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身鍍繁華心鍍爾,已褪纖塵挽君行(三)

第718章 身鍍繁華心鍍爾,已褪纖塵挽君行(三)

攝政王殿下做事一向雷厲風行,果斷冷酷,決定的事從無猶疑之理。

當晚一家四口用膳之時,他便明明白白告訴蕭瀧,要把他遷到後院住去,往後不許再來鬧著讓玉煙染哄他睡覺。

「瀧哥兒,你已經是大孩子了,不能成日膩著你母親。」

「大孩子就不能同母親撒嬌了嗎?」蕭瀧問。

「當然。」

蕭瀧懷疑地歪過腦袋,「那為何父親可以?」

蕭玄澤:「.....」

玉煙染忍著笑不吭聲,聽他們父子拌嘴。

蕭玄澤抽了抽嘴角,思忖著要不要現在把他扔出去。

蕭瑤聰明敏銳,感到父親大約生氣了,可母親卻神色愉悅,她左看看右看看,奈何年紀太小,猜不出這其中奧義,只好夾起一筷子糕點塞到弟弟嘴裡,叫他別再多言。

當晚蕭瑤和蕭瀧在他們房裡玩夠了,被乳母分別領回去睡覺,蕭瀧還戀戀不捨抓著玉煙染的衣擺央她講故事,被蕭玄澤冷酷的目光嚇得縮了回去,一步三回頭離開了屋。

玉煙染坐在床上笑得前仰後合,忍不住道:「你同孩子氣什麼?誰讓你忍不住非要......」

蕭玄澤輕輕一推把她按倒在鬆軟的床榻上,目光迷離幽深,微微喘氣道:「那小子壞我好事,夫人卻要助紂為虐?那為夫只能從夫人身上將虧的都討回來了。」

他朝外一伸掌,床帳層層而落。

「啊!」

——

再過幾日,到了悅瑤公主和瀧世子的生辰,大長公主府辦了一場宴,主要是想請姐弟倆平日相熟的玩伴來坐坐,熱鬧熱鬧,大人也能相互走動,誰承想京中各家都要往府上遞賀禮,人家送了賀禮來自然不好不讓人進門,於是原本一場小宴,生生辦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席宴,讓人艷羨不已。

蕭瑤和蕭瀧這對兒雙胞胎自打生下就讓人備受關注。按照規矩,公主的女兒應當封為縣主,低於郡主一頭,可蕭瑤滿月後抱進宮給玉容涵看時,只一眼就讓皇上喜歡得不得了,皇上一高興,破格將她封為公主,封號也是玉容涵給起的,便叫悅瑤。

至於蕭瀧的情形就更特殊了,攝政王蕭玥在靖國是駙馬,沒有封地可言,原本不該有爵位留給兒子,但蕭澈堅持說叔父就算去了靖國也是北晉的攝政王,照樣該享著食邑,他的孩子,哪怕不能襲攝政王的爵位,也可以襲湛王的爵位,故此蕭瀧一生下來就被上下稱呼為小世子。

一大早,蕭瑤和蕭瀧就跟著蕭玄澤站在府門口同來給他們慶生的賓客打招呼問好,姐弟倆生得白凈雪糯,性情可愛俏皮,總能將各府夫人媳婦們逗得咯咯直笑,一會兒下來,除了賀壽禮,還收了一堆好東西,儼然是一點也不吃虧。

「溫曦來賀公主與世子生辰,此為賀禮。」忽然一個嬌俏中帶著冷傲的聲音在眾人之中響起,大家一看,原來是溫曦縣主。

她臉上沒什麼笑意,平淡的目光中映著眾人喜笑顏開的模樣都沒能讓她的臉色喜慶一些。

她說完這話府門口出現了短暫的安靜。溫曦縣主作為柔章長公主的女兒,封為縣主是正常的,可身為縣主的她卻要去給一個才五歲的小丫頭賀生辰,那小丫頭還是個比她等級高上許多的公主,她心有不平也是能理解的。

可就因為心裡不平,一見面就陰陽怪氣表現出來,還是在府門口這麼多人的情形下,她自己尷尬,眾人也跟著尷尬。

蕭玄澤沒有理她,他原本就對這孩子有點厭煩,當初清萱縣主的滿月宴上,要不是溫曦作證玉煙染去過池塘邊,柔佳也不會喪心病狂將她傷成那樣,雖然後來沒有追究溫曦說了真話還是假話,但他始終覺得她對玉煙染有天然的敵意。

溫曦縣主跟大長公主一家不親近也是很明顯的,剛剛慕仙郡主來時,可是很親昵地喚了阿瑤和瀧哥兒,溫曦縣主稱呼了公主世子,明擺著主動拉遠了兩方的關係,那神情就像在說:以為人人都要巴結你們一家子嗎?本縣主偏不。

