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女扮男裝
第三十八章
送走最後一位茶客,張菊拉李紫蕊到自己屋裡,坐在床上李紫蕊真的第一次感到走入了女人的房間。
在高麻子家不論是在大太太屋裡還是在二太太房間,總有絲絲縷縷男人的氣息,那是煙草、臭腳丫子混雜酒精的味道,雖有香水之類的東西燒著灑著,但總覺隱隱約約飄散出來。
張菊的房間不大但收拾的很乾凈,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屋裡飄,讓人覺得溫馨舒暢。
紫蕊眼角還有淚痕,張菊拉著她的手,笑著說:「知道你捨不得,這時候捨不得也得舍,好男兒志在四方,現在的好男兒當兵打鬼子,走就走吧,別捨不得。」
紫蕊深深地點著頭,她的眼角有些癢,揉著眼點著頭。
「咱這茶館人多眼雜,三教九流啥人都有,舉手投足都要當心。」
李紫蕊還是點頭。她心潮起伏,就好象一個孩子被人賣到了陌生人家,低著頭怯怯地不敢講話。
「別怕。」張菊把李紫蕊攬在懷裡,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如同安慰一隻受到驚嚇的小羔羊:「以後你就是我的閨女,看得出里裡外外你都秀氣,窮苦人家的孩子大多心地善良沒有膽子,你卻不一樣,敢捨命救人,以後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咱沒有那金鋼鑽,攬不得瓷器活,知道事起你不知道事落,男人捉事也得看捉的什麼事,不當管的咱不管,你那表哥一看也不是什麼好主,你心疼他但也得有心疼的辦法。唉!身處亂世他自願當兵也好,總比閑逛惹事生非強,讓他經經槍炮脫層皮興許就會變好,你說是不?」
李紫蕊還是點頭。
她偎在張菊懷裡,感受著母親般的溫暖。她想叫張菊姑,可又喊不出口,張菊並沒有說出叫姑還是叫娘。她心裡喜歡和張一真一樣叫姑姑,這樣叫覺得和一真更親近些。
「守著人你就裝啞巴,我倆在一起你才可以說話,就叫我娘吧。」姑姑全是命令般的語氣,她說著站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剪刀,她看著李紫蕊,看著她滿頭的秀髮,默默端祥片刻,俯下身語氣柔和地說,「紫蕊聽話,我要剪掉你的頭髮,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兵荒馬亂,在外面,在茶館,女孩子都不安全,你剛從高麻子家逃出來,咱這茶館里又從沒招過女孩子,扎眼。你扮成男孩子,裝啞巴,這樣就不會有人看上你,少些是非麻煩。」
李紫蕊聽張菊這樣說心裡一緊,她心裡很不情願,她怕張一真回來看到自己男孩子的模樣不再喜歡自己,她能感到張一真喜歡自己,她想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現給他,可她不能,她必須依了張菊,選擇百依百順,把自己扮成男孩子,醜醜的男孩子。
頭髮一縷縷地掉在地上,剪刀開合那清脆的響聲在靜靜的小屋裡那麼單調,咔嚓,咔嚓,咔嚓。
每一剪都如同鉸在李紫蕊心上,她失去了讓自己最美最喜歡的一頭秀髮,這又有什麼辦法,她如一個丟了魂的空殼,呆坐在凳子上,神情恍惚感知她不懂的世界,為了活著,美的東西不得不捨棄,這世界讓她迷惑,一切,這一切到底怎麼了!
