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圍場突發

第331章 圍場突發

諸允爅沉默著,眸子里緊張不已閃爍不止的波光漸而黯淡,歸於死水一般的平靜不驚。

他無意間鬆開緊扣著楊不留的手,指節緊繃又脫力,指尖麻酥酥的泛涼,楊不留卻不放開他,吃力地捧著他的一雙手摩挲著手背上的疤痕,抿著唇沉吟半晌,想寬慰他卻不知從何說起,末了只能吭哧癟肚地勸了一句,「……你先別著急,畢竟還沒個定數。」

「孩子呢?」諸允爅飄忽在外的神思猛然拽回來,他清了清嗓子,對於血親之人的生死有些難以開口,「皇姐的孩子……還活著嗎?」

楊不留微微抿了下唇,緩慢地搖了搖頭,艱難道,「目前還不知道。」

寧國公主於京中如今這三位皇子而言,算是半個先孝仁皇后——孝仁皇後過世得早,寧國公主有那麼點兒長姐如母的意思,然而昭王和肅王畢竟有寧貴妃寵溺教養著,寧國公主總歸是要偏向於太子一些,襄助後宮安穩,亦不負封號「寧國」二字,自聯姻遠嫁至今,邊關安穩,百姓泰康,關隘口雖偶有摩擦,卻從未見殃及北明百姓的禍端。

如今肅王腦海中連這位長姐的容貌都淺淡模糊了大半,屈指可數的重逢時日諸允爅大多牽絆在行伍邊關,這麼個消息炸在耳邊,悲痛不知所起,心裡更多的是鬱結慨嘆。

諸允爅連苦笑都笑不起來,寧國公主和幼子的生死未卜微妙地讓他對於東宮的莽撞作為生出幾分悲憫的同感,「……依著太子今日面對鶻仁達的態度和提及皇姐時的反應來看,大抵不是甚麼好兆頭。」

倘若鶻仁達此行是拿捏著長公主抑或是其幼子的安危性命威脅懿德太子促成出使一事,那麼一切含混不明的起由便可窺得些似是而非的端倪——鶻仁達在殿前打著長公主的旗號獻禮嘉平王和巽南王,無非是近乎殘忍的威脅,無論懿德太子在京中作何安排,最好還是切莫輕舉妄動。

「皇姐不管是不在人世還是受制於人,太子但凡得知西域的險情,自然不會准允巽南王觸碰那些個所謂的獻禮。」諸允爅想起適才對於懿德太子刻薄相待,稍微有點兒後悔,不過盲目苛責固然有錯,懿德太子的用意不明也難說會不會成為西北得寸進尺的導火索,「西北形勢刻不容緩,此事父皇也同我提起過,之所以按兵不動,一來是盟約姻親在先,除非血洗得西域十國寸草不生,否則不仁不義的帽子註定是要扣實的,這事兒不是動嘴說說就算了的……二來,接替齊老的人選始終是個麻煩。倒不是邊關駐軍主張甚麼天高皇帝遠,然而拋開軍中主帥,那些個久在關隘口混跡的老油條根本誰都信不過,更何況齊老病重之後西北駐軍欺下瞞上,把這渾水摸魚的細作先揪出來才是重中之重——除非御駕親征,要麼就是東宮儲君前往主持大局。但現如今這兩個誰能離了這座四方城?這根本不現實。」

諸允爅忽然掀起眼皮,眉間蹙了一瞬,「太子是想逼著鶻仁達惡行在先……但問題是這仗誰去打?我肯定去不成,二哥?二哥他不會輕易離開京城的。」

肅王殿下翻來覆去地念叨,渾身的酒氣被夜風吹得一乾二淨,薄汗沁在額頭又被風掠走,秋夜涼浸浸地泡得他頭疼。

肅王殿下哼唧了一聲就病歪歪地靠到楊不留的肩上去,楊不留先歪著腦袋貼了貼他的額頭,隨手撈起他的腕子切了半天,確診這位天潢貴胄不過是心火難消一時鬱結也便不再搭理他,由著他狗皮膏藥似的黏著,一邊拾掇著驗屍的曲柳木箱,一邊若有所思地回想今日在刑部官府外被虞淇逮了個正著的事兒。

倘要問起京中官員有何一戳即中的痛處,陸陽倒是屁大點兒的事兒都知道個門兒清,但若是認真問起某位大官兒的秉性人品,楊不留覺得還是諸允爅靠譜一點兒,她想了想,輕聲喚道,「朔方。」

諸允爅腦袋在她頸間蹭了蹭當是知會,「怎麼了?」

「今天去刑部驗屍的時候,被虞大人撞見了。」楊不留被他蹭得發癢,顛了下肩膀示意他起來說話,「當時他倒是沒戳破,但二哥說虞大人打從趙謙來一案開始就像個泥鰍,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溜走了……這人到底信得過嗎?」

