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話不投機
李紫蕊坐在灶前,灶堂里紅紅的火焰炙烤著她的臉,太陽出來就播灑了火,似乎要將一切燒焦烤乾。
害怕,擔心,恐怖佔據了她的心,不時閃現的一張張可憎又可怕的臉,讓她陷入無形的恐懼中,有淚不敢流,渾身的汗水浸透了她寬大的男人衣服,不住滴落的汗水流入眼睛里,她使勁眨巴著眼,回頭看茶館的後門,她看到高希歪動的影子,不敢多看一眼,她從灶邊弄一手黑灰,緊閉著雙眼從額頭到臉蛋抹了一圈。內心裡不住地提醒自己:我是男孩,我是啞巴,我是男孩子,我是啞巴啊!
「這八十陪不陪我也沒關係,我自個有腿有腳的,隨便看看。」這是高希的聲音。
「有人陪著少不了費話,你說東他道西,不費那些沒用的土沫乾子,我們自個兒看。」這是高路的聲音。
開開後門高希進了院,高路緊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兩人交換著眼色,好象天底下他們最聰明,沒有找不到的人,沒有破不了的案。
轉了幾個屋,高希除了看到幾個忙著手中活計的男人一個女人也沒有發現。
高希很失望,之所以他敢這麼大膽地各屋轉轉,是因為他斷定張一真回了部隊,如果當兵總在家裡瞎折騰,前方戰事那麼緊張,不用多想部隊一定會辦了他。
今天,他還特意在腰間掛上了爹的小手槍,子彈上膛開了保險,給他裝足了膽,若張一真沒走,就拔槍相見,先下手為強,不信這小子能躲過閃電一樣的子彈。
沒找到李紫蕊,高希嘆了一口氣,身子有些軟,他有點失望,難道這趟白忙活了,想想摸黑起床往這鬼地方趕,老爹是說什麼也不讓他來,說一個姑娘跑就跑了,不值得冒險。
高希是說盡了好話才從爹手裡拿到槍,老傢伙是一百個不放心啊,囑咐高路寸步不離,高麻子怕就怕遇到那要命的張一真,打不到狐狸還弄身騷。
其實高希是奔著李紫蕊來的,他早喜歡上了李姑娘,門不當戶不對,他不敢跟爹開口,怕老傢伙那一通臭罵,說自己沒出息,愛上個使喚丫頭,沒臉面,他把自己所謂的愛壓在了心裡,有了機會他怎會放棄。
茶房還沒有看。
高路看一眼熱氣騰騰的茶房,沖高希說:「少爺,我覺得一定是張一真這小子把李紫蕊還有那三個小子拐跑了,興許這會到了部隊,要不怎麼連個毛也找不到,」他眼珠子轉了轉,「也許他們根本沒有來過這裡。」
高希聽高路這樣說,心被針扎了一下,酸酸的味道湧進喉嚨里,怕就怕李紫蕊落在張一真手裡,他用力戳了一下高路的額頭,「哪壺不開你提哪壺,盡放臭屁。」覺得還不解氣,他抬起那條好腿踢了過去。
高路任高希踢了一腳,肚裡有氣,站在院里不挪窩。高希自己朝茶房走去,到了門邊,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團團煙氣翻卷著,讓人喘不過氣。
聽那一輕一重的走路聲,李紫蕊知道高路過來了,她使勁拉著風箱轉移自己憤怒的情緒。
高路來到李紫蕊身邊,彎腰拍了拍她的肩,感覺骯髒的手拍打自己肩膀上,她幾乎要崩潰,想大喊大叫,捂了一下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平靜自己的心,不敢回頭,怕看到那雙狠一樣的眼睛,猛拉幾下風箱,她啊,啊,啊地叫起來。
張菊早看在眼裡,她站在院里嚷:「今天真是邪氣,多會時間了,水還沒燒開,這小啞巴真不爭氣。」
風箱吹出的黑煙頓時瀰漫小屋,高希嗆了幾口,乾咳幾聲從屋裡躥出來,心裡咕噥:原來是個啞巴,難怪啊啊啊的。
高路歡喜少爺沒有找到李紫蕊,開心沒有遇到張一真,坐在桌前,他盯住了桌上的一盤花生米,抓一把晃著身子吃著。
有種人就是穩不住身子,坐沒個坐相,比如高路,有種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比如高希,還有旁邊桌上的大鼻子。
瞧來看去,高希和大鼻子終於對上了眼,四隻眼睛放射出高傲蠻橫不講理,撞在一起誰也不服氣。
