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廝殺
?道路轉角的那邊,一隻車隊停在了路邊,車隊中,有十幾隻馱著重物的馱馬,十幾輛載滿了貨物的獨輪車,除此之外,還有一輛輕便的馬車,二三十個持刀的壯漢簇擁著車隊,有好幾個人正在往身上套著鐵甲,其餘的漢子也大多身著皮甲。
鄭林坐在馬車的車轅上,探頭向前方望著。
他是車隊的負責人。
原本,這一趟無須他這個府上的大管事親自出馬,只因臨時加運了一些比較貴重的貨物,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他這才親自帶隊,不但帶來了家族在衛南的幾個好手,還花費了一些錢財請動了府上貪財好色的槍棒教頭鐵和尚同行。
此刻,鐵和尚正站在馬車旁,他赤著上身,露出了花花綠綠的紋身,身形像鐵塔一般強壯,一旁的地面上,插著一根水磨禪杖,鏟子那頭插在地里,月牙兒那頭朝著天空,白色的邊緣被雨水淋濕,顯得更為鋒銳森冷。
隱隱聽見幾聲凄厲的喊叫,隨即見到前面探路的人從路的轉角奔了過來,他們絕望地奔跑著,就像身後有厲鬼追趕一般。
新人就是沒有用啊!
訓練了這麼久,真正上了殺場便露出原形了。
鄭林嘆了一口氣,瞄了一旁的鐵和尚一眼。
這些人可算是鐵和尚的弟子,如此作為,自然讓他感到丟臉,和尚面色鐵青,牙關緊咬,牙齒磨得咯咯作響,讓人聽得難受。
「對方肯定人太多了,這些狗日的才會如此膽寒!且讓洒家前去看看!」
鐵和尚不待鄭林回話,側過身,將插在地上的禪杖拔了出來,邁開大步向前行去,沒走上兩步,他便停了下來,面色忽青忽白,隨後,又聽到了他咯咯作響的磨牙聲。
有兩個人從轉角處走了過來,是的,只是兩個人,再也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鐵和尚先前的借口不過是蠢話。
「嗚嗷!」
和尚仰天大吼一聲,人像狂風一般向前衝去,一路上,遇見了那些敗退下來的人,他不閃不避,拿著那海碗一般的拳頭便向那些人劈頭蓋臉的打去,一邊打,一邊罵罵咧咧,蠢貨,狗屎,廢物……
鐵和尚是河南登封人,自幼家貧,很小便被送入嵩山少林寺當和尚,學了一聲精湛的武藝,因其性格暴戾,出手沒有輕重,十八歲時被逐出了嵩山少林,從那以後,江湖上便多了一個無法無天的花和尚。
這人最看重面子,他訓練的那些人卻讓他在鄭林面前丟了面子,於是,他將所有的怒火都對準在了對面正緩步行來的薛斐身上。
「咿呀呀!嗚嗷!」
和尚怪叫著,人如陀螺一般旋轉,將那根水磨禪杖舞得像旋風一般,朝薛斐攔腰橫掃而去。
薛斐眯著眼睛,腳尖一點,人像被風激起的葉子一般向後飄去,閃過了和尚的攻擊。
在這個時空,武功是存在的,薛家便有家傳武藝,刀法,劍法,槍法,以及在馬上使槊和奪槊的招法,所有這些薛斐皆爛熟於心。當然,這所謂的武功決計沒有武俠電影上表現得那樣誇張,但是,卻也和電視上演出的那些武林擂台賽不可同日而語,畢竟,武功不是表演,武功本質上是殺人之術。
薛斐看過徐克導演,趙文卓主演的一部電影刀,這時空的武功大抵便是那樣的範疇。
「狗賊,哪裡逃,吃洒家一杖!」
和尚歪歪斜斜地踏著步子,像是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前衝撞而來,水磨禪杖舞得是密不透風,將雨點砸飛,像黃豆一般四下飛濺。薛斐冷冷地注視著和尚的雙眼,眼角的餘光沒有放過對方的一舉一動,腳尖在泥濘的地面上急點,身形急轉騰挪,總是以毫釐之差躲過了和尚的禪杖。
「賊廝鳥,躲什麼躲,有膽接洒家一杖!」
和尚減緩了勢子,大聲嚷道。
狂風驟雨一般的攻擊雖然兇猛,卻難持久,饒是那和尚力大如牛,攻擊的時間一長,呼吸的節奏也難免變得散亂起來。
「如你所願!」
薛斐冷哼了一聲,團身而上,趁和尚慢下來之際,揮刀疾斬。
「哈哈,狗賊,你上當了!」
見薛斐不再游斗,而是選擇正面對攻,和尚大笑起來。
他赤裸的上身,肌肉一團一團鼓起,顫動不已,原本已經減慢的禪杖突然間加快了速度,夾雜著寒風,將雨點砸得四處亂飛,向著薛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從遠處看去,就像是一條咆哮的水龍。
看上去,鐵和尚是一個沒有心機的粗豪漢子,其實,他狡猾如狐,很多人就是因為沒有看清這點,方才在他手底下吃了大虧,丟掉了性命。
眼前這人便是下一個!
