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瘋狂的戰國(2)
武士們湊在一起開始嘀咕了:「怎麼辦?放這小子走吧!可是空手而歸,按照信長大人暴戾的性情,他一定會發怒。真是倒霉呀,怎麼會這樣呢。」
頭目模樣的武士看著面前的若生一直沉默不語,顯然很是為難。
原本興奮的一行人頓時變成了死魚,呆在那裡一籌莫展了。那頭目死死盯著若生的面孔好一陣子,忽然開口道:「你們看這個孩子,說他是個女孩子也不為過吧。」說著提起若生的頭髮,若生不得不抬起頭來,面向那幾雙急紅了的眼睛。幾個人頓時明白,恍然大悟似的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那頭目繼續道:「依我看,襲擊信長大人的那個小妖女肯定還有同謀,而且各個有著過人的武藝,咱們再追下去也是枉然,弄不好還會白白送命。不如就此回去,獻一顆首級回去向大人交差。」
武士們內心都蠢蠢欲動但卻不忍,只有一郎快意地拍著手:「我看這個主意很好,只是一顆人頭也審不出什麼來,就算將來抓到真兇,我們就說這小子實在可疑不得不殺就是!」
若生在那裡聽得清清楚楚,肺都快要氣炸了,想不到這麼快就成了這群黑心賊手下的冤死鬼了!瞬間,那些綺麗的雄心壯志在他心頭不知怎麼都成了過眼煙雲般縹緲虛無。如果杉谷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下場,不知道會怎樣傷心呢!實在太對不起他了,辛辛苦苦把自己養大,還沒有回報他老人家我先一命嗚呼了,哀哉哀哉。
他想大喊救命,那張嘴巴卻已被牢牢堵上。武士們面面相覷,有一個忍不住嘟囔著:「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分?」
那頭目卻道:「大家知道,信長大人可是受了很大的侮辱!倘若咱們就這麼空手回去,他余怒未消,到時候大家做了他的出氣鬼被拉去斬首也說不定呢!」
聽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默然不作聲了。
紅日當空,正午十分,林內一片靜寂。幾名武士竟然一拍即合,無人反對。
那頭目見此情形,定了定心,便拔出佩刀向若生走來:「如此,我就動手了!」
說著,他提起若生的頭髮,閉上眼睛,口中喃喃念著「阿彌陀佛」,舉刀便向若生項間砍去。
他手起刀落,若生「哇」的一聲大叫,眼前紅光一片。只見鮮血飛濺,一顆人頭飛了起來。
武士們正待湊前去收斂那首級,仔細一看,頓時魂飛魄散。「這是怎麼回事?」頭目嚇得身如篩糠。
他踹開腳下滾落的頭顱,眼睛瞪得滾圓,惶恐地看著周圍驚愕的眾武士,竭力大吼著澄清:「一郎!怎麼會是一郎?啊,怎會如此?!一郎不是我殺的!」
原來,那滾滾落地的首級並非他們急著提去冒功的若生,卻是一郎。然而,他手中的刀還鮮血淋漓,實在是匪夷所思。
所有武士都倒抽一口冷氣,眾目睽睽之下怎會有如此巨變?此地頓時瀰漫起詭異的氣氛,一串清脆的銀鈴聲在風中隱隱傳來:「不是你又是誰呀?」此言一出,武士們無不毛骨悚然哇哇大叫,如鳥獸散般逃開。
豈料,一張金絲網從天而降,幾個鳥眾俱被一網打盡凌空而起。
若生仍舊靜靜地躺在那裡,這情形變化實在太過突然,恍然如夢啊。
風中傳來一聲呼嘯,掠過斑駁陸離的樹,一個黑影從天而降。那影子小得可憐,彷彿就是一個七八歲的頑童。剛才出手凌厲的人就是這孩子么?!那孩子落到地上輕如飄葉,雙手叉腰昂首闊步,如皇帝出巡般威風十足。
她先躥到若生面前,看了看若生的傷腿。若生這才看清他的模樣,忍不住想發笑,明明是青天白日,這孩子卻一副夜間忍者打扮,黑頭巾紅圍巾,把一張小臉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個烏溜溜的大眼睛在頭巾下面滴溜溜地轉來轉去,這副慧黠的樣子,莫非是個女娃兒?
