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秀吉之中國夢(1)
若生,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但是,本能寺之變仍舊帶著太多謎團,讓眾人爭論不休,甚至出現了幕後黑手本不是光秀,而是德川家康甚至豐臣秀吉的說法,甚囂塵上,讓家康以及秀吉都感到不安。
「半藏,那個孩子,不可以讓他到處亂跑了。」家康並不想用殘忍的手段封住相關人的咽喉,但還是免不了要憂心忡忡。
「大人,您是否對他過於寬容了?這個孩子可不像光秀那樣沉靜,安於寂寞。」半藏看著家康,內心忽然有了殘忍的念頭,他甚至為這一念頭感到心驚和羞愧,但是要讓一個人閉嘴這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倔強的若生從來不會遮掩自己的內心,總是說:「忍者也好,流民也罷,我從來沒有違背自己的內心,我只為自己而戰。」
「難道你現在還是只想到自己么?」一直對若生要放棄軒轅眾忍首領位置心存不滿的智人忍不住也要埋怨,「你從來沒有想過夕霧吧?那個可憐的女孩子因為你,還被關在安土城的天守閣上,過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生活呢!連那麼深愛你的人都可以拋下,也難怪你執意要丟棄大家回大明了呢。」
「夕霧?」這好像是在內心沉寂已久的一個名字了吧。「聽說夕霧被信長關在天守閣,日夜與死人頭睡在一處。」
當然,在硝煙瀰漫的戰國時代,武士的女眷與俘虜頭顱睡在一處也不算罕事,但是想到夕霧那弱不禁風的身體,若生內心還是隱隱作痛。
「你們都不要討論那個天守閣了。它已經毀於戰火了。」瘦馬也忍不住插話。看樣子所有人都對那個天守閣,對夕霧的事情略知一二。只有若生,他忽然覺得心內一陣一陣不安,悄悄地退出了。
為什麼要為我承受那樣的痛苦?若生還是無法想象。他覺得夕霧把自己看得太好,太神聖,「就算天地間失去了光明,只要有天狐在,我就不會害怕。」他並沒有覺得夕霧是自己至親的人,但夕霧卻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夕霧一直在等。等待是為了求生,也是在求死。信長死了,她並不知道。等到安土城四處都是大火,光秀的桔梗旗在街頭四處湧現,夕霧看著腳下有著恍如隔世的感覺。忍不住想冷笑,世事真的是變幻無常,莫非信長已死?她甚至覺得有些世事弄人,救她的人是「天狐」,但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惜她的人,很可悲,實際上是可惡的信長,她能清晰地感覺得到信長將她擁入懷中那小心翼翼的心情。她像只鴕鳥一樣將腦袋藏在沙礫裡面,不肯正視上天擺在面前的這現實。
火勢越燃越烈,火舌快要舔到腳底。她閉上了雙眼,默默對自己說,縱身向下一跳吧。她知道了,「天狐」確實沒有死,但是她也明白,他不會來的。
這時候,她忽然感覺到有一個人,穿過了烈火吞吐的長長的走廊,向自己走來。她的心怦怦直跳,那火熾熱,刺得她睜不開眼睛,是「天狐」么?她睜大了眼睛看那影子。
那是烈火中的一道涼風。有一個人在那裡看著她微笑。那是很陌生的一張臉。等到他走近了,她才依稀看得清那張臉。
那是一雙細小的像老鼠的眼睛,他矮小猥瑣,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令人討厭。她倒吸一口冷氣,畏懼地後退了兩步。
「原來這就是天守閣上的明珠啊。哈哈,我以為信長將什麼東西藏在了這裡,原來是一個女人!」
如果秀吉因為得不到信長的妹妹市姬的青睞而耿耿於懷的話,那夕霧可以讓他的虛榮心得到莫大的滿足。夕霧的美貌天下無雙,什麼高貴的出身,天下的權勢,在她這裡你可以統統放棄,不屑一提。
秀吉像信長一樣瘋狂地迷戀上了夕霧。他喜歡將她帶在身邊,看他舉辦盛大的宴席,接受眾臣的禮拜。他希望那雙眼睛能夠蕩漾起春水樣的波光,看得到對自己的欣賞或者愛慕,但夜以繼日,夕霧那雙美麗的眼睛就像一口枯井一般,沒有半點波瀾。
「今夜有一個很有趣的宴會,你務必要陪伴我。」這一日,秀吉又來到夕霧的房內懇求道。說是懇求一點也不過分,或許因為自己出身低賤的緣故,秀吉特別喜歡將貴族出身的女子留在身邊,靠她們的光彩來彌補內心的缺憾。
「哦,有趣的宴會?」夕霧對這個倒有點好奇,「怎樣有趣?」「呵呵,從外間請來了一個善用法術的僧人。據說他曾經在光秀面前表演過,讓屏風上的湖水活起來,在座的客人足不出戶都可以在湖上泛舟遊玩,還差點讓信長淹死在冥海。」「怎麼會呢?」夕霧真的有些好奇。「呵呵,所以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這一夜,夕霧出奇地順從秀吉的調派,早早就穿上盛裝,隨著秀吉出席這一場法術奇宴了。
在場的有秀吉的眾多大將,甚至還有德川家康。秀吉對在席的人說的都是自謙和感激的話,但是那股志得意滿卻怎麼也掩蓋不住:「這次蒙諸位助一臂之力,使我秀吉得掌天下,誠謊誠恐,不勝感激之至。」
