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畏罪滅口

第333章 畏罪滅口

五軍營大牢鬧起了以假亂真的詭事,岳統領照理是該親自過問的。

但華庭殿前杖責不是鬧著兒玩的,岳無衣過枉在先,玄衣衛自然沒有手下留情一說,少年郎鐵打的身子也禁不起拖著皮開肉綻的屁股折騰一個來回,諸允爅穩住了咬著牙關要擔起五軍營內憂外患之責的岳小將軍,末了妥協著趁夜帶林柯和楊不留趕去五軍營大牢,刨根問底地探一探究竟。

五軍營一時失職致使兩位小郡王涉險,剛被飛雁署並著玄衣衛審過一輪認下過失的侍衛原本循例押入大牢,只待東宮定奪罪過,孰料過了傍晚,主管巡防的侍衛就死了五個,其中隱情如何……尚有待細說。

拿著令牌傳信說岳統領吩咐銷毀屍首證據的小將士戰戰兢兢地縮在一邊,他偷偷抬頭,正好撞上江樓默不作聲投來的視線,小將士周身一緊,不自禁地縮了下脖子,慌慌張張埋起來,不敢吭聲了。

被人半路委託塞了塊令牌就敢堂而皇之的傳信,即便不論罪,恐怕也得捲鋪蓋走人。

江樓不太能容忍無能擅為之人,抬手一揮示意將此人押下去待審。

諸允爅聞言,翻看供詞的動作一頓,他稍微掀起眼皮搭了江樓一眼,餘光瞥見顧青還在為難那幾名已經嚴刑拷打得沒了人模樣的五軍營侍衛,皺了皺眉,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抬手叫了停。

事發原委不難推斷,玄衣衛並著飛雁署審問出個失職罪過回宮呈稟,此後岳小將軍跑到華庭殿領罰,五軍營同生共死的兄弟不便虧待,照舊按時定晌的往牢房裡送了食盒,軍銜稍高的五人同間牢房吃的同樣的飯菜——然後在傍晚時分,輪值巡查牢房的侍衛發現幾乎所有人都昏昏沉沉欲睡不起,而其中一間牢房裡,只餘下五具自縊身亡的屍首和一張畏罪自殺的血字遺書,上面按了五個人血染的指印。

大牢濕冷死寂,油燈燈芯嗶啵作響。

顧青顯然仍在糾結這些人是否知情不報——前夜巡防兩隊人馬輪替,五人畏罪,其他人不可能全是瞎子。

不過肅王出面毫無顧忌地替岳小將軍擋晦氣,顧青哪怕身後是東宮授意,也實在不好強出頭。更何況身邊兒還戳著一位明目張胆一覷風聲的江統領,洪光皇帝一雙眼落在這兒,作何動作最好還是謹言慎行。

牢中一時無言相覷。

就在肅王殿下不慌不忙逐條核對審問供狀,稍有頭緒之時,忽見林柯快步走過來,急促地說是呈稟屍單。這位先前請命一往東海的小將士在江樓面前混了個臉熟,江統領饒有興緻地拔直身子抱臂立於一旁,睨著胸口起伏有話要說的顧青示意他稍安勿躁,淡淡地問道,「仵作早便驗了屍首,你這呈的是哪門子的屍單?」

林柯並不作答,這小子目不斜視的本事爐火純青。他徑直將屍單交遞到肅王手中,隨即得了諸允爅頷首准允轉身跑出去,留著一眾不得其法的統領侍衛茫然愣在當場。

眾人面面相覷之時,牢外門前忽然傳來窸窣輕巧的腳步聲,江樓好奇得要命,聽見丁點兒動靜先回頭張望,定睛瞧清了來人,恍然一笑,饒有意味對著肅王嘆道,「倒是沒想到,肅王府這位姑娘竟是這般……才華橫溢,出人意料。」

