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秀吉之中國夢(2)
她問拉著自己的那隻手:「你是誰?要帶我去哪裡?」那個人卻不說話,將她的臉藏在白色兜帽之下,將她塞入了一乘小轎,直接帶出了大阪城。夕霧忍不住又要哭,雖然只是碰過那個人的手,但他身上的氣息讓她內心波瀾大起。「是若生嗎?」她情不自禁將頭伸出了轎窗。「不,是瘦馬。」聽來,是瘦馬的聲音。夕霧內心忽然安定下來,如果是若生,自己會怎麼做呢?她發過誓,如果那個人,讓她傷心欲死的那個人忽然出現,她絕對不會讓他再碰她一根指頭,因為現在的她,對他只有滿腹的怨恨。
但她還是忍不住要問:「他去哪兒了?」
「若生放不下果心,又繞了回去。」瘦馬鬱悶道。向來是這樣,為了別人出生入死,好像他的性命可以隨時為別人而犧牲,卻從來不想有一個人因為心念他的安危寢食難安,就好像她和他毫無任何干係。如果真的因為你救我一命需要我來受這份相思之苦的話,那我寧願你殺了我,或者讓我再去死十次。這種相思的斷腸之苦真的是煉獄呢!夕霧想到這裡又開始落淚,好像在被信長和秀吉軟禁的這些年裡面,她只有一個字,就是哭,不斷地哭,不斷地流眼淚,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夕霧,你不要哭啦!若生會馬上回來看你。」智人聽到夕霧在壓抑地抽泣著,也好意安慰道,「哭太多,你的眼睛真的很難復明了。」
「我才不要見他!」夕霧馬上怨恨道,「我再也不要看見他。」話雖如此,她心裏面卻在想:「那個狠心的天狐,你可不要真的死在秀吉手上,否則我也會立即自盡隨你而去的。上天憐佑我,怎麼也要讓我見你一面,否則這幾年的苦難我豈不是白熬了?」正想到這裡,忽然轎子一顫,夕霧一聲驚呼,差點從轎內滾出去。
只聽到智人大叫:「瘦馬,快帶夕霧走!」難道是秀吉的追兵殺來了?夕霧正在驚恐之間,突然覺得手腕一麻,整個身體被拖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那轎子早已被劈作了兩半。「真是若生的好朋友呀。」說話的那個女子聲音很熟悉,那麼冷,讓人骨髓生寒,夕霧赫然明白了,那是清泠。「清泠,你還在給美濃派當走狗么?呵呵,信長已經死了,我還以為你會遁入空門反思自己的罪過,原來還是要和我們作對啊。」
智人在那裡冷嘲熱諷,清泠的眼中射出母豹一般的仇恨。智人說的沒錯,信長死了,蜂須賀徹底投靠了豐臣秀吉,所有的美濃忍者眾都疏遠了清泠,甚至可以說與清泠為敵。但是,還有一些人更讓清泠不安。那些被信長從伊賀國趕殺出來的忍者眾,尤其是軒轅眾,清楚地記得這個女忍在伊賀之亂中扮演過怎樣惡毒的角色。好在她是千面鬼女,隨時可以在這世上隱沒自己。
「像你這種連兒時夥伴都會出賣的狠毒女人,所有的忍者眾都要嗤之以鼻,想不到你還活著,我們都以為你早就被亂刀剁死了呢!你應當感謝老天能讓你活到今天,悄悄藏起你那張臉隱居一生才對,竟然還有膽子出來挑釁我們?」
「我對你們這些笨蛋毫無興趣。我只想到找到若生。」清泠那張慘白的臉暴露在日光之下,帶著一絲落寞。
「哈哈,我沒有聽錯吧?瘦馬,你聽到了沒有?她還記得若生呢!」
