鳴。
山窮水盡,四面楚歌,走到現在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洛陽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