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落梅
「東依梓林,西枕潼水」,梓潼是以得名,而城北的七曲山,在歷史的長河中,多了幾分文化的沉澱,更有無數傳說軼事,「九曲巍崖萬木蔭,文昌關帝自雄儀」。晨光剛剛親吻了大地,初秋的山上薄霧輕繞,如夢如幻。
山腰的石徑,一前一後兩條身影在向上移動著,為頭的那個,一身書生模樣,青衫飄然,俊俏年輕的臉上一抹粉色,在晨曦中分外耀人。相隔十幾丈的身後,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素白的長衫,銀線綉在左肩的梅花,輕盈地散著微光。清晨的山路格外的安靜,遊人都還沒有出發,兩條身影在空曠的山間顯得如此安詳,似乎在恪守一道誓言,保持著高度的默契。
為頭的青年放慢了腳步,挑了一塊大石坐下,眉宇輕輕地隆起,順手在胸前取出一塊羊皮紙,在陽光的照射下,羊皮紙變得金黃,他仔細地盯著那兩句詩: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
他抬手撫著自己的左肩,眉頭皺的更緊了些,為什麼誅殺令上的詩句跟自己肩上刺得一模一樣?難道閣主要我自殺?怎麼可能......就在他心緒煩亂時,突然有一股殺氣湧來,他銳利的眼神掃視著四周,發現一個少年站在他來時的路上,乾淨的臉上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少年。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望著他手上的羊皮紙問道:「七絕閣的誅殺令?」
「你怎麼知道?」他驚奇地看著少年,有一絲被人看穿的恐慌。
「不僅如此,你還是位女子......」少年繼續說道,似乎完全不理會他的疑問。
「你到底是誰?再不說我就殺了你!」顯然她已經沒了耐性。
少年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從胸前取出一塊羊皮紙,道:「我也是七絕閣的,和你一樣,來這裡執行任務。」
「莫非這裡有兩個任務?」她疑惑地看著他。
「當然沒有,七絕閣的人是不能相見的,所以不可能安排同一個地方。」他的眼神望著遠方,有一些彌亂,似乎在等待一場宣判。
「所以說我們都是各自的目標?」她的眼睛瞬時露出一道凶光。
少年默默地點點頭,慢慢從腰間取出一把劍,那是一把輕薄如紙的劍,劍身長二尺有餘,泛著紅光,從腰間抽出的后還伴有鏘鳴之聲。少年抬頭望著她,眼神中始終有一絲痛苦,揮劍向她刺來。她的袖中突然閃出兩把匕首,她順手握住,轉身迎了上來。她的招式如迅雷般奔涌,雖是一尺不足的匕首,卻處處藏著驚險,稍不留意必定見血封喉。而他,手中的劍輕盈揮灑,如雨後驚虹,漂游天際,全無痕迹,讓人完全琢磨不透。金屬相交的聲音在山間回蕩,一種悠遠的空明,似乎要衝破天際,遠遠望去,一青一白兩條身影在山間石道上交互錯縱,煞是顯眼。約摸一盞茶功夫,正當斗到酣處,少年手中的劍直向她衝來,她也將匕首直握,向他胸前刺來,就在少年的劍要觸及她的胸膛的時候,他突然將劍從身旁甩出,而她的匕首卻直直地沒入他的胸口。鮮血噴涌而出,流過匕首,流到她的手上,那樣的炙熱。她驚奇地看著少年,滿臉疑惑。
少年嘴角一絲痛苦的笑:「殘雪,姐姐...我是落梅...」
「姐姐?」她愣在原地,看著少年從她的視線滑落。
她發了狂似的低下身去,從他的胸前搜出那張誅殺令: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
她又瘋也似的用另一把匕首將他左肩的衣服割開,一塊小小的金色的牌子嵌在肉里,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字跡,是那兩句詩!他真的是我弟弟!為何會這樣,失散多年的弟弟竟成為七絕閣的殺手,更不可思議的是會成為自己的目標。她終於明白為何他會先出手,為何又在關鍵時收手,原來他看到她手裡羊皮紙上的詩句時已經明白了一切,他出手時其實已經決心求死了。
秋陽已經爬上了山頂,也掃盡了縈繞的晨霧,遠處幾許枯黃的樹葉,在晨風中紛飛飄舞,一如她零亂的思緒。在山間挑了一處稍顯平坦的地方將他葬了,削木為碑,甚是簡陋,她也顧不上那些了。人世間總這般的不順心,豈有諸般皆好的。她將他的劍收在自己腰間,並將從他肩上取下的金牌收入胸前的衣袋,徑直向山下走去。
這時已有些往山上去的遊人了,她本應該也是其中一個的。山上的文昌宮是她和弟弟常去的地方,本想這次任務可以重溫舊地,可惜她已沒了心思,苦苦尋找多年的弟弟被自己親手殺死,這樣的結局不是她想要的,這樣的感覺如同被人魚肉,玩弄股掌,她發誓要找出緣由......
秋日的嘉陵江,有一種俊秀,沒有黃河那般的奔騰怒吼,也沒有長江那般遼闊雄壯,卻是自顧的靜逸安詳。幾許輕舟泛於江面,悠然自得,其中就有殘雪的乘的那艘渡船,而船頭的她明顯與這畫面不入。深鎖的眉頭,冷峻的面孔帶有一絲風霜,堅毅的眼神緊緊盯著前方,那個她要尋找答案的地方——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