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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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如墨的夜空當中,連點點星光都不見了蹤影,更不要說皓皎如玉盤的月亮。

蘇瑜撐開沉重的眼皮,頭腦暫時還不甚清明,眼神迷濛的看著眼前漆黑的夜空。

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板,帶著初春特有的絲絲寒氣,透過與地板接觸的身體,一絲一縷緩慢的鑽進蘇瑜本就有些單薄的身體里。

也幸好這些冰涼的觸感,才讓蘇瑜在那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轉頭看向四周的建築,這裡不是他那至高無上的父皇賞賜的越王府,而是他最初剛來都城時買下的那座小院子。

精神異常的清醒,但是四肢卻酸軟無力,唯一能夠動彈的就只有頭。

而在他轉頭的過程當中也注意到了,在自己的身旁也躺著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躺在地板上,無知無覺。

他覺得躺在她身邊的這個女子陌生又熟悉。

在遠處燭火搖曳的光亮的照耀下,能夠清楚地看到身邊的人凹凸有致的身材,但是在她的頭上卻蓋著一方白色的絲絹。

明明只是一個沒有任何特殊的身影,但就是讓他覺得熟悉。

那人身上散發的氣息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以及想要親近的慾望。

「你醒了」。

耳邊傳來杜長峰的聲音。

蘇瑜只是轉過頭冷冷地看著他,而杜長峰似乎也沒有再去關注他的心思,眼睛直直的看著蘇瑜身邊的那個身影,眼裡滿是愛戀和渴望。

也不管蘇瑜是否有想要聽他訴說的慾望,杜長峰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

「你知道嗎?她總是那麼調皮,小時候就像個男孩子一樣,完全沒有一點女孩子該有的樣子。

她總是孜孜不倦的聽著別人為她講外面的世界有多麼的遼闊,有多麼的精彩,多麼的刺激。

在別的女孩子整日在家,拈花弄草,吟詩作對的時候,她想著的卻是能夠拿一把劍,騎一頭毛驢,快意恩仇。

可是在她暢想著外面的世界的時候,卻全然忽略了那些潛藏在繁華之下的危險。

她心性純良品質上佳,看見任何人都以最大的善意去對待。哪怕是倒在泥土中,渾身散發著陣陣惡臭的乞丐,她也依舊溫和如旭的對待他。

因為她覺得這個世界都是美好的,所有的人也都是善良的。

在她的世界里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恃強凌弱,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你死我活。

她就是這麼一個活在善的世界里的人,她就是天賜的禮物,讓我覺得自己依舊還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蘇瑜皺眉看著沉浸在回憶里的杜長峰,他此時的情為舉止顯得十分的怪異,甚至有些瘋癲。

臉上是多年夙願終要達成的躍躍欲試以及急切的期盼,當然其中也夾雜著緊張。

「可是這樣美麗善良的她卻被她曾經以為的善逼上了絕路」。

像是回想起了多年之前慘烈不堪的真相和情景,杜長峰臉色巨變,眼冒凶光。

「我說過沒有人能從我手中將她奪走,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

說著杜長峰蹲下身子伸著手懸在半空,隔著面巾輕輕撫摸她的眉,眼,鼻,唇。

像是要通過這樣的舉動,將那人的眉眼細緻的刻畫到自己的心靈深處,甚至是靈魂上,以此來達到與對方永不分離的目的。

「我愛她,我那麼愛她,可是她為什麼要離開我?

她為什麼要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甚至離開我。

明明我才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可是為什麼她總是想要躲開我呢?」

聽到杜長峰說到這裡,蘇瑜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的心裡忽然有了一個荒繆的猜想。

杜長峰也感覺到蘇瑜應該想到了什麼,但是到現在又不敢確定的。

於是他終於從面前的人的身上挪開了目光,死死的盯著蘇瑜的臉,目光似乎又透過蘇宇的臉看著其他的人。

「你以為你帶走了她就能夠天長地久的在一起。」

沒得到蘇瑜回答,他又自顧自的說。

「你以為你們成親之後生米煮成熟飯,我就能放下芥蒂恭喜你們,祝福你們?然後徹底放手?」

說到這裡杜長峰哈哈的笑了出來,只是那笑聲裡面有太多的酸楚和悲涼,與其說是在笑不如說是在哭。

「怎麼可能呢?我怎麼可能放的下手呢?她是我生命的光,是我一生的摯愛,是我人生奮鬥的理由。怎麼容得了你說拿走就拿走。」

說著杜長峰忽然撲了上來,伸出手死死的掐住蘇瑜的脖子。

逐漸緊縮的五指,壓抑住了呼吸的器官,使得蘇瑜滿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畢露。肺部受到了擠壓,心臟全縮成了一團,一陣陣的抽痛,眼前發黑,酸軟的四肢開始不自覺的抽搐。

