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上官雲深

左宸還是比較喜歡他笑眼微微叫自己陸寒影的樣子。

「我是陸寒影，也是左宸……」

他頓了頓，在楚雲舟質疑的目光之中緩緩道：「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便將這一切全部加諸於你。

但即使再來一次，他還會選擇這樣做，這一切終將結束，他也從未後悔。

九號看著他這幅模樣，輕輕扯了扯唇角，低聲道：「我做過錯誤的決定，後果如何，我也嘗到了，我希望，你能在我之後，做出正確的決定。」

將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全部剝離，原是該沒有感覺的，但九號卻有一種割肉般的痛楚，痛楚過後，他的記憶里便沒有任何關於左宸的事。

他心頭忽然湧起一股解脫感，這樣的話，他應該不會再喜歡楚雲舟了吧？

這個詞對於他來說，太過沉重了。

但當九號剝離那些記憶，再次看向楚雲舟時，他發紅的眼尾，還是讓九號難過起來。

九號摸著心臟的部位，沉甸甸的，面上不由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他發現，剝離了記憶，他還是喜歡著他。

楚雲舟茫然看向九號，不知為何，他心底竟是生出一種濃郁的不安，這種不安將他包裹著，令他焦躁難安。

九號對他溫和一笑，輕聲道：「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

九號的身體已然消失了大半，他喘息一聲，卻沖著不遠處的趙暮勾了勾手。

「我應下過你，會給你一副新的軀體，趁著我還能做到，來吧。」

趙暮看著他漸漸死亡的樣子，本以為自己的軀體已然是昨日黃花，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了。

聞言，他面上露出狂喜之意，神是死是活，他全然不在意，他不過是個受盡折磨的凡人，只想自私地，拿到自己的軀體。

他大步朝著九號走去，但腳下突聽見一聲輕微的機括聲，身後便傳來了迅疾的風聲。

無數的箭矢朝著趙暮刺了過來！

上官長雪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她原是給楚雲舟預備的暗器，如今給了雜z，也不算虧。

她成為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所有人都該死！他們都是罪魁禍首！

趙暮面上露出苦澀，他已然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但下一秒，他卻聽見了箭矢沒入軀體，破開血肉的悶沉聲，而後，一個溫熱的軀體軟軟地撲在了他的後背上。

空氣都在瞬間寂靜下來。

趙暮紅著眼睛轉身回看，小景背上皆是密密麻麻的箭矢，眼睛里已然沒了光亮，他張張口，嘴裡俱是鮮紅的血沫，想要抬起手來沖著趙暮比些什麼，但生命消逝的太快，他的身體隨著血液的流逝，開始漸漸冷了起來，他甚至沒有力量抬起手臂來。

小景便看著趙暮，像平時一樣，沖著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趙暮身子都在顫抖著，他以為那是憤怒，因為這個人太過愚蠢。

「誰讓你幫我的！你以為我想承你的情嗎！」

他在小景滿是茫然的眼神中大聲喊著，「你就是個蠢貨，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趙暮一顆心像是被什麼絞著，他應該丟下這個蠢貨的屍體，直接去迎接自己的新生才是，但他卻連一根手指都難以動彈。

小景的血液流淌到他身上，不過只帶著淡淡的溫度，卻讓熔岩一樣，燙的他想要嘶吼尖叫。

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偽裝，露出了憨厚少年皮下的翩翩公子模樣，一雙眼眸也染上了濃郁的森林綠意，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正是那個儒雅公子，上官雲深。

「你姐姐，你，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他扯著唇角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嘲諷，「你個蠢貨，該死的是我！」