如此一來,倒顯得府門前眾人都在巴結大長公主一家,溫曦縣主一句話就將眾人得罪了個透。

蕭瑤見父親沒什麼表示,於是笑了笑,讓丫鬟將溫曦一家請進去,府門口又重新恢復了熱鬧。

眾賓客到的差不多后,蕭瑤拉著蕭瀧回紛紜居換衣裳,蕭瀧著急去找玉華芝玩,早早就跑了出去。

蓮葉蓮花層層疊疊的湖邊,宴席熱烈,夫人們湊在一處,還有許多大家小姐,坐於桃花林間避暑作詩,遠觀此景,已然繼承了柔佳長公主當年的賞花宴,甚至比那時還盛大些。

蕭瀧作為一個小不點,在眾人之間靈巧地跑來跑去,像是一尾紅鯉一樣靈動,後頭的婢女總要顧及別吵了貴客,於是跟本追不上他。

蕭瀧正得意呢,忽然被絆一腳,撲到了地上。

「哎呦——?」那地是青色理石鋪就的,表面光滑,他撲倒后還往前滑了半尺,蕭瀧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摔倒后沒顧上疼,先被這滑行吸引了注意力,嚷嚷出了一個奇怪又可愛的腔調。

眾賓客回過頭不免大驚,「小世子!」

蕭瀧在地上趴了片刻,自己爬了起來,因為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有一條玫紅色的裙子,應該坐著一位夫人或者姑娘,自己趴在人家腳下也太丟人了。

「世子殿下您怎麼樣?」靜影和晚星慌慌張張地跟上來,看他磕碰到哪兒了。

蕭瀧搖搖頭,父親說自己是男孩子,不能那麼嬌氣,於是給自己吹了吹就抬頭去,他還記掛著別嚇著人家女眷呢。

他臉上掛了一個可愛討喜的笑,剛要說話,卻發現那女子已經站了起來,並且退了兩步,皺著眉頭,神色很是驚慌。

「世子殿下沒事吧?我並沒有動,是你自己拋過來摔倒的!」

人群中靜了片刻,說話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溫曦縣主。

「你們不相信?我真的沒有動他!」溫曦急道,她看看眾人的目光,心裡萬分慌亂。她怎麼也沒想到,蕭瀧會突然跑到她身邊,還好巧不巧摔在了此處,他可是大長公主和攝政王的心頭肉,甚至連皇上都寵愛的不得了,若是讓他們以為是自己故意使壞......溫曦緩緩打了個寒顫,柔佳長公主豈不就是下場?

「我真的沒動,不信....你們問小世子呀。」溫曦情急之下,皺著眉頭看向還坐在地上發愣的蕭瀧。

蕭瀧有些被她的舉動嚇到了,他到底只有五歲,還不清楚她為何忽然之間情緒這麼激動,明明摔倒的是自己啊,她為何表情這麼痛苦害怕?

正在這僵持之際,人群中忽然傳出一個清脆稚嫩的女童聲,悅瑤公主帶著婢女緩緩走來,那嫻淑溫柔的氣質讓眾人不由自主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溫曦堂姐,就算你無辜,可否先把瀧哥兒從地上扶起來再說話?」蕭瑤直視於她,乾脆道。

溫曦愣怔一下,臉上從紅色轉向青色,神情有些尷尬,她緊張之下倒是忘了,蕭瀧還在地上坐著呢。

「長姐,我沒事,不疼。」蕭瀧自己站起來,走到姐姐身邊,拉住她的手讓她別擔心。

蕭瑤仔細看過弟弟,心裡的氣總算消了一半,可溫曦的反應還是讓她很生氣。剛才她瞧見了,溫曦的確沒做什麼壞事,蕭瀧摔倒是個意外,可她這個反應還是很讓人惱火。

在門口時蕭瑤便已忍了一回,如今溫曦又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這次可不想忍,於是當即冷了臉,不客氣道:「誰也不會無端誣賴堂姐,你何須如此害怕?不過出了個意外,還沒弄清情況,堂姐就急著推諉責任,悅瑤以為,這可不是皇姐風範呢,堂姐。」

溫曦都已嫁為人母,卻被個五歲女娃說沒有風範氣度,心情可想而知,奈何自己一個小小縣主,在備受寵愛的公主面前,根本不敢反駁,簡直被臊得面紅耳赤,而蕭瑤卻像是一點沒瞧見她的窘境,依舊冷著臉瞧她,後來還是慕仙郡主來打了圓場,才讓氣氛緩和下來。

