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人生一場大夢(3)
BGM:寄明月
我懷裡抱著凰邀,腦袋靠在誠逸肩上,迷迷糊糊地睡著。嘴裡含糊不清發出幾句囈語,「……到了嗎?」
「快啦。」誠逸柔聲道,想想又加上一句,「段姑姑駕馬的技術,你是知道的。」
我無聲點點頭,又把腦袋低垂下去。
睡夢中有誰溫暖的手掌柔緩地撫摸我的臉頰。還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唇吻貼在面上的溫熱氣息,一點即收。
我嘴角不自覺上揚。
陳夫人離開了朱雀府,迴風霧谷去了。臨走前還幫國公府做了一次紅娘牽了一回紅線,替五姐兒——小妹宓意相中了張惠將軍家的小兒子張謹攸為婿。親事是定下來了,只不過要等國喪過後才好辦了。畫兒和青蒔也走了,只剩下我和誠逸,楊媽媽又沉默寡言。府里未免有些冷清。
一切都安好,河清海晏,太平盛世。終於了無了牽挂。
遂擇時日,於綠柳才黃半未勻的初春時節,帶著姑姑和紫闕,打算回望南山住一陣子。
紫闕騎著馬,打開了車窗上的珠簾一探,見我睡著,小聲道:「侯爺,快到了。前方就是。」
我感覺得到抵在我額頭的他的下頜輕輕一點,生怕動作大了把我弄醒。
我其實半夢半醒,並沒有完全睡著。他不知,馬車驟停后,將我輕輕抱起來,下了車。
我睜開眼睛,從他懷裡掙脫,說是要去看看水鳶,誰都不許跟著。
誠逸便和姑姑紫闕先進屋收拾,放了我一人去。
我揉著眼,憑著狐族特有的靈敏,尋跡來到蓮池。
蓮池一望無際,平靜清澈如一面鏡子,中有紅尾鯉魚鳧水嬉戲。望南山終年草木蔥蘢,玉色白蓮常開不敗。在早春時分,也依舊茂盛如在盛夏。我掬一捧水浣面,湖水清涼。
「水鳶,我回來了。」我輕輕叫,「我來看看你。」
我乾脆坐在池邊,雙手抱膝:「陳夫人讓你在此地羽化,給了白蓮靈氣,白蓮才能開得這樣好。你瞧,比我頸上的白玉骰子還要白,還要高潔。」
風吹湖面起縠紋,白蓮搖曳生姿,沒有答話。蓮池一片靜謐。
我自言自語:「銀丫頭走了,我把她葬在蓮池了,你們兩個人也可以做個伴。」
「是我不好,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面前。再大的家仇國恨,那也是我狐族的,和你溟水鳶又有什麼關係呢?是你做了我的替死。千不該萬不該……」
「這輩子是我舒雲意……是我白芷欠你的,我對不起你。水鳶,來世你投胎,記得一定要讓我知道。屆時,換我來保護你。」
「蓮花好香啊……阿鳶,你還記得么?我和你泛舟瑤畔,你貪心,采了一舟的蓮蓬和蓮花,差點把小船給壓翻了。」我想著,不由得笑出聲來。
「可惜,再也沒有那樣的日子了。」
「水鳶,你安安心心投胎去吧!阿芷現在過得挺好的。你有仙體的底子在身,將來不用修鍊多少年,你又是一個天機閣雲慎夫人了。你一定會比這一世過的幸福。」
「……」我實在太累了,靠在岸邊的蓮花磯石上,睡著了。
誠逸來了,把我抱了回去。睡夢中白蓮的清香越來越遠。
……
又是一年。
推開窗,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我驚喜,跑回去把還在睡夢中的誠逸連拖帶拽地拎起來:「醒醒!外頭下雪啦!」