「唔,若生的耳根現在一定在發燙。」瘦馬啐了一口,不屑道。「我的臉已經開始發燒了呢!若生早就死了,在天滿屋那一晚你給了他一刀,記得嗎?他死了!拜託你去地獄找他吧!」「智人,不要給她希望,她就是下了地獄若生也是不會見她的。」瘦馬看到清泠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好像確實在傷心,忽然有些不忍心了,嘆氣道:「唉,我真是一個心腸太軟的傢伙,看到鱷魚的眼淚也會同情呢。清泠,你是真的想見若生么?為什麼?因為世上的人都拋棄你了,你才想到他對你很好,是不是?」清泠的內心泛起了無限辛酸,從哪一頁說起好呢?是出走忍者村時若生那難捨的眼神么?還是別雷神宮決戰那一刻,若生說你不要做忍者,隨我回大明?還是天滿屋那一夜,差點將他害死,他卻沒有怨言和仇恨?還是伊賀之亂那一日眼睜睜看著他被森蘭丸斷頭,心頭滴血一般的疼痛?無情有恨何人見?心頭像亂飛的蝴蝶一樣,只有見到他才會沉靜下來吧,否則真的要孤獨地死去了。因為內心和這個世界疏離了太久,已經找不到一點活下去的力量。
「若生在什麼地方?我真的很想見他。」「呵呵,她在問我們呢?瘦馬,要不要告訴她?說不定她還能助我們一臂之力呢?」智人嘻嘻笑著看向瘦馬。「你這個笨熊,我們被她騙得還不夠慘?難道你想告訴她,讓她再去害若生嗎?」瘦馬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氣哼哼道。一想到奄奄一息的暮在病中被這個妖女欺騙撤離了甲賀,死在了顛沛流離之中,他就氣沖腦門忍不住要殺人,「清泠,你沒有資格在我們面前流眼淚。你的所為,就應當像你的父親一樣,再受一次活剝皮之刑!」
清泠聽到這話,心寒得全身都忍不住要發抖。她看向站在不遠處正茫然地聽著他們對話的那個傾倒眾生的女子,「夕霧,你還是那麼美,美得讓我充滿嫉妒。」她冷笑著看向智人他們,恨恨道:「我知道他不會見我的。所以我要把這個女人帶走!」
說著,夕霧的身子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清泠掠起,縛在了馬上。
「啊……那個妖女!她手上的毒液,燒爛了我的手。」智人看著已經開始潰爛的手,疼痛難忍。
瘦馬行動如風,搶先攔在了馬前:「夕霧已經很虛弱,你會害死她的!」
清泠冷笑,就是不說話,那個夕霧果然因為驚懼已經快要暈厥過去。
「這麼弱不禁風的女子,根本就不配陪伴若生。」
「瘦馬,小心她身上的毒!」智人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會屢次防備屢次失敗,這個妖女用毒的時候一點徵兆都沒有,說話之間,就讓自己中招了。
瘦馬眼疾手快,已經將那馬腿斬斷,「要走你自己走,把夕霧留下。你這麼做,若生會更厭倦你!」
隨著馬一聲痛嘶,首先是夕霧滾落下去,她的雙目根本看不清。瘦馬抓住了夕霧的裙角,但是另一端,夕霧的手被清泠牢牢把住,動彈不得。
「清泠,你這又何必呢?你知道么,妒忌的那個人應當是我。這幾年,我一直被軟禁,夜夜哭泣,眼睛已經瞎掉了。我想如果不是半藏提醒若生,他也不會記得我吧。」夕霧說著,眼睛已經快要落下淚來,「真的很可笑,你才是若生最牽挂的那個人呢。他不過是因為可憐我,才要救我出來。我看不到,所以也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人生。我曾經發過誓,最痛苦的時候看不到他,所以就算有朝一日從天滿閣出來重見天日也不要再看見他。他除了讓我痛苦,根本就沒有真正快樂的記憶。」
「你這麼說,是要我放過你么?」清泠半信半疑。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們為了我而自相殘殺,我寧願自裁。本來就是一個瞎子,活在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益處。」夕霧掙脫開瘦馬的手,將發間的銀簪拔了下來。這麼多年,能夠讓她賴以保存尊嚴的只有這根銀簪。信長或者秀吉,只要他們敢再近她一步,她就要靠它了解性命。
