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敵
?薛斐瞧了瞧手中的橫刀,微微皺眉。
他手中的橫刀已經被和尚的禪杖打得變形了,對方全力一擊,也有兩百多斤的力量,承受下來,不可能不付出一些代價。除此之外,薛斐的雙腳也陷入了泥地之中,泥水淹沒到了腳踝的地方,腳上穿著的芒鞋的鞋帶已然被震斷。
瞧著排好隊列默默向這邊行進的那群人,他大笑一聲,將變形了的橫刀遠遠地擲了開去,脫下芒鞋,就這樣赤腳踩在地上,扭頭對一旁的薛忠大聲喝道。
「錘來!」
「諾!」
薛忠高聲應道,將手中的雙錘遞給了薛斐。
薛斐拿在手中顛了顛,大聲喊道。
「輕了!太輕了……」
說罷,他瞧了一眼身側的樹林,轉瞬間,手中的鐵鎚脫手而出,在空中旋轉著穿越雨幕,砸在一根一丈多高碗口粗細的楊樹之上,將那棵楊樹硬生生地砸斷。就在鐵鎚脫手之際,他已然飛奔過去,大喝一聲,抱起了那棵長約兩丈仍然留著枝椏樹葉的楊樹,然後,踏著泥水朝前方的戰陣疾奔而去。
勢如瘋虎,一往無前。
瞧著這一幕,鄭亞東只覺得雙腿微微發抖,手心全是汗水,手很滑,差點握不住刀柄,對方的氣勢讓他想起了幾年前親眼目睹的一幕。
那時,在遼水邊,麥鐵杖麥大將軍就是這樣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高句麗的戰陣之中,最終被亂箭射殺死在了敵人陣中,死前,殺敵無數,死後,屍身不倒,那些高句麗的將士仍然不敢靠近他的屍身。
「放箭!」
沉凝心神,鄭亞東大聲喝道。
「嗖嗖嗖……」
早就做好準備的弓箭手聞聲立刻放開弓弦,十餘只白羽箭朝著薛斐電射而去,有的直接瞄準了薛斐本人,有的則故意射在薛斐左右,若是薛斐閃躲,必定迎頭撞上。
箭雨像一張大網,密密麻麻,將薛斐籠罩其中。
「呔!」
薛斐低吼一聲。
手中的楊樹頓時如風車一般旋轉起來,那些箭矢被楊樹的枝椏掃到,紛紛改變方向,半途掉落。
「再射!」
鄭亞東面孔發白,心跳如雷,雨水進入了眼中,也顧不得擦拭。
和鄭亞東相比,前排的人面色更為發白,若非顧忌府里的家人,他們恐怕早就和鐵和尚一樣轉身逃跑了。他們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鄭家的家奴,如果他們也有人生意義的話,那便是為主家生,為主家死。
這便是門閥世家的私兵比朝廷的士兵更有戰鬥力的緣由。
第二輪箭雨升空,同樣無果,轉眼間,扛著一棵樹的薛斐便要衝到陣前,距離前排的持刀護衛不到兩丈的距離。
怎麼辦?
正常情況下,鄭亞東應該下令前排的持盾的壯漢蹲下身子豎起盾牌,以此來抵禦敵方的衝撞,隨後,第二排的長槍兵便將丈八長槍斜斜豎起,對著前方直刺……
然而,這一套現在明顯行不通。
敵人雖然只有一個,卻神力驚人,又持著一棵樹做武器,就算兩三人齊齊豎起盾牌恐怕也抵擋不住對方的衝撞,那棵樹長度驚人,後排的長槍根本就扎不到對手,只能被動挨打,一旦被那人衝散陣型,本方雖然人數眾多,卻不過是一群綿羊了!