不管這世界怎樣的混亂不堪,早晨的太陽依然升起,希望就在前面,雖然那麼多人倒下去,但倒下去的人正是讓後來者看到明天紅紅的太陽,看到那不可阻擋的正義力量。
這一夜對李紫蕊來說那麼漫長,她做了一個夢,夢到騎在高頭大馬上,張一真緊緊地抱著她,她們飛奔在無垠的大草原上,藍天白雲花香鳥唱,野兔跳著蹦著沒在草地里。她喜歡這樣的夢,喜歡自己喜歡的男人走入她的夢裡,可好夢不長,高麻子抖動的大臉蛋子出現在他的眼前,黑大刀面目猙獰朝她撲來
她驚得坐在炕上,沒有喊叫,捂著臉默默流淚,她不想驚動任何人,她的柔弱只能展現給自己。
穿上寬大的衣服她成了男孩子,凝視鏡中的自己她覺得做一個男孩子也挺好,她想小聲對自己說些什麼,捂了一下嘴,告訴自己從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她成了他,再不屬於自己。
張菊走進屋裡,擺下手領她到茶房,悄悄告訴她見什麼人都不要說話,燒開水會有人來提。
茶房裡本來有個老夥計,姓白名八十,據他自己說,是爹娘許願他活到八十歲所以才起了八十的名字,他五十左右的年級看上去挺老,四方大臉滿是皺紋,說話輕聲又慢言慢語,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張菊覺得讓八十照應客人不會出什麼問題,燒水的事就交給了紫蕊。
白八十走出了茶房。
張菊把手伸進灶堂,摸了一下鍋底將黑灰抹在李紫蕊粉嫩的臉上,額頭上,頓時她成了花臉有了付醜陋的男孩子模樣。
第一位客人來了,他大叫大嚷還帶著幾個人,坐在桌前拍了一下桌了:「上茶。」不拍桌子他覺得自己不夠派。
白八十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搓著手看著客人,他不知道客人嚷叫著進屋,拍桌子立楞眼,為什麼這般有氣。
張菊知道白八十應付不了這樣的主,忙走過來說:「這位大哥,你看我這八仙桌也不大結實,聽那響聲就知道,你手勁忒大,別拍散了架。」
「散了架我賠,早該劈了填灶火,再說了能值幾個錢,你看這桌面,再看這榫都出卯了,就是我不拍也用不了多久,我哥兒幾個喝幾壺茶也就夠你買張新了,知福吧你。」
「喲,看你說的,真是一套一套的,咱這是小本生意,壞了可以修修補補,劈了燒火還不怪可惜了的。你有錢就喝好茶,咱不說那些沒用的磨嘴皮子。」張菊說著,喊八十上茶。
來者抬頭看一眼張菊:「真會說話,嘴皮子跟抹了油似的。你不認識我吧,德州地界有名的大鼻子,弄二兩棉花紡紡(訪訪),心裡好有個數。」
張菊故作一臉吃驚,「你沒進門的那會,我就領教了,真是不見其人先聞其聲,今日一見還真覺得名如其人,不簡單。」
「別費話,壓壓火,快上茶,要不是為找幾個人,你這小小的破茶館,請我也不來。」
張菊轉臉撇嘴,接過八十端來的茶水,放到桌上,「你慢用。」轉身離開。
八十慌忙擺好茶碗,倒上茶。
第二位進屋的瘸著腿,後面也跟著幾個人,他進屋沒有嚷嚷,站在桌前往四下里看,看了一遍也沒看出什麼,瘸著腳往院里走。
還沒有走到串堂門,張菊從屋裡迎了出來。
「我眼拙,如果沒認錯的話,你是,你是高府的小公子高希吧。」
高希歪晃著身子,站在後門旁邊,「你還認得我?」
「咋不認得,在家你還得叫我姑呢。出門在外咱也不論這輩份,你腿腳不好,瞎轉悠個啥,咱這院里可沒有茶。」
「腿腳不好?你開茶館咋這麼不會說話,見矮人就不能說短話,這腿還不是你侄子張一真這小子給敲的,舊帳沒算新帳又添,他拐跑了我喜歡的紫蕊姑娘,我尋思著他會來你這兒,找到他,我他娘的舊帳新帳一起算。」
「是,舊帳新帳一起算。」一隻眼睛的高路在一旁附和著,他萬萬沒有想到,高希這大家公子也喜歡紫蕊姑娘。
「張一真從沒來過我這裡,他總惹事,我早和他斷絕了關係,如果你不信又不閑累得慌,我讓八十陪你隨便找。」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李紫蕊全聽到耳朵里,她的心狂跳起來,如同懷裡揣著的小兔子就要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