誠逸睡眼惺忪,草草披了一件大衣便被我拖著到前廊看雪。我燒了一炭盆烘著,一邊燙茶。
他醒了,揉揉眼睛:「昨夜時聞折竹聲,便知是夜深雪重。果然一早起來,就積得這樣厚了。」
說罷拉起我的手:「娘子,咱們踏雪去。」
我扔下竹杖,噔噔噔跑回屋,「等我,進屋換件衣裳。」
他跟我走來,從背後把我抱住,我覺得臉熱,想把他推開:「別鬧。沒羞沒臊的。」
誠逸將頭靠在我肩膀上,與我臉貼臉。說話含糊似夢囈:「你讓我抱一會兒。」
我往下蹭蹭,一抽身,腳底抹油溜了。匆匆換上大衣,拖著他就往外跑:「要膩歪過會子回家膩歪!再不去雪得化了!」
他被我拉著,一路打著呵欠。
「娘子,你走慢些,仔細摔著。」
話音還沒落,我正好磕在一塊石頭上,手裡還攥著一枝紅梅。痛得大叫。
誠逸無奈,走過來把我抱起,原路返回。
我憤恨,躺在他懷裡哇哇大叫:「你這個烏鴉嘴!」
「回去也好,這麼大的雪,再把你凍著了。」誠逸輕笑,像在嘲笑我,「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倒不如聽你對梅雪奏琴,也是賞心樂事。」
屋內被炭火烘得溫暖如春。誠逸替我抱來了琴,斜倚在榻上,一手支頤,淺笑安然地注目與我:「飛雪紅梅,聽娘子彈奏落梅花,小酌一杯,真當人生第一快事。」
我白他一眼,雙手忙著給凰邀校弦:「你倒是真會享受。」
他眯眼笑。
我撥弄幾聲,找到了感覺,見他飛觴醉月,不覺手下生風。
相對而坐,彼此相視一笑,目光溫柔。桌案上只焚著一縷檀香,擺著一盞子尚冒著熱氣的茶水。竹弄居內格外靜謐,似乎聽得到雪落在瓦檐上的清響。
這不就是我追求了一輩子的歲月靜好嗎?
「娘子。」
「噯。」我抬頭,「怎麼啦?」
「我就是想叫叫你。」誠逸的眼神分外柔情。
低下頭去不理他:「傻不傻。」
他看著我笑。
我面色微紅:「你笑什麼?」
誠逸放下茶盞,「我在想,我最初在滿庭芳遇見你的那次,還真不曾想到過,有一天你會是我妻子。」
「我也是。」我手指略微一用力,以泛音結尾,空靈悠遠,「那會子,你就像個沒心沒肺,傻了吧唧的紈絝子。鬼才相信自己會嫁給你。」
「我給你的第一印象竟是這樣的?」他好看的眉目一緊。
「對,而且還壞。」
「不壞怎麼招架得住你這隻小狐狸啊。」他歪斜腦袋,壞笑地看我。
我站起身來走上前,往他懷裡拱,就像只乖順無比的小貓:「你就知道欺負我。」
他攬住我的腰一提把我提上榻,低頭來親我的臉:「你是我娘子,不欺負你欺負誰去?」
「……真是輸給你了。」我沖著他撅起嘴巴向上一抬,雙眼微微合攏。
他心領神會,俯下身子來將自己的唇吻覆上我的唇,一陣暖意盈面。
「那可不?」他含笑,如春風拂面,「你一輩子都得輸給我。」
窗外漫雪連天,玉花滿地。山色空遠一抹青黛,不知什麼鳥在山外鳴叫,於空朦的雪色中,傳得很遠很遠。一片飛雪落在琴弦上,化為清泠泠的水珠。
誠逸牽著我的手,踏步至廊下往外看,顏色有些神往。
「雪越來越大了。」他握住我的手不自覺更緊了一些。
「是啊。」我含笑如一朵水蓮花的嬌羞,滿目溫柔含情,「而且下得這樣安靜,下得這樣好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