就在蘇瑜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的時候。忽然脖子上禁錮著他的手挪開了。

驟然湧入的空氣,讓蘇瑜不受控制的嗆咳起來,本就酸軟的四肢更是沒了力氣,現在就連轉動脖子,對他來說都十分的困難。

「不!我不能殺了你,我不能現在就殺了你,我還要用你換她回來」。

杜長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姿態優雅從容,彷彿剛才失態發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蘇瑜的幻覺。

「你難道就不好奇她是誰嗎?」

蘇瑜冷靜的過頭的反應讓杜長峰不得不在意。

可是對方越是冷靜越讓他想起了曾經的某個人。因此出於某種惡劣的想法,他很想看到對方失控,失態的樣子。

「她是我此生最愛的人,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割捨掉的慾望。她就是……」。

「閉嘴」。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但是他臉上並沒有露出絲毫的惱意,反而還輕輕地笑了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說下去,你剛剛不是表現得很平靜嗎?那副全不在意的模樣。」

「不許你侮辱她」。

「侮辱的她?我愛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侮辱她呢?」

「不要把你那噁心骯髒的感情沾染到她身上,你不配。」

這是第一次蘇瑜對杜長峰不加掩飾的嘲諷和厭惡,若是最開始他確實不知道躺在自己身邊的人或者說屍體就是自己的母親。

那麼結合著杜長峰後來說的一些話,以及周焱晨在風雪陽那邊窺伺帶回來的消息,躺在他身邊的人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而就在蘇瑜說杜長峰不配愛杜長亭的時候,杜長峰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但是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配與不配不是你說了算的,等會兒讓長亭清醒過來之後,曾經讓她傷心和擔憂的因素都沒有了。

這樣她就又可以變回到原來那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小長亭了。」

「你做夢」。

蘇瑜無情地打碎他的幻想。

「你是她哥哥」。

「我不是」。

頓了一下之後杜長峰目光溫柔地看著躺在地上無知無覺的杜長亭。

「我不是他的哥哥,長亭根本就不是我父親的女兒。她是父親外出訪友時在路邊撿到的棄嬰,父親憐惜她孤苦,便將她帶回來。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是她的哥哥。」

「可是她從小到大卻將你看作親哥哥一樣對待,她對你只有親情,沒有愛情。」

「那是因為我沒來得及解釋,如果我早一點和她解釋的話,她就會接受我,就不會離開我。」

「痴人說夢。」

「這一次,我再不會猶豫,她一醒過來我就會將從前的種種向她解釋清楚。我相信她聽了以後,一定會原諒我曾經的錯誤,一定不會怪我。」

「就算她原諒了你十幾年前做的那些混事,那麼現在呢,你為了救她回來親手殺掉了她的兩個孩子。」

杜長峰身猛的一震,瞳孔微縮。

「你知道。」

「知道什麼?知道你現在打算開壇做法將我的魂魄抽出來獻祭,以此離魂換魄之法來喚醒我的母親。

還是說在此之前你曾經對秦之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你早就知道了。」聲音澀然。

「所以你承認了是嗎?」

杜長峰默然。

「所以秦之會莫名其妙的陷入昏迷的境地,甚至最後死於非命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凌渺渺不過是替你背了黑鍋。」

「你既然知道那為什麼要傷凌渺渺,甚至將她趕出去了。」

蘇瑜抿唇不言,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自然是不想讓對方也同他一般攪進這一池渾水當中,身不由己。

更何況杜長峰的手中還有一張隱藏的王牌,一張會危及到凌渺渺性命的王牌。

看到蘇瑜的神色,杜長峰瞬間明白了他為什麼這樣做。

「我懂了,你是為了保護她」。

說著杜長峰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肆,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蘇瑜覺得他的笑有些刺眼。

「我笑你蠢,笑你笨,笑你同我也沒有什麼兩樣。」

「什麼意思?」

「你還記得你是用什麼東西刺傷她的嗎?」

蘇瑜當然記得,他忘不了凌渺渺當時看他的眼神,那麼的痛苦,那麼的絕望。

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又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雖然這些日子以來,他時不時的就會看到那個畫面在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閃現。

但卻沒有哪一次來得比現在清晰。

「那上面有什麼?」

聲音裡帶著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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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魂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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