還不等若生髮笑,她先嘖嘖兩聲,以十分惋惜的口吻道:「真是個倒霉鬼,替我白白挨了一槍。這可不怪我呀,這麼多的山路,你走哪條不可以?偏偏要和我走一樣的路。」說著,自懷內掏出一把金燦燦的匕首,刀尖一挑,鬆了若生身上的捆綁。
若生頓時明白,原來眾武士追捕的乃是這黃口小兒。正覺得高興,忽然腿上一陣疼痛,原來小女孩兒竟然用刀尖將他傷口處的爛肉伴著火藥碎屑剜了去,若生疼得抱著腿哇哇大叫起來。
女孩兒看他痛呼不覺同情,反而滿眼的壞笑。等若生嚎完了,才掏出個瓷瓶,倒了些粉末在那傷處:「不要哭啦,把我哭煩了,將你和他們綁在一處。這是止血去毒的,你不要動哦。」
若生聽了她的恐嚇還真有些害怕,愣愣看她為自己包紮,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女孩看過若生,又猴子般蹦蹦跳跳來到眾武士面前。武士們在金絲網裡面動彈不得,嚇得縮作一團。
她一收手中的繩索,金絲網飛速地升了上去懸在半空,武士們一陣驚呼。
女孩兒看著眾人大驚覺得很是好玩,在下面拍手笑起來。「你們這群倭奴,為什麼要死跟著本大俠,難道想讓我把你們剁碎喂烏鴉嗎?」說著,她指尖亮出一枚短笛,一聲呼哨,一群烏鴉果然鋪天蓋地而來,遮蔽了天空。那些烏鴉好似聽得懂她的笛音,在上空涌動,向武士們虎視眈眈,隨時都要俯衝下來,武士們抱頭大呼饒命。若生這才聽出她的日語並不流利,帶著濃濃的童音聽起來滑稽至極。但令人驚懼的是那女孩兒竟然將一郎的腦袋挑了起來,挑燈一般在眾武士面前晃來晃去:「說吧,你們誰想做下一個呢?」
說著,一郎的頭便向上空拋去,瞬間,化作了窺伺已久的烏鴉口中餐。
武士們看到那原本血肉淋漓的一郎頭顱,在一群烏壓壓的陰影下血肉四濺,雨點般紛飛,最終只剩下一顆白森森的頭骨鏗然落地,無不驚駭,抖若篩糠。
女孩兒開始冷笑:「你們這群烏龜蠢蛋,還想枉殺百姓冒充軍功!不愧是尾張傻瓜的部下呀!倘若不是本大俠今天太過勞累,一定會把你們的腦袋一個一個剁下來,送給你們的主子好好瞧瞧!」
接著,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就勢坐了下去,似乎是百無聊賴自言自語道:「這個東夷小島,真是不好玩呢!還不如琉球高山玩得自在。娘親,我好想你呀,你何時派人來接我回去呢?」那副神態天真的可愛,實在難以想象一郎那條狗命就斷送在她手裡。說著說著,她的肚子咕咕嚕叫起來,聲音那麼大,若生都聽得清清楚楚。再看她,似乎確為疲倦,竟有了昏昏欲睡的架勢,把刀一立,背靠在一棵樹下睡著了。
那些武士見女孩兒竟睡著,如蒙大赦,忙對若生壓低聲音道:「喂,小子,趕快過來給我們鬆綁,到時候饒你不死。」
若生不禁一笑:「怎麼能聽你們這群虎狼的擺布呢,看你們困在金絲網裡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金絲網看起來非常的精巧,他在忍者村裡住了那麼久,也沒見過這麼稀罕的東西,可以輕易把幾名武士一網打盡。那個小女孩兒也好奇怪,似乎見慣了腥風血雨,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麼,守著這群虎狼竟也敢放心大睡。倘若後面上來追兵怎麼辦?
他拖著傷腿,抱起了小女孩兒,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不忍心喚醒她,看她呼呼睡著就很是喜歡,寧願忍住腿上的疼痛背負一個人前行。
這是若生第一次心甘情願做一件事,腿疼得很,腳步卻輕快。不知道走了多久,接近日暮,前面的路漸闊,樹林漸退,腳下換作了一片柔軟的沙地,原來已經走到了陸地的盡頭,前方就是波濤洶湧之碧海!他一陣狂喜,飛快地奔向沙灘,海那邊就是大明了,自己的故國!
他沒想到,這時有一個人比自己更興奮,飛快地從他後背上滑了下去,脫韁的小野馬一般跑在了前面。若生呆了一呆,難道這死丫頭一直在假寐?可憐我這條腿,拖了半天,快要廢掉了呀!