柳阿鸞看著這張臉微微一怔，這張猙獰的臉，卻和她印象中那個沖她咯咯笑的孩子漸漸重合了，她嘴裡無聲地念著——雲兒？

小景漸漸灰暗的眼神帶著茫然，看著這個只在他夢中出現的惡魔，臉上的笑意漸漸淺了。

暮哥怎麼會是那個惡魔呢？

但他已然沒有機會去想了，他目光之中的生機漸漸淡了下去，面上卻沒有憤恨，尚且稚嫩的臉上俱是茫然。

上官雲深死死抓著他的軀體，忽然目光轉向九號，他抱著小景，跌跌撞撞地撲到九號身前，「你能不能救他？」

九號看著自己手臂之上逸散的波光，緩緩搖搖頭：「我剩下的能量，只能救一個人。」

楚曦在他耳邊大聲喊著：「你是不是傻，什麼狗屁承諾，你救救你自己啊！」

九號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卻沒有回應他。

弒神劍一出，他便沒有生還的機會了，數據體會迅速潰散，同楚曦不同，他不過是一團被打散的能量罷了，又如何能救呢？

「請大人救他。」

上官雲深想都沒想，繼而嘲諷地扯了扯唇角，「我覺得，做個活死人也不錯，我這樣的惡人，哪怕有了軀體，想來將來也是要天打五雷轟的。」

九號點點頭，藍色的能量光芒緩緩注入小景的軀體之中，箭矢一個個掉落在地上，很快，小景躺在地上，面上卻又有了血色，胸前緩緩起伏著，有了呼吸。

上官雲深看著他，低聲道：「欠你的，我還了。」

他站起身來，卻是踉蹌著，大步朝著墓室外跑去。

柳阿鸞看看眾人，也咬牙跟著跑了出去，她總覺得，這個上官雲深和雲兒實在太過相似，她得去問清楚。

九號的身體漸漸在空中四散開來，像是紛飛的藍色雪。

楚雲舟怔怔看著這個畫面，楚曦卻大聲嘶喊著九號的名字，「九號你出來！你出來啊！你不出來勞資吞了楚雲舟你信不信！」

而在下一刻，阻擋著楚曦精神體的那一層壁障轟然碎裂，楚曦眼前是一顆小小的珠子，晶瑩的月白色，他不由微微一怔。

那是九號上次答應給他的禮物，還沒來的及送出。

「我最喜歡的就是月亮了，所有的東西都被黑暗吞噬的時候，只有月亮是亮的。」

「月亮有什麼難的？我送你一個就是。」

楚曦眼睛一熱，他真的有了一個月亮。

楚雲舟猛地站起身，拔出照影，面色冰寒大步朝著上官長雪走去，但還未揮出長劍，陸寒影卻抓住了他的手腕。

楚雲舟赤紅著雙眼看向他，「我不能殺她？！」

陸寒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能殺她，但你不覺得……」

這個世界的主角是他和上官長雪，主角消失，世界便會崩塌，不管怎樣，他都要留住一個主角，哪怕是苟延殘喘，他也得讓上官長雪活下去。

他的雲舟，一定不想看著這個世界崩塌。

他微微笑著，撫了撫楚雲舟的發頂，輕聲道：「這種乾脆利落的死法，對她太過寬容了嗎？」

楚雲舟抬首看著陸寒影，目光卻帶了幾分訝異，他看著已然完全消散的九號，又冷眼看渾身狼狽的上官長雪。

「是，這樣死去，對她太過寬容了。」

上官長雪被關押在了窮奇堂的牢獄之中，與陸不宣做了鄰居，楚雲舟每日都會來一次，但只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刑罰，沒有任何話，就這樣淡淡看著她。

陸不宣的傷勢在每日加重，從他的頭顱開始，血肉漸漸腐爛著，但卻未及心臟，牢獄之中許多猩紅的小眼睛已然盯上了他，身上竟多數都是老鼠啃噬的傷痕。

陸不宣整日哀嚎著，這讓上官長雪也夜不能眠，如此下來不到十日，上官長雪已然幾近瘋魔，她不斷地想著楚雲舟會用什麼法子來對付她，她會不會像陸不宣一樣，驚懼像一顆種子，迅速地發芽，在心中長成一棵張牙舞爪的樹。

在楚雲舟再次前來的時候，她身形削瘦了很多，皮包骨頭，披頭散髮，活像一個瘋子，肚子卻又大了很多，顯得格外突兀。

她直直衝到牢獄門前，死死抓著冰冷的鐵欄杆，大聲道：「你殺了我，殺了我吧……」

她發現，這種無聲的折磨，要比死亡來的更痛苦些。

楚雲舟卻平靜地搖了搖頭，他想起九號，面色有些蒼白，卻是輕聲道：「你說，這個世界上既然有神，應當也是有鬼的吧？」

上官長雪愣愣看著他，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楚雲舟笑笑，繼續道：「要殺你，他們要排在前面，還輪不到我。」

上官長雪警惕地看著他，她覺得渾身都開始寒冷起來，血液像是被冰封了一樣，冷的她打顫。

「誰……」

楚雲舟掰著手指：「你父親，你兄長……還有所有你殺過的人。」

他微微笑著，在上官長雪幾近絕望的目光之中站起身來，聲音輕緩溫和，「不過，我勸你最好活著，畢竟你如今可是落雪城唯一的繼承者，倘若哪天你撐到離開這裡，還能做你高高在上的二殿下，不是嗎？」

上官長雪惡狠狠地看著他，目光像是要把他撕碎，她竭力伸出手去，想要扼住楚雲舟的脖頸，她赤紅著眼睛，嘴裡喃喃道：「我會活著……活著離開……我會殺了你！」

楚雲舟的話，像一個惡毒的詛咒，讓她有了希望，有了希望的人，連死去都難以鼓足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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