諸允爅波瀾不驚地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楊不留權當沒聽出他話里話外的探究嘲諷,一邊擦著血糊連的剖刀一邊恰到好處地微笑,「多謝江統領誇獎。」

仵作驗屍有粗有細,先前查驗是為應付玄衣衛和飛雁署的窮追不捨,即便查驗出另有隱情也多半為了免去麻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得過且過。楊不留這般一層一層剖開皮肉骨骸的驗屍之法在行當里不入流,理該是遭人唾棄之舉,然而旁門左道也好,心狠手辣也罷,若非開膛破肚,想得知畏罪自殺的實情,恐怕便成了天方夜譚。

江樓肚皮一陣泛涼,不自覺地退後半步躲了開去。

楊不留捧著布帕,將上面細碎拼湊的字條遞到江樓和顧青面前,「五人之中有四人腹中吞了撕碎的字條,拼湊在一起,上面字跡大致的意思是——讓他們自殺封口,家中妻兒老小方可得到善待。」

碎紙片上面沾滿血污穢物,邊緣被灼蝕得破爛不堪,散發著腐朽駭人的味道。顧青皺巴著眉毛沒敢接,江樓也滿臉厭惡地躲了一下,抻著脖子瞧清了字跡便不上前,半晌回問道,「姑娘可知……為何有一人腹中沒有字條?」

「因為這人是先被掐死的,不能吞咽,腹中自然什麼都沒有。」楊不留沉吟片刻,不作拖延,篤定道,「他脖頸上的縊痕下有淺淺地指印,指尖還有扣抓求生掙扎的痕迹。如無意外,他應當是親眼看到了甚麼,或是聽到了甚麼,報信不得被滅口在先。」

半晌不曾言語的顧青還想抓著其餘人不放,為難道,「殺人滅口在先……其他人難道就聽不到看不到嗎?」

楊不留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道,「顧統領應該查問的不是牢中被困的人,而是前來送飯的人,還有當時輪值在外看守的侍衛。」

顧青一噎,倉皇地望向江樓若有所思地側臉,然而沒等到玄衣衛解圍,良久無話的肅王殿下先紆尊降貴地開了口,他點了點狀詞,語氣不善,「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他們『前夜巡視』,『食后睏倦不已,覺察有異』,破掉的那處圍欄延伸兩側不遠處有被隔開的痕迹,應當是在此之前做了布置,照常巡視是發現不了的。」諸允爅屈起指節瞧了瞧桌案,「顧統領,心存疑慮無可厚非,可別直接一棍子把整個五軍營打成賊窩……這責任你付不起。」

五軍營一夜審問倉促,肅王順藤摸瓜揪住了五軍營里唯利是圖的一串兒錢串子,幕後之人顯然早有準備,牽來扯去不了了之,江樓並著顧青拎著食盒去拔蘿蔔,到頭來有底可尋的罪魁禍首隻剩下那位前來關照行伍兄弟的送飯之人——偏這位仁兄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記不清樣貌找不到來處,根本無處著手。

然無論確切結果如何,有人暗中惡意滋事已是不爭之實,五軍營徹夜清查戒嚴,甚至連金吾衛都驚動一二,前來問過究竟。

一行人在五軍營駐地耗到宵禁解開天光乍破適才離去,當日無朝會,諸允爅擁著在夜風裡吹得渾身冰涼的楊不留,心不在焉地跟江樓和顧青打了聲招呼抬腿就溜,待到兩位統領提馬而出時,肅王府的馬車早就跑沒了影。

江樓遠眺著官道方向久不言語,倒是一旁的顧青漠然地哼了一句,「那個甚麼楊姑娘,到底是哪兒來的牛鬼蛇神?羅剎遇上了妖女,這可真是……」

江樓眯起眼睛,嗤笑了一聲。

「誰知道呢。」

就在眾人尚在為被暗處之人牽著鼻子走一事焦頭爛額之際,溫府一大清早便低調地跑出一輛馬車,在街巷中穿行幾遭,悄然停在瞭望城坊的側巷。

溫如玦猛地掀開車簾,驚了車夫一跳。他低聲叮囑了幾句,隨即焦躁地提著衣袍疾步邁進瞭望城坊的店門——望城坊剛開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門口洒掃的小夥計被溫如玦嚇得一個哈欠噎回去一半兒,他打了個嗝,忙抬手上前打算引路,「二殿下在三樓雅間——」

