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親,我勸你善良
庭院里,皚皚白雪,入目儘是白茫茫一片。
閨閣內,十歲的小女孩,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耳邊隱隱聽到誰的哭泣聲,整個人燒得昏昏沉沉,手腳好似失去了知覺般,完全使不上力。
溫瑜在半夢半醒間,鼻息間嗅到了一股清香。
是梅花!
腦海中浮現一副畫面:八歲的女童,和爹娘在蘭苑後面種了兩株梅樹,日日悉心照顧,想來,定是那梅樹今年初次盛開,才有這濃郁的芳香飄入房中。這女子閨房……哦對了!這是她的房間!夢中那眉目容貌如畫之人……是……她的爹爹?
她的父皇難道不應該是朱雀國王嗎?
溫瑜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裡,她是天族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天帝之女,拜鳳族折顏上神為師,可惜師父為了保護神界,與魔族夜魅同歸於盡。後來,她為了尋找師父的元神私自下凡間,成了朱雀國公主,因兩國聯姻,嫁給了玄武國太子,卻被人設計而死……
究竟哪個是她?
天帝之女?還是,昭陽公主溫瑜?
誰來解釋一下,她的身體為何縮水成這副鬼樣子?
我是誰?
這是哪裡?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白玉蘭腦子有點方,一片混亂,隱隱有股刺痛感襲來,她尚未理出頭緒,整個人便迷失在白茫茫的大霧之中,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
人在睡夢中,卻噩夢連連,寒冬天卻滿頭直冒冷汗,急壞了一屋子探病的白府眾人。
「娘親,怎麼辦?六姐姐好像病得越來越嚴重了。」
「大夫請來了嗎?」
白玉龍沮喪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姐五姐他們在城中跑了一夜,求了一夜,沒有一家醫館的大夫肯來我們家。若是,若是爹爹還在,這些勢利眼的小人,絕對不敢這麼對我們白家!娘親,六姐姐還有救嗎?」
藺夫人緊了緊握著手中一枚玉,堅定道:「龍兒別怕,你六姐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
白玉龍喜道:「對呀對呀!筮師不是替姐姐占卜過一卦,說姐姐是大富大貴之命嗎?想來她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噓!」藺夫人忙喝止道:「此事,只有我和你爹爹知曉,你是如何得知的?」
白玉龍調皮道:「我、我偷聽來的。有一次,爹爹和娘娘關著房門說悄悄話,娘親以為我睡著了,其實孩兒豎著耳朵全聽見了。」
「你這孩子!」藺夫人口中斥責,目光中卻全是寵溺之色:「那年你才三歲,真是個鬼靈精!切記,此事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為娘擔心會給你六姐招來殺身之禍。」
「啊?」白玉龍被嚇得不輕,頻頻點頭:「孩兒知道了,孩子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藺夫人見小兒子這般乖巧懂事,一陣陣心疼,眼裡噙著淚深深抱了他好一會,才道:「龍兒,你去廚房找芍藥,看看薑湯熬好了沒有?熬好的話,拿來給你六姐喝。」
「六姐喝了薑湯,會好嗎?」
「會的!快去吧!」
六歲的孩童,不諳世事,懵懂而天真,完全不知這只是藺夫人支開他的一個理由。藺夫人耐心哄著,目光溫柔而慈愛,眼底卻帶著一抹深沉的痛楚。
「好!孩兒這就去。」
白玉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藺夫人下意識跟著衝到了門口,腳步卻戛然而止,她的目光戀戀不捨地追隨著小兒子的背影遠去,直至再也看不見,這才緩慢而異常沉重地掩上房門。
這一日……
藺夫人在房中,對白蘭做了什麼,外人無從得知。白家人只知,六小姐的病情漸漸好轉,而藺夫人卻一病不起。
雪,即使再美麗,終有一天也會融化;煙花,既然再美麗,也會消失;永不消失的,也只有記憶里的那點略帶傷感的瞬間。
雪停了,白府的這場噩夢,才剛剛開始——
「站住!不許牽走!福祿!那是爹爹最喜愛的馬!你不能把它帶走,放手!快放手!」白玉龍死命抱著福祿的大腿,奈何人小力氣也小,福祿一把就將他推倒在雪地。
「你爹已經是個死人!這馬留著也沒用,活著的人才重要。這匹馬我要拿去賣掉換些銀兩,才好養活我的一家老小。小少爺,你還是看清現實吧!」
「不!不行!」
「讓開!」
一大一小,兩人拉拉扯扯推攘之間,也不知福祿用力太猛,亦或是雪地太滑,兩個人重重摔倒在地。等福祿罵罵咧咧爬起來時,猛地看見雪地上已是一片血紅之色。
「小、小少爺?哎呀媽呀!死人啦!」
福祿當場嚇得連滾帶爬要逃,順手還不忘牽走那匹寶馬名駒。一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身後多了一個人。
十歲女孩,滿臉病容,單薄的小身板裹著棉被,連腳上的鞋子都穿反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輕眨了眨,不諳世事的模樣,彷彿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六六六……六小姐……」
福祿做賊心虛,聲音都在打顫,但隨即一想,對方只是個十歲女童,沒什麼可怕,立時給自己壯了壯膽子,牽著那匹寶馬,轉身便逃。
他十分自信,以他的腳力,一個才十歲的小女孩鐵定追不上。
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一排凌亂的腳印,眨眼間,他已跑出很遠,眼看著就要出了這處庭院,遠走高飛。
慌亂逃跑之中,他還回頭看了一眼。
十歲女童正蹲在白府小公子身旁,沒有高聲呼救,也沒有回頭看他,似乎不知他逃跑的企圖,也似乎沒打算追上來興師問罪。
福祿暗暗鬆了口氣,疑惑:該不會是落水,病傻了吧?
而後……
在福祿一隻腳即將跨出這處庭院的同時,他的後腦勺上倏地砸過來一物,攜帶著呼呼風聲,立時砸的他猛然朝前一撲,極其狼狽地摔了個狗吃屎,連舌頭都被咬破了。
咯吱!咯吱!
身後有人踏雪而來,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落入福祿耳中卻像是催命符。
他剛要爬起來,卻恍然發現身邊雪地上正安安靜靜躺著一隻小巧的繡花鞋,回身一望,那光著一隻白嫩玉足正踏雪而來之人,不是白府六小姐,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