「散開!」
鄭亞東聲嘶力竭地喊道。
既然陣型遲早都要被衝散,不如提早散開,如此,尚能維持著五人一隊的小型作戰陣型。
「五人一隊,游斗……」
鄭亞東繼續喊道。
他手下的這些人每幾日便要訓練一次,幾個伍長都經歷過遼東血戰,故而,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變陣依然沒有出什麼差錯,護衛們在自家伍長的率領下紛紛朝左右閃去,躲避薛斐的直接衝撞。
「啊!」
就在變陣之際,有人發出慘叫,摔倒在地。
道路本來就不寬敞,這麼多人擠在一起,一旦有人倒地,必定阻礙他人,如此,陣型的轉換也就出了問題。
鄭亞東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猛虎下山一般衝來的薛斐身上,他忽略了跟在薛斐身後衝過來的薛忠,這會兒,薛忠已然停下步子,不停地從肩后抽出木槍,無須瞄準,以一種極快的節奏向人群擲去。
人群太過擁擠,總有人會倒霉中招。
「弓箭手,射死那廝……」
鄭亞東面紅耳赤,高聲喊道。
只是,為時已晚。
這時,薛斐已然沖入人群中,所到之處,一片人仰馬翻,他一邊狂舞樹榦,一邊長聲呼嘯,嘯聲衝破雨幕,直入雲霄,在山嶺上空盤旋,遠遠地傳了開去。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從車隊背後的林子里突然沖了出來。
來到道路上后,黑衣人排成了一排,他們手持六尺左右的長槍,槍尖斜斜向上,隨著一陣有節奏的鼓聲踏著整齊的步伐向車隊逼近。
留守在車隊後方的只有四五個護衛,其他的則是推車和拉馬的青壯。
青壯們雖然也算是鄭家的人,大部分卻是才失去家園不久的流民,他們投入鄭家的時日尚短,要他們在這個時候像鄭家的家生子一般為鄭家拚死效力,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也只有那幾個護衛持刀大喊著沖了上去。
槍陣如林。
兩人一隊,前方那人直刺,側後方那人斜刺,兩者幾乎是同時出槍,無論是格擋,還是躲避,都難以成功。
護衛們的反抗註定是徒勞,一片慘呼聲后,或前或后皆成為了那些蒙面人的槍下之鬼。
瞧見反抗的人紛紛被殺,青壯們頓時做了鳥獸散。
他們前仆後繼地跳下兩丈多高的斷崖,然後,連滾帶爬地奔過亂石灘,涉水過河,向溪水對面的山林逃去。不乏有倒霉鬼摔斷了腿,或是扭了腳,亂石灘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呻吟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車隊的前方,鄭亞東等人正節節後退。
道路太過狹窄,只能容納四五人並排而行,他們雖然眾多,真正和薛斐交上手的卻不多,本方的陣型完全鋪展不開,戰陣的威力難以施展。薛斐力大無窮,又持著一棵樹當兵器,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你打不了人,只有人打你的份,這樣下去,除了往後退之外,鄭亞東無法可想。
「大……大管事,怎麼辦?」
身旁的小廝面色蒼白,全身哆嗦。
他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一向服侍在鄭林身旁,不曾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廝殺場面,一時膽怯也情有可原。
鄭林看了少年一眼。
「你說呢?」
小廝眼神閃爍,下意識地躲開了鄭林的視線,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哆嗦著說道。
「大管事,我們逃……」
聲音就此戛然而止,餘下的話語就再也沒能說出來了。
鄭林抽出橫刀,一刀扎進那小廝的前胸,刀尖透背而出,那小廝嘴裡咯咯作響,茫然地望著鄭林,鄭林面無表情地抽出橫刀,紅色的鮮血頓時從前胸的傷口噴射出來,在空中像花兒一般綻放,同時用比曇花快了許多的速度凋謝。
小廝仰天倒地,眼看不活了。
「如此膽怯,留之何用!」
鄭林厲喝道。
此時,跟在他身旁的有七八個護衛,見狀皆是心中一凜。他們看見鄭林高舉起尚在滴血的橫刀,皆以為他要下令血戰到底,大伙兒齊齊地在心間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今日也就死在這裡罷了!
「走!」
鄭林牙關緊咬,嘴裡吐出了這個字。
車隊後方已然被敵人突破,若非有大量馱馬,獨輪車堵塞道路,那伙人已然殺到面前來了,自己身邊只有七八個護衛,就算全部派上去也無濟於事。如果,車隊前方的鄭亞東等人能夠解決那兩個狗賊,自己到可以將這些傢伙派上去拖延時間。然而,那群蠢貨此刻自顧不暇,指望他們相救,無疑痴人說夢。
大事不妙,已然無力回天!
三十六計,走為上。
只是,是走是戰,唯有自己才能下令,區區一個小廝,不過見他手腳勤快方才留在身邊,在這關鍵時刻竟然敢胡言亂語,唯有殺之而後快。
在這個世道上,人人都有他應該在的位置,最好安分守己。
這批貨的確重要,不過,丟了就丟了,只是,滎陽鄭的貨物可不是那麼好搶的,狗賊們,咱們走著瞧吧!
鄭林狠狠地瞪著在人群中左衝右突,所向披靡的薛斐,心中如是想著。
一旁的隨從將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了幾聲嘹亮的唿哨,聲音蓋過了雨中的廝殺聲,遠遠地傳了開去。
這便是撤退的信號。
聽到撤退的信號,鄭亞東暗罵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他一萬個不服氣。
這一仗打得實在是太窩囊了,若是換一個寬敞的環境,就算對手神力驚人,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
終歸是受過嚴格的訓練,鄭亞東等人的撤退有條不紊,他們並未一鬨而散,而是分成幾個小隊輪流面對薛斐,其他人則很快脫離了接觸,最後,鄭亞東帶著幾個人斷後,其他人則和鄭林等人一樣跳崖逃生。
薛斐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他們才走得如此容易。
殺人越貨,殺人雖然在前,卻是次要的,薛斐一行的目標是那批貨。
一方想逃,一方不想追。
很快,車隊一行人便走得是無影無蹤,只留下了道旁的十來具屍體,亂石灘上那些摔斷腿腳無法帶走的同伴,以及所有的財貨。
薛斐一行只有兩個扭傷了腳的倒霉蛋,並無其他損傷。
那些人似乎有些不相信會是這樣的結局,相互間打量著,雖然面上蒙著黑巾,瞧不清楚表情,那眼神中的興奮和愉悅卻是無法掩飾的。即便如此,卻也沒有人得意忘形,他們保持著隊形默默地走到薛斐身前。
他們望著薛斐的目光充滿了狂熱和信服。
薛斐默默地看著他們。
他揮了揮手。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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