溫如玦抬手截住他的話,微微點頭致以謝意,一陣風似的飄上樓了。

雅間敞著門,一大清早的酒樓里沒甚麼人,溫如玦跨步進屋一瞬,方才還在低聲通稟的周西便迅速止住話,轉身拱手退下,一氣呵成毫無猶疑。

溫如玦心裡快長草,沒心情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兒,他沉重地喘了口氣,回手把雅間的房門「啪」地一聲甩上,磨著后槽牙道,「五軍營那邊的事姑且不必掛記了,之後無論查到甚麼,你也別再出面。」

昭王一挑眉,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溫如玦抬頭望向窗外遠處的宮城,覷見昭王這副神情忽的起了火,「東宮招惹鶻仁達是為試探,下官實在不明,二殿下偏要摻和其中究竟所謂何事?飼餵狼犬惹是生非,難不成是覺得嘉平王和巽南王殿下礙了您的眼不成?還是您早就認定肅王身邊的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會出面解圍?故意讓肅王府被牽連進這鬧劇之中?二殿下可曾想過,當時西域使臣也在獵場之中,但凡鶻仁達在京中出了事,西北戰局一觸即發——」

「東宮今朝請君入甕無非是想在西北戰場握住主動權,這仗是我說打就打得了的嗎?」昭王不耐煩地打斷他,「鶻仁達怎麼就偏在齊鍾要死的時候來京城?他單單隻是為了協商而來嗎?還是說東宮會輕而易舉地放鶻仁達全須全尾的回西域?」

「……你還想做甚麼?」溫如玦頭皮發麻,恨不得剖開昭王的心瞧個分明清楚,「寧國公主和孩子還在西域,乎萊爾何至於威脅到二殿下您啊……」溫如玦氣瘋了,「您知道自己這是在幫外擾內嗎?莽撞行事的後果誰來承擔?」

「我來承擔啊。」昭王忽然笑起來,「東宮但凡在鶻仁達身上落下過錯,西域勢必追究問責,齊老如果難以上陣,京中豈能坐視不管?可偏偏西北駐軍是一群只認主帥和兵符的棒槌,父皇這把年紀還能御駕親征不成?東宮捏著兵符不放,他不親臨邊關,還有誰有資格親往?四方城監理——遲早是要易主的。」

溫如玦愕然地看著他,良久適才回過神來。他並非第一次撞破昭王難以抑制的蓬勃野心,只是似乎見他安穩了些日子,一時忘了,這人曾經為了排除異己險些暗中較勁要了他親弟弟的性命。溫如玦幾近壓抑地嘆了口氣,似有所指道,「安穩呆些日子吧……只要你不過分,想要的遲早會如願以償的。」

昭王嗤然一笑,「你們憑什麼讓我老實待著坐以待斃?我要是始終無動於衷,東宮動的手腳到頭來只會反扣在我的頭上——與其被動地得到同樣的結果,我為甚麼不能先發制人?」

溫如玦微微一怔,聽見「你們」二字稍有介懷,不及追究只能先行勸阻,「二殿下,東宮雖然監國,但九五之尊究竟是誰你最好想清楚,排除異己不難,可如果……你任意妄為之後,皇上對你心存芥蒂呢?」

昭王不為所動地挑了挑眉梢,他抱著手臂定定地看向溫如玦,突然狡黠地笑了笑。

「昨日獵場,你沒能親眼見到那位以血飼犬的楊姑娘,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溫如玦眉間陡然一擰。

「以血……飼犬——甚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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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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