諸允爅坐直身子,跟楊不留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想拉他下水?」

楊不留眨了眨眼睛,被肅王殿下這個形容逗得撲哧一聲笑起來,抬手在諸允爅腿上拍了一巴掌,氣急敗壞道,「合著我在你眼裡跟土匪沒區別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諸允爅忙不迭地求饒解釋,偏偏這會兒腦子裡不是「下水」就是「賊船」,一時半會兒蹦不出什麼好詞兒,只好黏黏糊糊地拉著楊不留的胳膊搖頭晃腦,「虞淇這人跟江樓差不多,做甚麼向來對事不對人,好不哪兒去,但也不至於壞得淌水——」

諸允爅話說至此忽然定住,眉峰一斂登時起身,對著悄然的別苑門口朗聲喝道,「誰!出來!」

肅王府防務嚴密,由外至內鬧翻天也難闖進別苑這處地方,諸允爅頭皮一麻,快步掠至別苑門口,聽聞一聲裁斷枯枝的聲響,定睛一看,竟是諸熙獃獃地貼著牆邊站著——少年郡王瞪大了那雙因著悄么聲地在馬車裡哭了一路腫成一條縫兒的眼睛看他,像是還要哭,末了卻只是張了張嘴,抖動著嘴唇又緊緊地抿在一起。

……瞧這架勢,大抵是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被他聽了個全乎。

諸允爅嘆了口氣,默不作聲地看他。

嘉平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說不清是難過還是害怕,他見肅王不吭聲,忍不住啞著嗓子悶悶地開口,帶著哭腔道。

「三皇叔,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就是這會兒睡不著。」

楊不留聽見聲響也起身去看,瞧見十來歲的小少年委委屈屈地貼著牆根兒站著,有些不忍心地攬著他的肩膀拍了兩下,摸了摸少年人柔軟披散的頭髮,「餓嗎?跟你三皇叔去堂屋裡等一會兒,我去做點兒吃食,吃了暖暖身子再睡。」

肅王殿下這會兒自己腦子裡還一團漿糊,一點兒也不想哄孩子,他一躍而起打算跟上,沒等跑出三步遠就被楊不留回身一個眼刀釘在原處,他欲蓋彌彰地抻了抻胳膊腿兒,規規矩矩地回去坐好,托著下頦跟嘉平王這一雙腫成一條縫兒的小眼睛對視了半天,無聲地笑起來。

「哭得差不多就得了啊,醜死了。」

東宮以操勞過度抱恙在身為由將筵席之上的彼此試探搪塞過去,鶻仁達則甚是體貼的致以歉意,甚至規規矩矩地待在驛館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似乎是打算以幾日的安生洗脫故意作怪的嫌疑。

然而宮牆裡外卻非風平浪靜。

郎七意外被撞破之後漏出的馬腳難辨真假,楊不留被京中勾結紛繁的西域鷹犬牽絆得脫不開身;肅王經由尹銀花跟寧貴妃通了口風,鶻仁達那日在筵席上唱念之詞只怕是刻意通風報信,宮城裡需得借故清查,以免西域鷹犬仍有殘餘伺機不軌,惹出大禍。

然而亦步亦趨地追趕收效甚微,寧貴妃適才查明一拓達罪奴細枝末節的詭異之處,尚未來得及審問,人卻死在了送往嚴刑逼供的半路——偏偏這事兒不知為何被諸榮暻提起過問,寧貴妃對答應付雖無追究落下,然而洪光皇帝的態度卻明了至極……

西不西域的事兒觸及了諸榮暻塵封已久不見天光的逆鱗,後宮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查下去了。

與此同時,這廂使臣自願伏低,東宮和鴻臚寺卻不好再以其他託詞行以軟禁之實,懿德太子為盡地主之誼特意圍了應天府城郊的小獵場,通稟華庭殿得了准允,禁軍和玄衣衛并行,簇著聖駕和使臣鶻仁達浩浩蕩蕩地跑到獵場騎馬散心。

城郊獵場外圍是五軍營的駐地防務,早在鶻仁達一行抵臨京城之前就做了籌備,本該是萬無一失的,然而迎接使臣前夜周遭寂靜安定得岳小將軍頭皮發麻,詭異的了無生息簡直像是甚麼要命的前征。

少年郎率軍巡防護衛時綳著一張臉,捱到肅王跟前就垮了下來,眼巴巴地等著繞遠去圍場盡頭檢查護欄圍網的一隊人馬回來。

許是因著東宮筵席失禮,洪光皇帝此番出行給足了鶻仁達面子,然而大抵是仍舊心有顧忌,諸榮暻自始至終沒打算下場,倒是小輩們得了准允難得撒歡兒,就連諸允爅也跟著躍躍欲試,瞧著近來楊不留忙得焦頭爛額,拉著她喬裝打扮去湊熱鬧。

孰料悠閑不過半日,本追著嘉平王和巽南王滿獵場亂跑的飛雁署侍衛突然渾身是血慌慌張張地跑回來,沒敢衝到御駕跟前,腳下一滑,摔跌得血污泥濘,跪伏在提馬閑晃的肅王身邊,哀嚎道,「肅王殿下!小殿下……小殿下他們——」

諸允爅腦子「嗡」的一響。

「他們怎麼了?!」

侍衛血流虛弱得爬不起來。

「獵場圍網破了……不知道從哪兒鑽了一群野狗,把兩位小殿下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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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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