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剝離
離開尹星的住所,楚雲舟卻沒去朝暉堂,而是去尋了十七。
十七已然許久不見楚雲舟,面帶喜色而來,卻見楚雲舟格外肅然,見到他,也沒什麼敘舊的話,直言問:「你當初被種下種子,若是想騙過君玉的話,可有什麼法子?」
自從看到哈德的那封留信,他心中就一直不安,想來想去,或許只有十七能給他答案了。
十七面上的笑意漸漸隱去,他忍不住摸了摸心臟的位置,雖說他體內的種子已然在城主的逼迫下,讓君玉取了出來,但時至今日,他還總有種這顆心臟不是自己的感覺。
在楚雲舟的注視之下,十七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辦法,種子牽連著心臟,心臟與靈魂想通,想要騙過掌控者,是絕無可能的。」
楚雲舟皺起眉頭,哈德在遲秋雁身邊,不可能不知道這些,那為何在這種狀況之下,哈德還是離開了?且十分篤定孩子已經死了……
這騙得過自己,還能騙得過遲秋雁?
「那若是他篤定能騙得過掌控者呢?」
「怎麼可能?」
十七方要爭辯,卻猛地面色難看下來,「除非……」
楚雲舟急忙問道:「除非什麼?」
過了半晌,十七嘴唇翕動,吶吶道:「除非將自己的一半靈魂剝離,自己騙過自己,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所說的是事實,便能騙過掌控者。」
但這種法子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誰會去做呢?
與此同時,迷蹤森林外圍,一個身形高大,面目憨厚的男人,正低低弓著身子,一副卑微模樣。
而他身前的女人看樣子不過三四十歲,著一身紫色的亞麻裙衫,精緻美麗的面龐此時極為冷漠,紅唇微微開合,淡淡吐出兩個字:「死了?」
哈德心中不由一凜,腦袋愈發往下垂,低聲應道:「是,夫人,自阿珂被關入窮奇堂地牢,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三月後,她便產下了一個死胎,本人也一同消亡了。」
這個女人顯然正是遲秋雁,她長長的指甲捋過長發,冰冷的面龐便閃過強烈的殺意,喃喃道:「莫輕柔這個女人,當真壞我好事……」
原本阿珂肚子里的孩子生不生的出來,對她都沒有太大的影響,但現在既然得知被壓制的是他的寒兒,那這個孩子就至關重要了。
若寒兒不能反控制陸寒影這具軀體的話,那她也只剩下『開膛取珠』一個選擇,陸寒影這具軀體便用不了了——他需要一具能承受魔神之力的,新的軀體。
原本這個孩子在她的計劃之中,這幾年來,她所『培養』的那些孩子,沒有一個的資質能與那孩子相媲美的。
若當真死了,著實是可惜。
但……她為何要全權相信一個魔牲的話呢?
遲秋雁冷眼瞥過去,「既然他死了,你又是怎麼離開的呢?其他人,也都死在臨淵了嗎?」
話音未落,她驀地握緊了拳頭,哈德面上瞬時浮起痛苦之色,彷彿她拳頭之中的空氣是他的心臟一樣。
他的雙膝重重砸在地上,掀起一層浮土,面上的汗水點點滴滴落在乾涸的地面上,氤氳出一片濕潤之色。
他喘息粗重,面色猙獰著,眼神之中卻帶著一股詭異的狂喜,他大喊著:「夫人……夫人!那些畜生早被臨淵城城主的話迷失了心智,要為他赴湯蹈火,甚至對付夫人,但我不一樣,我是夫人的狗,我從裡面逃出來,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夫人手中!!」
這般說著,他沖著遲秋雁重重叩頭,「求夫人賜我一死!這將是哈德……畢生的榮耀!」
遲秋雁目光深沉地審視著哈德,她的手掌又攥緊了三分,哈德已然維持不住跪坐,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嘴裡唇角滿是濃郁的墨色。
但哈德的眼中卻沒有恐懼,更像是解脫般的狂喜之色。
遲秋雁掀了掀唇角,在哈德的心臟即將炸開之前,她鬆開了拳頭,笑盈盈地看著哈德道:「果真是條好狗。」
即使哈德在她眼裡是只可隨意丟棄的畜生,但現在,她如今的局勢頗為尷尬,她之前在臨淵豢養的那些『孩子們』,有大半都被莫輕柔圈禁在臨淵,分散治之,大多數孩子沒有種下種子,她如今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孩子究竟在何處!
而在落雪的三年之中,她所創造的那些孩子,竟都只是低劣的半魔之軀,實在不堪大用。
當然,這也同鮮血的源頭有著莫大的干係,她如今能啟用的最強大的魔族,不過只是幾個地煞,別說冥煞,連天煞都未曾見到一個,地煞的鮮血所創造出的品質自然低劣。
但哈德卻與那些地煞有著本質的區別,他們是遲秋雁精心培養出的一批魔族,所用的血液,乃是傳說之中冥煞的血液,但卻不想造出了一群廢物,幸而,那女人成功孕育了一個生命,但如今那女人沒有幫她生出一個冥煞……
她或許,可以再次創造一個。
畢竟,哈德雖是個廢物,體內卻還是流淌著屬於冥煞的血液呢!
這般想著,遲秋雁的面色也和緩了下來,她沖著地上滿面狼狽的哈德溫柔一笑,「你既如此忠心於我,我又怎會殺你呢?」
她緩緩躬下身子,與哈德對視著,緩緩道:「反而,為了獎勵你的忠心,我還能給你一個延續生命的機會……」
哈德茫然地看著她,他對遲秋雁有著近似天然的畏懼和愚忠,不等遲秋雁說完,他重重地沖著遲秋雁叩頭,「哈德願意為夫人所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遲秋雁輕輕笑起來,她輕輕撫摸著哈德的面頰,也不在乎哈德臉上那鮮血和泥土的混合物在之前的她看來有多麼骯髒。
「怎麼會赴湯蹈火呢?真是個傻子。」
縴手捂住紅唇,她輕聲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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