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歸來浮碧(3)
一聲凄厲的哭號,劃破了黎明前輕雨無聲的空寂。
「夫人,杜府出事了。」楊媽媽來時的口氣穩當,不像是在稟報什麼出人意料的意外,而是平淡敘述陳說一件已知的事實,不說十拿九穩,也是預算之中。
我將手中的念珠取下來放在燃燒的檀香爐邊,睜開養神的閉目,緩慢站起身:「這樣快?裴卿竹辦事的效率還真是不低。」
「這個自然。」楊媽媽說,「前日夫人才遞去信箋,裴少卿就暗中安排打點了人,叫杜松元去跟著楊夷謙做那清點這回戰事傷亡人數的差遣。這會子還沒回來呢。」
「婆母知道了嗎?」我抬頭看看焚燒的香柱,輕煙緩慢從香嘴裡吐出,端的是淡然宕逸,縹緲雋永。
「太夫人的身子夫人是清楚的,實在怕得很。底下人曉事兒,也不敢叫她知道。太夫人心臟本就不好,若是一個氣頭上來,怕是根本就受不住。」
「知道了。走吧,那咱們就代替母親大人去看看。」我終於從蒲墊上起了身。
馬車駕得極快,不過小半刻就停落在杜府門前。家醜不可外揚,杜簡氏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大白天的,大門緊閉。知道是我來了,才肯勉強開一條門縫讓我進來,露出被綉帕遮掩著的半張驚慌面容。
我略微笑笑說:「大娘子不必驚憂,雲意也不是那種亂嚼咬人是非的長舌婦。只是事關家妹,婆母近來又身體不適不宜出門。這才不得不代替雙親來看看。」
杜簡氏拿開帕子,放聲大哭:「不怕夫人笑話,我杜家怎麼招進這樣一個恬不知恥的賤婦!與元哥兒既成了婚,卻不守婦道,水性楊花,還要來勾引我的節哥兒!我真是……我這張老臉可往哪裡擱喲!」
「大娘子說誰是賤婦?四姐兒乃魏國公府正經四小姐!大娘子可不要錯了主意!」楊媽媽字正腔圓,厲聲呵斥。
「是是是……」杜簡氏哭喪著一張臉,「就求夫人給我做主喲!」
「人現在在哪裡?」我由楊媽媽恭肅地扶著手,淡薄一問。
「老身私自做主,扣留在柴房了。」杜簡氏垂頭喪氣,連說話也變得瓮聲瓮氣。
「大娘子,宓紫丫頭好歹是從咱們國公府正經抬出去嫁進你們杜家的,也算是低嫁吧?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大娘子怎麼說扣留就扣留?說咱們紫姐兒和你們元哥兒私通,這事若無確鑿證據,可不能拿來亂說!」我一眯眼,目光變得凌厲而強勢。
杜簡氏聽我話顯得很著急,一雙小眼骨碌碌來回緊張地轉了幾遭,像是怕誰聽見似的。忙壓低了嗓子晦聲晦氣地沖我一招手「咳」了一嗓子,「大娘子別胡亂說話!什麼私通!明明就是她狐狸精附體,搔首弄姿,衣不蔽體地來勾引我的節哥兒!這個賤人!」
杜簡氏說到最後一句時情緒激動,雙眼瞪大,唾沫橫飛,憤怒到了極點。楊媽媽一個蹙眉,她這才意識到了不妥,訕訕地閉上了嘴,然眉間仍厭惡不散,氣氛登時有些尷尬。
見我面露微怒,杜簡氏感到不自在,一張富態的臉也紅成豬肝色。過了半晌才張了張嘴,似乎要掩飾方才的窘迫,一邊斟酌著措辭,緩慢開口道:「這……這怎麼會是無憑無據?證據確鑿得很!翠桃!去把少夫人房裡那香爐給我端來,讓衛夫人仔細瞧瞧!」
「是。」丫頭的臉低得很低,像要埋進了衣領里一樣,低眉順眼,應了一聲就進屋去了。
倒是杜簡氏背後一個年紀與楊媽媽相仿的老僕婦聞聲,覺得不甚妥當,遂低頭附在杜簡氏耳邊切切嘈嘈起來:「大娘子三思,那種骯髒的東西,怎麼能拿給清河郡夫人看?也不怕污了夫人的眼,依老奴看,不如先……」
杜簡氏正在氣頭上,滿腹怨怒正愁沒地撒。冷不防被人戳了脊梁骨,當然愈發氣急敗壞,猛一回頭就拿手指狠戳著那位長著一雙三角吊梢眼,眉目精明而狡黠的老婆子破口怒罵:「你這老貨,你懂什麼?!夫人不是要證據嗎!沒有證據,怎麼知道那個賤人是不是真的勾引我兒?事關我兒清名,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這裡和我掰扯這些有的沒的,知不知道孰輕孰重!你這麼些年的大管家都是怎麼當的,這點規矩也不懂嗎!」
「是是!」老婦被吼得悶頭悶臉,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只得連連點頭念叨「大娘子息怒」。
婢女戰戰兢兢地捧著香爐出來了,手指都在發抖,大氣也不敢出地在檀木桌上按下那八瓣繁金番秀蓮蟾蜍口爐便緊著腦袋夾著衣襟小步退開。杜簡氏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痛恨極了般拿手帕掩住口鼻按了按唇齒,神色鄙夷道:「夫人看看吧!這就是那蹄子屋內焚著的迷情香!趁著大哥兒這幾日公事在身不在府內,就做出這種勾當,當真是噁心至極!蕊杏,去把她給我提來!」
杜簡氏滿臉晦氣,對著一個身形矮小的侍女頤指氣使道。
楊媽媽上前,挖開爐蓋,用香調匙取了幾顆還未燃盡的香餌,拿上前給我看,我示意侍女端著茶水近身上前,以水化開,放於手背上輕嗅。又一股子詭異而濃烈的香氣直衝鼻腔,我一陣暈眩。
楊媽媽見勢不好,眼疾手快。當即將我拉開,以水浣面。
我有些惱怒地甩了甩手,似要甩去那濃烈的香氣:「哪裡來的穢物!留著還當寶嗎?還不快丟出去!」
「夫人也覺得淫穢不堪吧?」杜簡氏情緒激烈起伏,咄咄逼人,「便是出自衛姐兒的屋子!有什麼可抵賴的!」
正說著話,幾個身強力壯的僕婦押著一個穿著華貴的女子走上前來,將她一扔扔擲在地,女子嗚嗚叫著。蕊杏上前拔掉她嘴裡的布團,衛宓紫氣紅了眼,當即破口罵出聲來,儼然市井潑婦,「舒雲意!!你這個賤人!是你害的我!都是你!……賤人!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