吃著花生米的高路,看一眼高希,順著他的眼光看到了大鼻子,他猛然感到渾身一震,拉下高希的衣領,悄聲說:「你看這傢伙的大鼻子,還有那滿臉的殺氣,好象老子天下第一,這主一看就是玩刀的,咱惹不起。」
「郭四爺,你老早啊!」張菊招呼著郭四爺,伸手接過鳥籠子,「我把你的百靈掛上。四爺最近生意可忙?你可是我們這裡的常客,還指望著你多照應。」
「生意嘛,那叫一個清淡,價格上漲,有糧賣不出去,街上天天有餓死的人,這錢啊,也不知道都跑到了誰手裡。」
聽郭四爺這樣說,高希抿著嘴笑,他家裡有的是地,長工短工更是一大批,糧食漲價他心歡喜,漲吧,漲吧,讓窮鬼們吃不起。
「喝茶,一會咱在各處找找,不信一個大活人能上天入地。」高希說著看一眼身邊幾個大口喝茶的打手,「就不會悠著點喝,小心嗆死。」
大鼻子嘴也大,他喜歡大口喝茶,一碗的茶水一口就吞下去,他仰臉剛喝完一碗,聽高希這樣說以為說自己,心裡就來了氣。
「爺就喜歡大口喝茶,怎麼著,有點不服氣,別他娘的滿嘴噴驢糞,小心老子滅了你。」
他倆剛剛對過眼,話裡帶著刺,雖然高希無意,大鼻子卻入到心裡。
高希摸了下腰間的手槍,看看身邊幾個手下,來了精神,他歪了一下,站直身子,「有他娘的拾金拾銀的,還沒聽說有拾罵的,本少爺找人沒找著,這心啊正有氣,本想去別處放放,沒想到來了個出氣的。」
「放你娘的臭屁。」大鼻子那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他的手下看著他的眼色,手伸進口袋裡,今天他們換了傢伙式,小砍刀抓在了手裡。
高路有點著急,高老爺交給的任務不去也得去,沒講條件的餘地,少爺就是另一回事。少爺這個楞頭青,年輕氣盛,憑家裡有倆錢他把誰也不放在眼裡,今天帶了槍,更不知道自己數老幾。
別看高路被張一真打瞎了一隻眼,可他長了心眼,眼前的高希讓他心裡著急,心想:這小長了惹事自己沾包,到時候少爺一推六二五,屎盆子全扣在自己頭上,到時候在高老爺面前說不清道不明,干挨捧沒脾氣。
高路拉少爺坐下,少爺一把推開他。
大鼻子看在眼裡,看來今天的小砍刀非試下刀口了。他扭了扭脖了,粗脖子發出嘎嘎嘎的響聲。
「這德州地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大熱天,從哪裡蹦出只癩蛤蟆,喘這麼大的氣。」
大鼻子說著,拿出小砍刀拍在桌上,他吸著紙煙,半仰著頭噴出一連串的煙圈,然後突然吹出一口氣,煙圈立時翻卷升起。
屋裡充滿了火藥味,雙方隊員都站直了身體。
高路這個急啊,他手裡什麼傢伙也沒有,槍還都掛在馬上,有個隊員在那看守,少爺這小兔崽子,我說帶上槍他說扎眼目標大,看,現在想用還得出門去取,動了一下身子,他停了下來,大鼻子桌上那把鋥光瓦亮的小砍刀冒著寒氣,他可不想再犯遇到張一真時的錯誤,勇往直前瞎了一隻眼。
高希想把手槍拍到桌上,可他怕離自己不遠的大鼻子突然伸手搶了去,他把槍緊抓在手裡,來回地晃,心想大鼻子看到這陰森森的真傢伙一定嚇得乖乖服軟,悄悄離去。
手槍可嚇不住大鼻子,他撇開大嘴,氣從喉嚨里湧出來,嘿嘿嘿地笑。
張菊看雙方都紅了眼珠子,知道誰也不服氣,她是刀切豆腐兩面光的人,遇到今天這種事情她本盼望雙方狠打猛殺,反正都不是什麼好鳥,死幾個倒為民除害,可在自己的小茶館里,晦氣。
「喲,啥事好商量嘛,看你們橫鼻子豎眼怪嚇人的,我可膽子小,見刀見槍這腿啊就抖得邁不開步,我這張嘴巴啊都被你們嚇得說不成話了。高希你不是找人嘛,我這茶館里沒有,還不快去別處找找?」
「找人是小事,出氣是大事,我沒招誰惹誰,可這小子自個兒找茬,你說氣不氣!」高希說著提高了嗓門,「有的人啊,一天不挨打就渾身癢得慌,找茬就他娘的找揍。」
大鼻子驚奇地看著高希,他沒有想到這小子會有這樣的膽量,他覺得今天受了莫大的羞辱,非得動真格的出出了這口惡氣,大鼻子隨著上嘴唇動了動,悄悄使了一下眼色,手下幾個小混混揮舞著小砍刀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