饒是如此,溫曦也倍感恥辱,沒坐一會兒便推辭身子不適,逃出了大長公主府。

這只是宴席上一個極小的插曲,傳到玉煙染耳里時溫曦都已經出府了,除了這樁事,今日的宴飲很順暢,賓主盡歡。

——

晚上就寢之前,玉煙染去了西廂蕭瑤的屋子。

「阿瑤過了今日便長大一歲了呢,是大姑娘了。」玉煙染笑著摸摸蕭瑤軟軟的劉海,慈愛道。

「母親,阿瑤今日言行可會給你與父親丟臉?」

「怎會?只是阿瑤,人不可脾氣太直,越身處高位,脾氣往往越要控制,你還要慢慢來。」

「母親可是怪我今日沒給溫曦堂姐留臉面?」蕭瑤很聰明,一下子就想到了這處。

「那你是為何呢?」玉煙染柔聲問。

蕭瑤便說了白日的事,口齒清晰條理分明,末了眨著眼睛問:「母親,阿瑤說得可對?」

——

一盞茶后,玉煙染披了衣裳從廂房回來,屋裡亮著暖暖的燭光。

蕭玄澤問:「孩子睡了?」

「嗯。」玉煙染輕輕回答,又嘆了口氣。

蕭玄澤靠過來摟住她,問:「怎麼嘆氣?」

「阿瑤這孩子,我覺得脾氣有些太過剛直了,她一個女孩子,往後只怕要吃虧,是不是我們平日太寵她,再加上她年紀雖小卻已是堂堂公主,性子難免張揚?」玉煙染有點憂慮,她跟蕭玥兩人身處漩渦中多年,歷經磨難才終得平靜,焉知不是因為脾氣太過剛硬,凡事非要問一個緣由結果?阿瑤的性子跟她小時候太像了,玉煙染很怕她長大后也要走許多彎路。

蕭玄澤卻不以為然,淡淡道:「孩子在我們身邊,多寵一寵有何不好?你別想太多了。」

「就怕把她的脾氣縱得無法無天,雖說她身為公主沒什麼大不了,可真到了那種地步,她自己也不見得會幸福啊。」

「沒關係的,阿瑤是我們的女兒,不會像其他公主那樣愚蠢盲目,相反她小小年紀就聰明懂事明事理,可以說是個非常難得的孩子了。再說,她原本就是個女孩子,我們又不指望她將來有什麼大作為,便是她闖出什麼禍來,你我給她兜著就是,咱們身為父母,就該如此包容他們嘛,你不是也一直希望有這樣的父母嗎?」

玉煙染愣怔片刻,抬頭望他,滿目不可思議。

他連這都猜到了嗎?她可從未同他說過呢。

「你知道我想念母后?」她輕聲問。

蕭玄澤又把她攬過來幾分,柔聲笑道:「我怎會不知?煙染,這是你心裡的遺憾,你一直很想她,雖然你總說自己不會跟她走一樣的路,你不是她,可你心裡還是會把她的決定看得很重要,你會把自己想成她,或者想象是她來做決定,是不是這樣?她沒能看到你現在幸福的生活,你一定很遺憾吧?」

玉煙染的雙眸濕潤起來,心中湧起陣陣感動,原來他都注意到了。的確,母后是她心中一個難以彌補的缺憾,她在宮中孤零零長大時、受了委屈沒人傾訴時、被趕去皇陵無處申辯時、陷入困局滿目迷茫時,無數次她都在想,為何母后沒能陪在她身邊?

人人都道母后風華絕代智計無雙,為何她在自己需要的時候不能給自己出點主意呢?偏要自己在危局中苦苦掙扎,這些不甘和遺憾玉煙染沒跟人說過,甚至外人面前從不提起母后,因為母後去世太早了,早到她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察覺到了她最隱秘的心思,而且想方設法要替她彌補這些遺憾。

不錯,他們的孩子不會與他們經歷生死別離,也不會孤零零長大,不會找不到人訴說委屈,不會成為權力爭逐中的籌碼,所以,就算任性一點、驕縱一點,調皮一點有何關係?她與蕭玥總能護他們周全。

「煙染,她在天上看著我們,看著阿瑤還有瀧哥兒呢,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沒有墮了她的威名,從此以後,你會一直一直這麼順遂地活著,她會以你為榮的。」

「蕭玥謝謝你。」玉煙染摟住他,低低哭起來,發自內心道。他真的說進了她心坎里,說中了她最隱蔽的一樁心事,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遇到一個知你懂你,還願意守你護你之人更甜蜜幸福的呢?她何其有幸,才會遇到蕭玥?

回首年華,倘若說遇到雲兄是個無緣的偶然,那麼與蕭玥相守卻是一場必然,他就該屬於她,哪怕隔著千山萬水,她也能把他找回來,從此再不放開。

身鍍繁華心鍍爾,已褪纖塵挽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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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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