他如是想著。
薛斐極快地吸了一口氣,下腹微微鼓起,雙腿微微彎曲,腳尖深陷入泥地之中,左手托著橫刀的刀背,兩手上舉,做了個舉手托天的姿勢。
「哐當!」
水磨禪杖狠狠地砸在薛斐高舉的橫刀刀鋒上,發出一聲巨響。
那聲音穿透雨幕,遠遠地傳了開去,將溪水對面樹林中的一群野鳥驚起,它們撲騰著翅膀,在溪水上方繞了一圈,隨後,向著大山深處飛去,很快,消失在了大山背後。
多半成了!
鄭林一手握拳,一手成掌,雙手互擊。
鐵和尚的力氣很大,能扯著一條奮力向前的大青牛的牛尾將其倒拉好幾丈,這全力一擊,那個瘦小的黑衣蒙面人多半會被砸成灰灰。
然而,下一刻,鄭林的眼珠子鼓了起來,就像快要掉出來一般,一臉的難以置信。
重達二十多斤的水磨禪杖在鐵和尚的全力催動下狠狠地砸在薛斐高舉的橫刀刀鋒上,絕大多人恐怕都會認為是刀毀人亡的下場,事實卻並非如此,高高飛起的卻是鐵和尚那碩大的身形,他就像被龍捲風捲起一般向後飛了起來,離地足有一尺,隨後,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再在泥濘的地面上向後滑行了數尺,又滾了幾轉之後,方才停下身來。
那根水磨禪杖高高飛起,足有三四丈那麼高,掉落下來,落在了斷崖下的亂石灘上,叮噹幾聲,然後,滾入溪水之中。
「啊!」
鐵和尚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
他雙手的虎口已然崩裂,殷紅的鮮血染了一手。
這次比拼力氣,他可算是吃了大虧。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羅士信?還是李玄霸?」
鐵和尚坐在泥濘的地面上掙扎著向後挪去,他神情恐懼地望著不動聲色站在原地的薛斐,語無倫次地叫嚷著。
他說的這兩人都是以力氣著稱名動天下的少年,一個在關西,一個在關東。
關西的李玄霸,曾經和九頭牛拔河,九頭狂奔的黃牛不能讓他的雙腳挪動半分,然而,他一扯繩索,繩索那一拴著的九頭黃牛便全被他拉倒在地。關東的羅士信,傳說十一歲進山,曾經徒手打死一隻老虎。
鐵和尚知道自己的力氣,在自己全力一擊的情況下能讓自己受到如此重創,這不知名的對手的力氣之大可謂是驚世駭俗,聽對方的聲音,看對方的眉眼還只是一個少年,除了那兩個名動天下的傢伙,還會是誰?
聽了鐵和尚的嚎叫,鄭林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
李玄霸乃是唐國公李淵之子,身份尊貴,絕不可能來做剪徑的小賊;羅士信,已經有了官身,正隨著張須陀將軍征討亂民,為了功名富貴忙活,也不可能跑到這裡來。
「他不是李玄霸,也不是羅士信,鄭亞東,列陣,殺敵!」
鄭林聲嘶力竭地吼道。
鄭亞東乃是鄭家的家生子,世代都是滎陽鄭家的奴僕,他作為驍果勇士參加過皇帝楊廣徵討高句麗的第一次戰役,乃是從死人堆里逃出來的狠角色。鄭林原本沒有動用他們的打算,他不認為劫道的只有前面這兩人,所以,一直讓鄭亞東和他的手下留在車隊中待命。然而,見薛斐功夫如此了得之後,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先前的判斷,忙下令鄭亞東等人出陣迎敵。
「兒郎們,殺賊!」
鄭亞東高喊一聲,手下的壯漢便以五人為單位,排著整齊的隊列,大步踏在泥濘的路面上,冒著斜飛的細雨朝前逼近。第一排的人持盾握刀,都是一些矮個子,第二排的人身形便高大了許多,他們手持六尺長槍,槍尖斜斜向上,神情凜然,第三排的便是弓箭手,他們紛紛張弓搭箭,眯縫著一隻眼睛,屏息靜氣地望著前方。
這便是戰陣,人數眾多的話,饒是你武功天下第一,也要死在陣中。
那邊,鐵和尚已然被薛斐嚇破了膽,他嚎叫著站起身,踉蹌著朝一旁跑去,途中,跌了一跤,非常狼狽地摔在鋪滿爛泥的地面,他掙扎著爬了起來,往前奔了兩步,跳下了兩丈多高的斷崖,跳入了亂石灘之中,逃之夭夭。
鄭林的臉色非常難看。
招募而來的江湖人物就是靠不住啊!偌大的名頭,居然畏敵如虎,看來,家族真正能夠依賴的只有家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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