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乙丑年年末紀事(4)西寧團練梁運生
在旁觀聽,我才明白,來的人是西寧都保長梁運生,相當於鎮長一級的人物。
梁運生是平原縣人,祖上武舉出身。到了他這裡,祖傳一雙貼鎚子舞得龍精虎猛。
自從來了長毛,武功有了需求和市場,他連武科也沒去,武功直接套現:被西寧幾百戶一致聘為團練,付以千金。
他長得滿臉橫肉,打著顫,一扭一扭的好像臉部受過傷。
眼距不足手指寬的一雙圓眼睛,眼神比張員外的還要陰鷙,賊賊地打量著我和阿部。
原本呢,在江北潯州府的時候,自從經歷過頭七夜被圍校史府那件事,我非常懼怕長相被官軍認出來惹麻煩,所以一直躲在廣信寺里不敢走動。
來了胡郎,我倒是明白過來了,其實江南的人們,從官軍到團練,再到老百姓,對於令人色變的長毛們的寬恕程度之大,令我吃驚。
我總有一種預感,這裡的官軍,正如如今正在西寧招募練勇的蘇元春蘇大人,說到底,歸屬朝廷,對於我這種被貼檄文發通告的「長毛餘孽」是有印象的。
怎麼會沒有印象呢?
封溪與潯州府隔江而處,兩府乃永安王統管之地,封溪能少得了永安王的關照?這裡的官府手裡,又怎麼可能沒有校史府一父子倆的檄文畫像呢?
也或者是我多慮了,或許只是天國內的上下人馬認識我,官軍們並不常見我。
加上把我架上刑場之前,牢獄里的官軍已經把我的臉打得老校史都不認得,我被救之後,收拾一番,談吐又不同,那些長官們即使有印象,但也拿不準。
你看人家吳三桂那麼顯赫的一個將軍,在康熙要收拾他一家的時候,他不是還能照樣保存他兒子一家嗎?
我2005年的時候,還懷疑過吳三桂也是利用這招,在中緬邊界處把永曆帝給換掉,給了另外一個人給清廷的人看看交差,所以他才趕緊地「就地處決」,在雲南趁早連人帶棺材燒掉,不被別人發現死的並不是永曆帝。
我心裡暗暗為過去的時代網路和媒體不發達、信息閉塞不流通而救人一命這樣的事情感到高興。
正當我的心裡進行著這些思索的時候,在陳宗伯為陳大夫人作代表的情況下,好說歹說,把這件事圓成一個完完整整的「誤會」,才使梁運生不往「處理傷風敗俗婦女」這個方向拐去。
陳宗伯幾乎用祖宗幾代的名聲來發誓,梁運生才半信半疑又帶著一點不情不願的表情,來為這個「誤會」做個妥善體面的處理。
「你看你們陳家,雖然也是每年都跟著大家給團練金資費。我們縣裡團練為了趕跑長毛、流寇、河匪,派出的精壯鄉勇也是不少的。我們做事,哪一個能少給人家?縣裡光是跑你們西寧的團練費啊,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陳大夫人默不作聲。
陳宗伯連忙給他賠不是,說好話,恭順地聽著梁運生的數落。
「我剛一聽是陳家莊報了匪情,不是帶了一隊勇將們過來了?你看,我也得辛苦勞煩各位兄弟啊!」說完,左手握著右手,臉上露出「很難辦」的神情。
跟隨梁運生過來的是三四個無精打采地扛著鳥銃,東張西望的年輕小哥。
陳宗伯一看,趕緊點頭:「是是是!都是自家人看不清,搞錯了。這不,那邊的曾家都被折騰過來了。都是誤會,誤會!」
梁運生一聽曾家,便也不想多追究的樣子。
他接著一雙圓眼一轉,就想出了一招:「陳家宗伯、陳大夫人,說是誤會嘛,誤會也有誤會的處理辦法,要不然,我也不好跟各位兄弟交代啊!」
陳大夫人正要說話,被陳宗伯用眼神打住。
陳宗伯則說:「梁團練長,沒錯沒錯,既然是誤會,我們也不能讓團練長和兄弟白白過來一趟。畢竟過去幾年的清盜廢賊,梁團練長和你的兄弟,也是很大功勞的。這樣,今天勞煩保長到來,也是辛苦,我陳之庄請保長和你的兄弟一頓大寶華飯莊的晚飯!」
說罷,從兜囊里掏出一個小布袋子,臉上滿是笑容地雙手遞過去,送到梁運生的手上。
梁運生低下眼睛,掂量了那個布袋子一下,笑了:「沒錯,這完全就是個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