夕霧都不關心這些,她只關心那個傳說中的能通鬼神,顛倒生死的僧人果心居士。
那一定是一個看起來有著仙風道骨,長相卓爾不凡的人。但現實總是令人失望。
果心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要猜測是不是門禁搞錯了,將街上討飯的乞丐放了進來。
夕霧看不到,但是她能嗅得到一股難聞的氣息撲面而來。原本瀰漫著花香與美味香氣的空氣被難聞的腳臭味和汗味給充斥著。
果心居士是帶著他的一個徒弟來的。夕霧努力望向果心那個徒弟,更是覺得驚詫,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他竟然是一個黑奴!師徒兩個身上的衣服似乎穿了數年都沒有換洗過,爛得幾乎看不到褶皺,全是一縷一縷的看不出原色的碎布條。看到果心來,秀吉拍手道:「果心,你來得正好!快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法術!」
果心微微一笑,問道:「不知道關白想看什麼樣的幻境?」
「哈哈,問得好!我想起館主大人昔日的夢想就是踏上大明的土地,可以號令印度、中國、朝鮮三國,你先給我變一個大明的幻境如何?」
秀吉話音未落,那些大名藩主紛紛拍手叫好。果心看著那些被權欲燒紅了的眼睛,嘴角上泛起詭譎的笑。
從懷內掏出一面明鏡來,那明鏡在燈火通明的廳堂上散射出銀色的水樣波光。
在座的人都看著那波光,忽然覺得堂上一片昏暗,像是置身於空闊的江面之上。
果心的聲音在眾人耳畔縈繞:「此乃大明揚子江。」秀吉等人坐在那裡怔然出神,只見四面江水,天高雲碧。時而水漸清淺,黿鼉散走,輕帆翩翩,時而暗雲覆水,波濤洶湧,高數十丈,直向眾人洶湧而來。
果心急忙喃喃念咒,那浪濤到了秀吉面前就驟然平息。須臾之間,江面退去,眾人隨著果心念咒,猶如身臨其境,或攀絕頂,或入深洞。路邊繁花異草,都是前所未見,林間宿鳥,羽毛華麗,圍著眾人翩飛鳴叫。熊鹿當路而蹲,各類飛禽走獸都是日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秀吉高興極了,大喊著:「山色如此秀美,真是世間罕有!」那些大將忍不住捋起袖子,四處劫掠那裡的奇珍異卉,想抱個滿捧滿懷而歸。
忽然山間傳來了振吼之聲,一群頂盔戴甲的大明武士從林中躍出,二話不說,就向秀吉等人砍去。眾人大驚,紛紛逃竄,有的慌不擇路竟然跳下了山崖,慘叫不已。
「關白,趕快閉上眼睛!你就可以逃離這裡!」隨著果心的大呼,眾人都如夢初醒,嚇出一身冷汗。
「啊……果心,果然名不虛傳呢!」秀吉抬手拭去額際冷汗,想起剛才的狼狽,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太好玩了!我親眼看見三河殿下像猴子一樣去摘山上的桃子去了,順慶見了那些大明的武士頭也不回地就跳下了山崖,哈哈,太好笑了!原來都是一群膽小鬼!有賊心沒賊膽!還有蜂須賀,哈哈,更有意思,竟然在那些武士面前下跪求饒!呵呵,謝謝你呀,果心,你這寶鏡讓在座的所有人都原形畢露了呢!」
在座的筒井順慶還保持著跌下山崖的驚恐表情,聽秀吉這麼一番取笑,忍不住立身坐正鬱悶道:「關白大人還不是一樣!聽說您還要進兵朝鮮,以取大明,從方才的表現來看,我還真懷疑大人您的膽略能否真的完成這一宏偉心愿呢!」
「呵呵,只是一場遊戲,你又何必生氣。天下事自然要有天下人來做,我秀吉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靠著大家的協助才武運直上。要進兵朝鮮也不是我秀吉的心愿,館主大人未死之前就有了如此宏偉壯志。」
「哦,我等怎麼從未聽說過?」那些大名們舉著酒杯紛紛竊竊私語。
「哈哈,當年我伺候館主的時候,館主大人曾經對我說過,你知道我們住在一個什麼地方嗎?他指著一個能夠轉來轉去的西洋奇巧說,是圓的,就是這個圓球。我們的日本就在這裡,很小很小的一個國家,大明在這裡,天竺在這裡,朝鮮在這裡,征服小小的日本怎麼能稱作征服天下呢?要像蒙古人那樣馳騁歐亞大陸,才算真正的征服天下!」
秀吉說完,眼中竟然有了淚花:「秀吉何德何能,能坐上今日的關白之位?這一定是館主在天的英靈保佑,他知道我最了解他的心思,想讓我來完成他未竟的事業吧!拜託諸位了!進兵朝鮮絕對不是我秀吉的意思,這樣宏偉心愿只有館主大人才會有!各位輔佐我就是輔佐館主!」
隨著此起彼伏的高聲附和,斟滿野心慾望的酒杯都高高舉了起來,這些殺戮成性的大名們都意志昂揚,叫囂著要出兵出力,早日進軍朝鮮。
只有果心,冷冷看著他們。「對了,關白大人,您看到信長公的那個西洋奇巧現在何處,能拿給我們一看么?」有人對秀吉說的那個地球儀動了心。「哦,那個嘛,已經隨著安土城的天守閣被化作灰燼了。」
說到這裡,秀吉不禁有些黯然,「哈哈,不過,我在天守閣發現了一件遺珍!」秀吉馬上想到了身邊的夕霧,正要向眾人炫耀,忽然發現夕霧已經不見了!
