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棲蝶

柳棲蝶

洛陽,積澱了千年的烏雲,厚重的華麗,卻讓人窒息,躲藏在古城角落裡的,是一個個浮華的悲傷。

洛陽北城郊,一片青蔥的竹林,有一座不甚大的庭院隱逸其中,悠然如水的安靜祥和。天上的烏雲愈發厚重了,午後竟沒了一絲陽光,似乎隨時都會傾盆雨下。庭院內有幾株牡丹,可惜這入秋的時節,枝葉漸漸地枯黃,絲毫看不見盛時的華美。李文軒和往常一樣,在庭院的石桌上沏了一壺茶,躺在竹制的搖椅上,看著乾兒和母親在旁邊嬉戲。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感到無比的自豪和幸福,這樣的生活溫暖清凈。

「天快要下雨了,我們進去吧。」婉瑩滿臉笑容地朝向他。

「恩,你帶乾兒先進去,我再躺會兒。」他把臉轉向兒子:「乾兒,跟娘先進去咯。」

「恩,爹你也快來。」剛會說話的孩子聲音滿是稚氣。

李文軒輕輕的笑了笑,朝他擺擺手,看著他們向屋內走去。

秋風捲起片片竹葉,滿庭飛舞,有一種凄索,四周細長的青竹,如被生活榨乾的回憶,在風中不堪地搖曳。突然,遠處傳來空明的聲音,卻不像是一個方向傳來的,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唱罷秋墳仇未歇,春從認取雙棲蝶。

李文軒突地驚起,環顧四周,試圖找到聲音從何處而來。突然從正門方向飛來一樣東西,迅疾無比,直直地釘在李文軒手邊的石桌上。李文軒驚出一身冷汗,轉頭望著桌上,一枚細小的蝴蝶鏢,生生嵌入石桌足有兩寸深。讓他驚奇的不是來人的功力之深,而是這枚蝴蝶鏢。他嘴裡似乎念叨著什麼,眉宇間神色憂傷,如同有什麼在撕咬著心靈,難掩的痛。這時,婉瑩聽到聲音也趕了出來,看著他驚愕的樣子問:「是誰?怎麼了?」

「她,是她來了,我們始終都躲不過啊…」

「你說蝶兒?怎麼可能?」婉瑩望著他不知所措。

他也沒有回答,撇過頭去指著石桌上那枚蝴蝶鏢。

走在通向洛陽城北門的路上,濃厚的烏雲將天壓的很低,奪走了該有的艷陽,如奪走了她平靜的心一樣。不遠處的古城,似乎將要不堪重負地崩塌。她輕輕拍走身上的幾片竹葉,迎面而來的風稍稍揚起了她那黑紗斗笠,露出驚艷的一角,宛若夜晚的雲層里露出的月光,清皎的光芒。

洛陽城裡有很多這樣的酒樓,座落在不甚熱鬧的街道。她坐在二樓靠窗的位子,望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一切都和她無關緊要,她只是一個看客。這時天空終於下起了雨,如不堪重負的堤壩,轟然崩塌,雨水傾盆而下,驚亂了街上的人群,他們奔走尋找避處的樣子如同現在她複雜的心情,想要拚命躲藏,卻終究是一身濕透。

看看天色將晚,該上路了,兩個時辰前給出的通知想必對方已有準備了,這是她的原則,她從來就是這般的自信,喜歡在動手前給對方一個通知,關於死亡的通知。她的嘴角掛出一絲苦笑,掏出一點碎銀擱在桌上,默默走下樓去。雨還在不停地下著,似乎要發泄積壓已久的怨氣,而她竟一點也不理會,徑直走入雨中。雨點兇猛地從上打下,卻在碰觸她身體的瞬間,似乎撞上什麼東西一樣彈將出去。在蒼茫的雨霧中,一團泛著白光的圓盾,飄搖著前進,在這暮雨中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

隱逸在竹林中的李府,遠遠望去,如仙境一般,雨水在這山中濺起了雲霧,飄然縈繞。李文軒一家正在前廳進餐,李文軒和婉瑩看上去沒有任何食慾,手中的筷子無力的撥弄著,只有乾兒,埋頭吃得津津有味,也無暇顧及其他了。

遠處又傳來了那聲音,和幾個時辰前出現的一樣,飄渺在空氣里,卻無從尋覓方向。突然,大門方向的牆垣上立著一個身影。

「李文軒,多年不見,越發會享受了喝,挑了這麼個人間仙境……」

李文軒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身黑紗的女子立在牆垣,雨絲在她身邊紛紛彈開,晚風輕輕揚起她的長衫和頭髮,飄然如仙。

「蝶兒,是你嗎?」李文軒強忍著驚慌道。

「呵,叫的到挺親切,沒想到你還是這般油嘴滑舌!」柳棲蝶冷冷地道。

「多年不見,你還好嗎?」李文軒靜靜地站起身,向廳外走去。

「好,怎麼不好,嘗盡了人生的風雨,看透了爭鬥血腥。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命運這回事,上天竟然又把你安排給了我。」她的嘴角流出一絲詭異的笑。

