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挖士人的祖墳
「蕭源的消息可能做實?」
顧子軒打發走了楊勇,吩咐他秘密找到孫傳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常遠、杜洲便彙報了一個比福王入京還要頭痛的消息。
永寧侯府竟已內外串聯,而對象是誰,以右上所的能力竟然一時沒有查出蹤跡,這就不好玩了。
常遠凜然道:「千戶大人,此事千真萬確,那處客棧一定有問題,為了不打草驚蛇屬下已安排人手布控,此事緊急未曾請示千戶,還請千戶責罰。」
顧子軒挑眉道:「事急從權,這事兒你們處理得很好。
從現在起不惜一切代價,我要得到那個客棧和斗篷客的詳細資料,有任何困難第一時間與我稟報,右上所如果實力不夠咱們就找督公,督公那邊有困難咱們就找東廠協同辦案!」
這話……
常遠、杜洲哪裡丟得起那個份兒,右上所已是錦衣衛精銳中的精銳,如果連刺探的核心業務都做不好,甚至還要借東廠的東風,他們也就不用混了,回到鄉下找個大屁股婆娘熱炕頭還能混個無疾而終。
「千戶大人放心,如果三日之內我等不能復命,屬下願將腦袋摘下來當球踢!」二人漲紅著臉大吼道。
不錯,還有幾分熱血和榮譽,顧子軒揮揮手道:「去吧,我等你們的好消息,這事兒十萬火急,其他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顧子軒揉了揉太陽穴,兩位下屬離去后他坐了半晌,他依舊沒能想透斗篷客是何方神聖,畢竟原本的歷史上福王離京以後從未進京,此番變故想必也是自己這隻蝴蝶扇起的。
他苦笑著走出了書房,一雙八卦眼便湊在面前:「你方才說這是你們錦衣衛的內部事務讓我迴避,可現在事情已經談完了,你好歹得告訴我這事兒與福王叔有無關係吧?」
顧子軒沒好氣得抽了他一腦勺,怒道:「管你屁事,你說你沒事兒就不能在宮中好好學習,沒準兒還能討得你皇爺爺開心呢。」
朱由校捂著頭道:「你又打我,翻臉了啊。」
「蹦」
顧子軒又抽了一個,「你翻我一個試試,皮痒痒了啊!」
朱由校抱頭鼠竄,「這就是在你家,改天出城了你試試!」
顧子軒樂了:「你不是個好人啊,想出城撒野還捎搭上我出頭?」
「方才不是你說讓我討皇爺爺開心嗎,我不出城哪裡來的新鮮事兒說給皇爺爺開心?」
「轉一轉你的豬腦子,誰說不出城就沒有好玩的物件兒了,你不是喜歡琢磨木活兒嗎,我這裡就有個好玩的物什兒,一準兒陛下看了愛不釋手!」
「滾,你想我英年早逝就說唄,皇爺爺知道我迷木活兒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放心,陛下對你還不到恨鐵不成鋼的地步!」
……
朱由校不愧是魯班之後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木匠,年僅十二歲的小朱木匠雖然神功未成,不過天賦這東西不是蓋的,一個時辰后朱由校便按照顧子軒的調教,做出了五十五張榆木撲克。
這副木製撲克光滑無比厚薄均勻,比起後世紙質撲克厚不了多少,也難為了他,就著侯府的尋常工具便鼓搗出一副精緻的榆木撲克牌。
顧子軒欣喜不已道:「不錯,你不去將作監簡直浪費人才啊。」
朱由校翻著白眼道:「偏你會害人,這玩意兒用硬紙做不就得了,還讓我費了一個時辰的功夫,這不存心折騰人呢。
還有啊,我堂堂皇長孫你竟然讓我去將作監那等粗鄙之地,我敢去工部敢收嗎,那些賤戶匠人見了我還不得嚇死,將作監也就癱了。」
顧子軒道:「啥紙做玩具能玩上兩個時辰不壞的,最硬的宣紙也不成吧。
讓你小子干點活兒發揮你有限的價值你還喘上了,哦,匠人是賤戶所以他們做的活兒粗鄙下賤,你小子玩木活兒便是陽春白雪的高雅愛好?
見過不要臉的也沒見過比你不要臉的啊,你這是嚴重的雙重標準,這是病必須得治!」
朱由校怒道:「我那是閑得無聊混光景,匠人那是終日琢磨混生活,大明天下的根基是聖人門生治出來的,可不是那些下賤的匠戶用奇淫技巧糊弄來的!」
……顧子軒深吸了口氣生生忍住了暴揍朱由校的衝動,這個大明最喜歡DIY的傢伙對待工匠的態度竟然如此惡劣,這個臭毛病不趁早教育過來,將來的大明依舊難以植入技術強國的基因。
他猛然大喝道:「坐直了!」
朱由校讓他一頓吼下意識一個激靈坐得腰背筆挺,他眼神里滿是問號,顧子軒這貨又抽風了?
顧子軒冷冷道:「你還有理了對吧,我給你說一個故事!