清泠看著夕霧,忽然覺得全身無力,好像做什麼都是徒然。正在猶豫,她看到大阪城內的天守閣處濃煙滾滾。
「天守閣起火了?莫非若生被秀吉給困住了?」她一陣心慌,轉身就向城內奔去。
那火是秀吉軍放的。果心很不幸,他本來想好好教訓一下野心膨脹的秀吉,因為民間已經傳出這個鄉巴佬拿了天下還要進軍朝鮮,意圖大明的詭意。這讓果心感到很不安,分明又是一個信長嘛,總得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才對,否則不但是日本百姓無法安生,大明朝鮮的子民都要跟著遭殃呢。
可惜,在座的人不止他一個術士,筒井順慶也帶了一個擅長法術的奇人來。那人本來就嫉妒果心的大名,看到秀吉動了殺心,便自告奮勇要幫秀吉軍捉到果心。
「稟關白,果心變作了一隻老鼠,逃出去了。」
「咦?和我想的一樣呢!」蜂須賀拍手相和,「這麼大的殿閣,藏一隻老鼠還不是很容易?你能算得出他藏在哪一間哪一棟么?」
那術士掐指一算,馬上手指西北方向:「在倉內!」
眾軍士聞言,馬上把倉庫圍了個水泄不通。「點火!」盛怒之中的秀吉,一聲令下,軍士們紛紛將火捧磚向那倉庫擲去,那倉庫馬上就陷入了火海之中。若生本來就擔心果心逃不出去,看到這個情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秀吉的殿閣也縱起火來。頓時,處處是火光,恍如天下大亂。軍士們亂作一團,只有四處取水救火了。
若生看得暗暗發笑,趁亂躍入了倉內,到處尋找。最終在一個米倉內,看見了果心,只見果心因為被煙熏得厲害,半昏半醒地靠在牆下,正在那裡閉眼等死。
「天狐,我就知道你會來。光秀說的沒錯,你不會眼睜睜看我被秀吉那個禿賊給殺掉的。」
「果心,我不明白,你以為你那點法術真的能讓秀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上次你差點被信長殺掉,這次又要在秀吉面前冒險。」
若生正是被果心帶入宴席的那個黑奴。「你要知道,對於一種人,說教是沒有用的,只有用刀說話。」
「我能做什麼呢?我拯救不了民間的百姓,只有這樣才能反擊那些當權者的無恥。所以我毀掉了被織田盜走的名畫,重生了被松永彈正害死的小妾,禿鼠秀吉姦殺的那個女子,希望他們能夠自省,但他們不但不悟,反而變本加厲。」
果心被若生背著向外面衝去,嘴巴裡面還在喋喋不休。「大師,不要想著救百姓了,拜託你好好想一想怎樣讓我們擺脫這些追兵和烈火吧!」若生說著,施展出一支梅密所授的輕功,縱躍之間,跳上了屋脊,直接向倉後面的大湖跳了下去。
但是一躍入水中,若生就一聲大叫,一陣刺痛向腳心處襲來。「哈哈,天狐你太大意了吧!」說話的是蜂須賀,他站在湖的對岸,得意地看著水面上泛起了血花。狡詐的蜂須賀怎麼會忽略糧倉的后圍呢!他早已經派下了忍者潛伏在水中,等若生自投羅網。若生一跳入水中,忍者手中的刺箭就在水下射出,令若生的腰間一麻,四肢頓時失去了知覺。身上流出來的血迅速融入水中四處散開。
「真是殘忍啊。」一個冷冷的聲音。
「啊……家康大人!」蜂須賀轉身一看,只見德川家康站在那裡冷冷看著自己。
但是出神瞬間,一股迷香迎面襲來:「清泠,你以為扮作家康的樣子我就會上當嗎?」
「只需要你配合一下就可以。」清冷非常得意,因為得意忘形的蜂須賀已經中招了,他的手腳根本無法動彈。