難道夕霧已經暗中退下內室休息?想到這裡,秀吉一肚子疑惑,但他暫且忍耐不發,繼續高談闊論。
「果心,我覺得方才那個戲法只是好玩有趣,讓大家虛驚一場,你有沒有更有意思的,變出來給大家看看!」秀吉忍不住又向果心下了命令,索性玩個盡興。
「哈哈,這個有點難吧。我們可都是身經百戰,殺戮無數的武將!還有什麼能夠嚇倒我們的!如果果心嚇不到我們,就罰他!」醉酒的大名們開始拿果心尋開心。
「呵呵,是啊,尤其是關白,已經坐了天下,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哈哈,那就為關白大人變個死鬼出來吧!」眾人七嘴八舌,樂作一團。
「死鬼?是光秀么?哈哈,本閣也不怕啊!正要替信長公向他索命呢!」秀吉毫不在乎地調侃著。
「既然如此,就為大人變一個鬼出來吧。」果心微笑著,開始揮舞自己的破摺扇,似乎在驅散室內的污濁之氣。
緊接著,他念念有詞,在眾目睽睽之下,往香爐中大把拋入焚香,瞬間煙霧騰騰,頓時天昏地暗一般。眾人翹首以待,忽然忍不住一陣噓聲,等那迷霧微微散開,從霧中果真現出一個面目猙獰的女鬼來。
那女鬼黑髮撲面,面色發青,滿臉血污,赤足走在那竹席地上,腳步蹣跚,步履過處,全是滴滴鮮血。在座的大名嚇得哇哇大叫,覺得十分刺激:「哈哈,果然是鬼,果然是鬼啊!哈哈……妙絕妙絕!」也有嚇得一言不發,拿摺扇遮住了臉,生怕那女鬼駐足停留在自己面前,還有爬到屏風後面,抱頭鼠竄的。
只有秀吉一言不發,面色蒼白,坐在那裡抖若篩糠。那女鬼像是認識秀吉一般,對所有人都視若無睹,直接向秀吉而去。秀吉頭上滲出涔涔冷汗,忽然腦海中電光火石一般打了個激靈:「影武者何在?殺了她!」
此時從秀吉身後的帷屏後面竄出兩個忍者,向那女鬼撲去,手起刀落,刀光過處,女鬼委地逝去,化作了一件血衣。
秀吉看著那血衣,還是十分熟悉。昔日情形泛上心頭,忍不住全身發冷。這女鬼乃是秀吉年輕時在戰場上姦殺的鄉下女子。那時,天剛蒙蒙亮,這個鄉下女子正早起出門抱稻草,遇見長途行軍,困頓不堪在草堆間打盹的秀吉。秀吉看女子孤身一人,色心頓起,便將女子污辱之後殺人滅口。當時女子遍身血污,染透了身上衣裳,他覺得驚心又刺激。那情形他記憶猶新。這件事情幾乎無人知曉,誰能料到果心如鬼神般通曉一切。真是一個妖人!這是身邊僕人悄悄來報,夕霧並沒有回房內。秀吉悚然一驚,他看著果心那高深莫測的一副表情,更加疑惑,忽然凶相畢露,大吼道:「是何歪道,如此無理?速速抓來殺頭!」
但此刻的果心似乎早就有了防備,瞬間消失不見。「快抓住那個妖僧!」秀吉在大廳內歇斯底里暴喊。在場的侍衛亂作一團,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果心的影子。蜂須賀忽然看見地上有一隻老鼠正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那老鼠很是奇怪,無毛無齒,體形肥大。不禁暗自發笑,這不正是果心的樣子么,他提刀就向那老鼠撲去,奈何那老鼠反應很是機敏,瞬間就沖了出去,不知所蹤。
就在秀吉派出武士四處緝拿果心的同時,夕霧已經乘亂逃出了大阪城的天守閣。
那種需要迷惑對方的眼睛控制心智的法術對於夕霧來說根本沒有用,她的眼睛早就因為日夜哭泣而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