歐羅巴有一個國家面積廣大人口眾多,百姓也是驍勇敢戰悍不畏死,不過他們在跟西邊強鄰的戰爭中從來沒有佔到便宜,相反那些比它小的國家經常把它揍得嗷嗷叫。
他們的君主痛定思痛總結了不少的經驗教訓,這位偉大的君主發現他的國家之所以經常挨揍,原因是多種多樣的。
比如國家管理落後、整個民族崇尚法蘭西文化對本國歷史棄而不聞,還有歷史悠久的農奴制度也束縛了國力的發展。
但是最根本最直接的原因卻是因為技術落後,他們的軍隊雖然英勇敢戰,不過手中的武器卻是大刀長矛和火繩槍并行使用,火炮只有粗略的照門準星,一炮打出去能不能打中對手全靠天神保佑,炮彈是實心彈不能開花不說還時不時炸膛。
而他們的對手全面裝備著一水兒的純火器,火槍是不需點火直接擊發的遂發槍,大炮也有著完整的瞄準系統和射程調節裝置,發炮之後指哪打哪炮彈落地開花,即便是最驍勇的騎兵衝過了對手炮火羅織的火力網后,剩下的人衝到敵人嚴整的軍陣面前,等待他們的也是一邊倒的屠殺!」
朱由校被這個故事吸引了,他思考片刻后遲疑道:「你說的這個國家倒是有些像韃子,而他的對手們似乎與我們大明有些相似,不過……咱們大明跟韃子打了這麼多年,好像也沒有佔到那麼大的便宜呢。
那個君主的軍隊讓人揍得找不著北,會不會是他們的主帥太蠢了?」
顧子軒無力道:「有這個可能,不過那些沙場宿將遠遠沒有你蠢啊混蛋,你能抓住我說的重點嗎?
技術!
技術!
還是技術啊!
如果咱們大明的軍隊也能如同那些歐羅巴強國一般,以精良的純火器部隊配合騎兵作戰,那麼韃子和建奴還能那麼猖狂嗎?」
朱由校一張白紙不假,不過對於神機營的威風往事和火器的威力還是比較清楚的。
他揮舞著拳頭道:「那還用說,當年於少保京師保衛戰便是重用神機營重創瓦剌,咱們的火器可沒有直接擊發的那啥遂發槍,還有炮彈落地開花還不炸膛的火炮!
可惜後來不知為何神機營一天天就沒落了,到了現在雖然軍中火器不少,不過兵士並不喜歡火器,沒有前景的啊。」
顧子軒冷哼道:「現在軍中那些火器比燒火棍也強得有限,笨重遲緩只能守城不能野戰,威力不大還動不動就炸膛,沒有殺敵先殺死一片自己人,就這麼些破玩意兒,誰他娘的受得了?
你這個豬腦子能想到的問題,那個偉大的君主當然也能想到,痛定思痛以後,他決定全面學習西歐各國的先進工藝。
他放下了君主的驕傲喬裝打扮成學徒,而後進入到西班牙的火炮作坊學習火炮鑄造,同時安排國內最聰明的大匠學習精鋼冶鍊,還有海船製造的工藝。
就這樣,他學成歸國以後,將工匠的地位提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待遇和地位暴漲的工匠們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幾年以後該國的國力大幅提升,終於成為了能夠與西歐強國並肩的一等列強,其軍隊在與各大強國對抗的過程中一掃此前頹勢,在北方他們推平了強敵瑞典,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出海口,在南方他們橫掃幾大世仇強敵一雪前恥!
現在,你告訴我,匠人在一國之中應當享有何等地位?」
這個故事便是俄國彼得一世的傳奇經歷,為了與這個時代環境相扣,同時便於朱由校理解,顧子軒將時間節點和一些細節略作了調整。
朱由校被彼得一世卧薪嘗膽的故事吸引了全部心神,毫無疑問,彼得大帝富國強兵的經歷將工匠的作用體現得淋漓盡致,如果朱由校還不能有所感悟,顧子軒會毫不猶豫對他放棄搶救。
「你說得這個國家,應該是……俄羅斯吧?」
少年人畢竟麵皮嫩,即便意識到自己的狂言可笑,但他可不會就這麼承認自己的無知。
何況這些事也是顧子軒一家之言,這廝長了十多年也沒有踏出京師一步,天曉得他從那群歐洲蠻夷那邊聽來的故事是真是假,朱由校挽尊意志非常強烈地安慰著自己。
顧子軒非常意外,他抹著朱由校額頭道:「這個竟然被你看出來了,這與你的智慧不相符啊,鬼上身了?」
朱由校打落他手道:「有鬼也是你裝神弄鬼,根據你的描述,國土遼闊、百姓敢戰,最後還從瑞典手中奪取出海口,這樣的國家在世界地圖上找一圈兒,除了俄羅斯還有第二個嗎?」
顧子軒欣慰道:「不錯,十竅總算通了兩竅了,這個國家正是俄羅斯,也叫羅剎國。
記牢了這個國家,幾十年後他們將會是大明的惡鄰!」
朱由校驚道:「他們現在離著大明幾千里地呢,你要敲打我也不是這般瞎咧咧吧?
對了,這個厲害的俄羅斯君主叫啥名兒呢,瞅他這份能耐,跟成祖爺有得拼啊。」
「愛信不信,這個雄才大略又窮凶極惡的傢伙叫彼得,希望將來有一天你能揍死他。」
彼得一世和朱由校是兩條平行線,不過為了激起朱由校的鬥志,顧子軒只能信口胡謅時間線,將這個故事的價值壓榨到極致。
「你死鴨子嘴硬我不會與你計較,不過我希望你內心能夠明白,國家的強大在於農民的勤勞、工匠的精湛工藝和商人流通商品帶來的經濟繁榮,士農工商四大階層,對國家最是無用的反而是地位最高、待遇最厚的士大夫!」
顧子軒盯著朱由校的眼睛一字一句,恨不能把技術強國、工商富國的理念砸進朱由校腦子裡。
朱由校慌道:「子軒兄慎言,你這些話雖然聽起來頗有幾分道理,不過你與我說一說也就罷了,若是讓那些大臣知道了,他們能扒了你的皮!
你……這是在挖那些士人的祖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