「蜂須賀大人,我不會奉陪的,這些毒蛇會好好伺候您。」說著,上百條吐著紅信的毒蛇從清泠的發間、衣角、袖口內鑽了出來,向蜂須賀游去。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給蜂須賀大人送上這樣的優待。」清泠說著,便躍入了水中,向失控的若生游去。
若生感覺到身子越來越沉,他提著一口氣喊道:「果心,你的法術呢?」
「我的法術遇到水就無法施展。」果心快要溺斃,「讓我早點去死吧。我願意到極樂世界去。」
「我可不想死!夕霧還等著我呢!我還要回大明呢!」若生一邊在水內掙扎,一邊與水下埋伏的忍者對決。野鵠刀在水下根本無法施展,那兩個忍者像水鬼一般糾纏著他。
「若生,醒來!千萬不要閉上眼睛。」一個很久沒有聽到的聲音縈繞在若生的耳邊,清泠像一條水蛇一般向若生遊了過去。「是清泠?」若生快要暈過去,「清泠不要過來,這邊有危險!」
清泠沒有想到,現在無論是若生,還是自己和果心都絕無逃脫的可能,因為秀吉軍已經團團圍住了這湖,正嚴陣以待。
秀吉手持摺扇,站在湖邊大聲喝道:「太好了!將他們全部捉住,一個都不留!」
這時,一個白色的身影慢慢地登上了金碧輝煌的天守閣,大聲喝道:「秀吉,放掉他們!我才是真正的天狐!」這一聲斷喝,震驚了所有人。只見一個體形頎長,身著白色罩衣,手持摺扇的年輕男子站在了天守閣之上。看到所有人向自己注目,那男子哈哈大笑起來:「秀吉,你想不到世上會有多少個天狐吧?水裡的那個,不過是我的影武者而已。」
秀吉和蜂須賀面面相覷,正在詫異。只聽見一聲轟鳴,從天守閣內向下射出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秀吉盔甲上,狠狠地扎了進去。顯然,自己一手督造的天守閣內竟然有人窺伺自己,秀吉不禁不寒而慄。
「看到了么,要取爾等狗命易如反掌!」那男子的聲音似男非女,但異常冷峻,「快放掉他們,否則馬上要你狗命!」
暮色四合,秀吉動也不敢動,眼睜睜地看著若生一行揚長而去,惱恨萬端卻又無可奈何。
等到月上當空,天守閣內陷入一片靜悄悄。那白衣男子目送若生等人遠去,呵呵笑起來:「秀吉,你這個鄉下長大的猴子真是狂妄自大,在小小的日本佔山為王就想覬覦我大明了么?朕在日本島上遊歷這些天,看到的就是人間地獄。戰火燎原,民不聊生,一片貧敝。百姓們吃不飽,士兵沒有鞋子打赤腳,落魄武士連佩刀都買不起。你不想著安頓民生,卻想著擅開邊釁!你們這些被野心沖昏了頭的傢伙!難怪你們日本島國年年向大明求貢要飯吃,各個地方藩主為了爭貢會打起來,原來如此啊!還有你們這些小藩侯,什麼羽前羽后,越前越后,土佐中國,上總下總,佔據著巴掌大的小地方就揭竿而起,妄想自成一統了!狂妄至極!在大明,這點地盤也就是一個小小縣城罷了!」
那人雖然高踞天守閣頂,但話音極為清晰,而且口吻相當的倨傲,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大明,日語卻很流暢,一字不落地落入秀吉耳內。秀吉又驚又怒,看著那人在月下瀟洒挖苦,指著自己鼻尖大罵,卻也奈何不得。
忽然,月色一暗,一個龐大的影子穿過夜空的浮雲從眾軍的頭頂一掠而過,那人的身子騰空飛了起來,穩穩落在那影子上,乘風而去了!
「哇……真的是天狐!」有的軍士看著那龐大的飛鷹忍不住讚歎道。但更多的軍士更是在頭領的調動下迅速行動,向那影子追去,但哪裡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