「什麼意思?」李文軒已經走到門口,隱約看清了她的輪廓。

「什麼意思?哼,也不知你惹了誰,現在有人要你的人頭。」她的聲音依然輕描淡寫。

「你現在是殺手?」李文軒有些驚異地望著她。

「很奇怪嗎?一切都是拜你所賜!當年要不是你負心薄倖,我怎會不堪凌辱投江,又怎會成為七絕閣的一員…又怎麼會…」似乎有一把尖刀,挑起了傷疤,撕心的疼痛奔瀉而出,令她難以控制。

「我知道當年的事我對不起你,是我的懦弱讓你受罪了,我該……」李文軒低著頭,神色黯然道。

「夠了!」她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有如切掉毒瘤一般的乾脆:「我不想再聽了,你明明有了未婚妻,卻還要和我一起,你就是一個騙子!騙子!」

「蝶兒,文軒他一直在悔恨,雖然他不說,但我明白,你原諒他吧」這時,婉瑩也跟了出來說道。

「你閉嘴,賤人,你當然會這麼說,他選擇的是你!」柳棲蝶的眼神變得猙獰:「好了,今天我不是來敘舊的,納命來!」

話音未落,只見一條烏黑的鋼鞭從柳棲蝶腰間閃出,如蒼龍入海一般奔騰而下,直向李文軒夫妻罩來。李文軒拉著婉瑩向後飛退,一邊從壁上取劍一邊對妻子道:「帶乾兒走。。。」

婉瑩抱起桌邊的兒子,向左邊的側廳奔去,可是剛至門口,兩枚蝴蝶鏢迎面打來,只好向後退開。這時,柳棲蝶已奔入廳中,揚鞭而立,道:「今天誰也走不了!」說著抬手向婉瑩揮鞭過去,婉瑩抱著兒子吃力地左右閃躲,鋼鞭過處,桌椅磚牆皆是粉碎,一時間屋子裡木屑沙土飛濺。李文軒見妻子吃力,揮劍抵住鋼鞭,奮力向前拼殺,極力想要接近柳棲蝶。可是柳棲蝶何等高手,鋼鞭在她手裡揮灑自如,收縮得當,迅猛的力量在空氣中發出尖銳的鳴聲。眼看著李文軒的身上瞬間多了幾十道傷痕,傷口處皮肉外翻,衣服撕裂處的細線粘進血肉,一時間疼痛萬分。

「婉瑩,快走!」李文軒緊要牙關,手中的劍卻不停,沖著妻子大喊。

婉瑩雖然竭力想要衝出廳堂,可是每接近門口,必有蝴蝶鏢跟至,完全封死了出路。

恐懼跟絕望漸漸地爬上了李文軒的臉孔,柳棲蝶卻視乎在享受一場盛宴,那打在他身上的鋼鞭有如一次的烈酒入腸,酣暢淋漓的快感。而婉瑩就站在不足三尺遠的地方,看著丈夫被鞭策而死,她緊緊地抱著乾兒,將他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前,避免他看到父親被如此殘忍的殺死。

李文軒的身體慢慢地倒在血泊中,手中的劍也丟出幾尺外,雙眸漸漸合上,似乎是在安靜地接受一場洗禮。柳棲蝶的手卻依然沒有停下,鋼鞭仍然迅猛地落在地上的屍體上。不知過了多久,柳棲蝶漸漸地停了手,鋼鞭慢慢地滑落,看著地上的一灘肉泥,漸漸跪了下去,一股莫名的東西從眼裡奔出,那麼炙熱,似乎要燒盡一切。

婉瑩顫抖著將乾兒放下,撿起李文軒丟下的劍,突然瘋也似的向柳棲蝶刺去。本能讓柳棲蝶反應了過來,隨手甩出兩枚蝴蝶鏢。兩枚鏢迅猛地向婉瑩的面門和下腹奔來,她不得不舉劍格擋,即使這樣,蝴蝶鏢的力道還是將她震開。柳棲蝶掏起地上的鋼鞭,轉身向婉瑩甩來,她舉劍格擋,可是鋼鞭還是繞著劍身打中了她左邊的臉,在那白凈如月的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正當她被震的向右邊傾倒的時候,又一鞭接上,不及她反應,結結實實打中她腰間,頓時血流如注。

婉瑩緊按著腰上的傷口,漸漸倒了下去,她痛苦地看著兒子:「乾兒,過來!」

「娘……娘……」乾兒早已被嚇傻了,突然被母親一喊,哭著向母親跑來。

「乾兒,不要哭,我們去一個更好的地方,爹在那裡等我們,再也不會有人打擾。」說完,她舉起手中的劍,飛快地划向兒子的喉嚨……

郊外的竹林沉浸在死寂中,只有暴雨還在恣意地下著,空空的屋子充斥著血腥,柳棲蝶愣愣地站在那裡,雙眼彌亂地飄著,安靜的可怕。突然,她收起長鞭,向門外走去,漂泊的大雨兇猛地打在她身上,再也沒有來時的心情去運功抵禦,任憑它在自己身上肆虐,遠處的山林,一片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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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絕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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