「臭小子,我還以為你會把我背到織田那傢伙的營中呢!」「什麼?織田的營中!為什麼?」女孩兒揚著腦袋,狡黠一笑:「你以為替我挨了一槍我就可以相信你么?誰知道你是不是信長派來的姦細呢?」若生懵懂起來:「我,我不是什麼姦細。哦,對了,你是忍者嗎?」
女孩兒好奇起來:「忍者!什麼是忍者?」聽她這麼一問,若生才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她一身忍者裝扮,竟然不知道什麼是忍者?!太可笑了:「你身上穿的就是忍者的衣服呀。」
女孩兒看著若生,目光變得兇狠起來:「你笑什麼?我看起來很可笑么?」
若生看著那目光,忽然想到了那群啄食一郎頭顱的烏鴉,一股寒意呼嘯而來,心想這個貌似天真的小孩子可千萬不能小覷,說不定還是來自地獄的使者呢,想到這裡他忙閉緊嘴巴不敢發話了。
女孩子看若生傻獃獃站在那裡,又不耐地吆喝:「喂,你怎麼不說話!拿我當空氣么?」
若生更加迷糊了,搔搔糾結在一起的頭髮:「呃,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我?我沒有呀!」
「那你背我到這裡做什麼?」
若生聽到她的問題很想叫苦,倘若不是看你在那裡呼呼大睡於心不忍,我才不會忍著疼痛背你到這裡來呢!真是一個古怪的丫頭,如此刁蠻,我還是擺脫她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想到這裡,若生嘿嘿笑了起來:「我,真的不是什麼姦細,你不是日本人吧?否則,你應當知道,織田信長最厭惡的就是忍者。所以我才這樣問你呀。」
聽到這裡,小女孩彷彿來了興趣,「信長為什麼會討厭忍者呢?」
「呃?可能因為忍者來去詭秘,行蹤無常,讓他覺得是一種威脅吧。」
「原來如此啊。」女孩兒若有所悟似的點了點頭。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空闊碧藍的海域被下落的夕陽染作了光輝四射的赭紅色,動人心魄。
若生看著海景,無比愜意,或許我本來就是海上出生的孩子吧,還是這裡讓人心曠神怡呀。只是下一步該怎麼做呢?只有投奔海上的船隻了。
他起身向遠處的碼頭走去,那裡有不少去琉球或者高山的貨船,若能去船上謀份差事,回中國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喂,你去哪兒?」看到若生徑自走開,女孩兒在後面大喊道。「去海上。」
「去海上做什麼?」
「哦,家裡的生活實在是太拮据了,我有親戚在大明,聽說那裡很富有,所以想去謀一條生路啊。」
「你想去大明?」
「是啊!聽說大明的百姓穿得都是綾羅綢緞,天天吃精細的白米飯,過的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呢!」
「哈哈,你這個傻瓜!」小蝦米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笑什麼?」
「傻瓜,大明確實是富庶之地,但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如果真的想過好日子,就跟我走吧。」
「你?」
「告訴你吧,窮小子,我父親在大明是最富有的商人呢!他的財富可以買的下整個琉球、高山呢,將來把這小小的日本送給你也不在話下。」
這語氣實在是太狂妄了,但是她果然也是中國人呢!想到這裡,若生的心狂跳不已。他在忍者村壓抑地生活了十幾年,從未遇到過本國人。只有在京都,才能偶爾看到身著華服趾高氣揚的中國人,但他知道,那些華人都是來自大明朝的官宦,非富即貴,和父親海賊的身份是格格不入的,弄不好,朝廷還在四處秘密查詢父親和我的下落呢!想到這兒,他心內一涼,抑制住想要大聲呼喊的衝動,不動神色地嬉笑道:「原來你是來自大明的中國人啊!失敬失敬,只是你一個小孩子怎能遠渡重洋來到這裡呢?」
「哦,父親說我太過頑劣,讓他頭疼,就把我放逐到這兒了。」
女孩兒漫不經心地答道。
若生聽得疑竇重重:放逐?在大明,罪人要被放逐也應當是去瘴癘蠻荒之地,但要被放逐到千里之外的藩屬國日本,這也太荒唐了。大明國力再強,也沒有心力遙控小小的日本。一個小孩子會因為頑劣不堪被父親放逐,那他的父親又是何等樣的人物呢?莫非是皇室內廷?這也太玄了些,天方夜譚一般令人難以置信呢。
「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嗎?」女孩兒看著若生,閃著狡黠的目光微笑著,「我覺得你的樣子溫厚的很,或許以後可以做好朋友呢!」
哦,這麼快就相信我了,還要做朋友?奈何,我是海賊的兒子,和父親一樣天生反骨呢。
「呃,做好朋友?可以啊,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嘛,以後再告訴你。你就暫且叫我小俠吧。」
「小俠?」
「是啊!」看樣子她真的把自己當做俠客了呢,若生暗暗嘆息,這丫頭的功夫絕對遠超自己呀,怎麼辦呢?
「哦,小俠丫頭,你要去哪裡呢?看樣子我們需要分道揚鑣了呢。」
「為什麼?」
「說實話,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如果不馬上走,父親可能會追上我,到時候我會很慘的。」看到若生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女孩子哈哈笑起來:「怕什麼?我可以保護你呀!」
「你?」若生哭笑不得,我需要你一個小丫頭保護嗎?太荒唐了吧。何況真實的我並非是你看到的那副可憐樣子呢。
「怎麼,你不信我的功夫么?難道你沒看到那個臭武士被我一刀斬斷?」小丫頭邊說邊比劃著,顯然還在為剛才的出手利落得意洋洋。
「呵呵,怎麼沒有看到呢?你真是很厲害,救了我這樣的傻瓜一命。」若生嘿嘿笑著,心裏面卻在想,你這丫頭年紀小小,手段卻殘忍得很,比起織田信長那個第六天魔王也毫不遜色呢,還是敬而遠之的好。「只是,我這樣無聊的窮小子,還是不要麻煩你啦,就此拜別。」
「什麼,你想扔下我一個人不管?你看到了么,這附近可是一戶人家都沒有呢,我會害怕啦!」海上已經起風了,迎面呼嘯,女孩兒嬌小的身體瑟縮著,換上了一副弱不禁風的神情。
「怎麼,你也會害怕?呵呵,太好玩了,不要裝啦。」若生加大步伐,這女孩子好奇怪,無論她是正是邪,帶她闖蕩江湖都太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