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底蘊現世

人性二字，解剖開來看，有時候的確比世間許多肉眼可見的事物要可怕百萬倍。

重新閃爍光彩的紫光青靈大陣轉守為攻，其間縈繞的犀利劍氣像極了冰天雪地里的風刀子，令人望而生畏，足可以比擬渡劫強者手中的聖法，威力絕對不容小覷。

倘若半個鐘頭以前這一幕便出現，妄想趁火打劫的散修們或許真會識趣退走，但它畢竟來得晚了些。

五千散修中起碼三千人眼珠子里裹著血絲，幾乎失去了理智，少許原因是林立在海底投出的丹藥和法寶，根源問題，則是他們已經踏足須彌山，置身之處不再是飄蕩起伏的海水。

一不做二不休，或者騎虎難下。

於是水月庵那名包子臉的可愛師姐看到的畫面，是之前勾心鬥角的散修竟然瘋了一般變得無比勇猛，甚至，可以用悍不畏死來形容。

面對著能夠輕易割開真元罩切碎軀體魂魄的鋒利氣流，化神期修士們默契地將自身的真元借渡給了稍微更低的同行者，積少成多，來自五千餘人共同凝結的防禦，自然堅不可摧。

北海劍宗的首席殿前咬咬牙，捧著紫色小石塊，驅使陣力殺向數千人氣勢巍峨的方陣，心裡很沒底氣。

「世界上從來不缺勇夫，缺少的只是讓人迸發勇氣的巨大利益。」水月庵里一名女子略有所感道，容貌看上去尚有些稚嫩，說這種彷彿嘗透了人間百味的話，難免顯得好笑。

五千餘名散修結出的防禦暈染著斑駁的色澤，蘊藏的真元極為複雜且並不圓融，像孩子們小時候玩過的洗衣粉泡泡在陽光下的顏色，但聲勢張狂，宛如一匹色彩斑斕的雄獅，勢不可擋。「這種程度，倒的確能有點指望。」

林立默念，實力境界參差不齊的散修，要攻下巨頭宗門庇佑下的末流宗門，說來無異於天方夜譚，即使末流，那畢竟也是個宗門。但眼下北海劍宗幾乎全部精力，恐怕都要用來鎮壓石墓開啟時的波動，僅從牙縫裡擠出這麼點殿前弟子的人力，操持並不熟悉的護山大陣，五千名散修成功的可能性，絕不是完全不存在。

暗紫與斑斕相遇，觸開異常平靜的碰撞，畫面並不令北海劍宗方向的殿前弟子們感到欣喜，因為沒有摧枯拉朽。

陣力的確鋒利無匹，輕易便割開了散修們的真元罩，但也僅止於此，無法再進一步，但凡被陣力切割而開的七彩斑斕，很快又便會被新來的靈力堵上，根基是五千多個丹田氣海，源源不絕。

獨眼男人冷峻而冰冷地漠視那片高空，開口問道：「照這樣下去，哪邊能撐到最後？」

破陣方面頗有造詣的精壯漢子回道：「北海劍宗對陣法掌握生疏得很，不過對天公將軍的墓想必很是看重，估摸全宗上下八九成的靈石都投進陣基里，須彌道宗可能還會給些照顧，保守算能有八百塊紫靈石的量。」

獨眼修士點點頭，看不出悲喜，但心中當然已經有了計較。

八百塊紫靈石，那是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字，等於北海劍宗掏空了家底，馭使的還是中品大陣，一百個左右的化神期指揮著幾千個辟穀期，耗不過的。

「我卻覺得，北海劍宗的陣法有點虛，最多半個時辰，散修必破紫光陣。」林立抬杠似的冒出個截然相反的意見。

嗯，然後夷陵六怪並不睬他，其餘五個人無論男女，顯然都很相信自家的師兄弟對於陣法的尖銳眼光。

倒是顧玲瓏小棉襖般說了幾句暖心的話，惹得旁邊的師姐們想起了什麼，不禁連帶看向林立的目光變得有些古怪。

這位後來莫名成了龍虎山祖師級別的小師叔，竟然是她們小師妹的未婚夫，可看樣子，倆人之間好像缺了點什麼，不如她們在塵世間所見的男男女女那樣親密。

……

……

道門只看到林立修行的天賦，知道他有幾樣陌生且強悍的法術，進境飛快，但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不刻意藏著的陣法本領。

青丘統靈殿，單人破劍陣的戰績往往被視作實力碾壓以及投機取巧，而事實卻是，林立本身就極擅列陣破陣。

修習夷陵破陣之法的大漢，論到陣法，比起林立大有不及，這一點在半個時辰后得到驗證。

紫光青靈冥神罩逐漸的後繼無力，打入陣基的靈石已然耗光，顯然不似夷陵那名精壯漢子說的，北海劍宗將絕大部分家底都放在了護山大陣當中，頂天能有其五成積蓄。

散修們的丹田氣海消耗頗大，但尚有餘力，最終衝到那些殿前弟子劍陣附近，大勢壓頂，北海劍宗的一干殿前只好狼狽遁去，至此，五千散修真真實實踏足了須彌山地界。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夷陵六怪的老大轉過臉，皺眉緊盯著林某人，獨眼裡的光芒，與其說是驚詫不如說是驚艷。

林立聳聳肩舉重若輕：「用眼睛看的唄！」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獨眼修士問道，雖然整個過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以龍虎山的年輕人為主心骨，但現在主動詢問，或許象徵著至少有那麼一丟丟的心悅誠服，因為他無法篤定對方究竟還藏著多少未曾動用的底牌。

「靜靜看戲。」

林立的回答仍舊不換湯不換藥，只不過這次沒有受到質疑，夷陵六怪默默地看著距離一千多米海域的那座島。

儘管他們依然想不出年輕人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和特殊的用意。

視野中，散修們繼續行進，朝著山火燃燒的樹林深處成群結隊蜂擁而去，各自煉化著回復靈氣的丹藥，所以前進的速度略微慢了點。

同個時間，懸放天公將軍棺木的幽谷內，靜立於淬靈泉側的北海劍宗掌門以及一眾強者，自然也從逃遁回來的殿前首席嘴裡，獲悉到了山門外已經結束的那場戰況。

消息讓人有些意外，臨時湊起來的散魚野蝦，卻真能集力攻破主宗賜下的中品大陣。

「莫慌。」

劍宗宗主老眉平橫，沉著道：「傳令所有在外圍的弟子，撤回祭壇廣場。」

「是。」

那名弟子心有戚戚，他不曉得長者們意欲何為，只是護山大陣都被破了，宗門強者又大都桎梏於此處分身不暇，能拿出的實力又還剩什麼可想而知。

「希望最好不是那樣吧~」年輕弟子忍住滿心愁緒不安，再次退出谷口下發命令。

很可惜，他的祈禱終究無用，待他前腳剛剛離開，滿頭華髮的掌門便轉過目光，視線落定的位置，正是五年前趕著馬車到唐城給林立送去北海精金、又用馬車載回整座石墓的老翁。

「開閘吧。」他說道。

老翁略遲疑，問道：「何必？」

年歲已過三百的掌門神情堅定，道：「只要能等到棺蓋打開，造天大的殺孽，也是值得。」

老翁抖了抖蓑衣，召出靈劍飛天而去，並無後話，畢竟再勸沒有任何意義。

……

夜色緩緩從天空、海面和須彌山上褪去，海的彼岸，新日的光芒一片一片地再度覆蓋了這方世界，寂靜消散，氣氛似乎也隨之熱絡起來。

修士們穿過火苗瀰漫的樹林，眼前的場景顛倒大變，彷彿置身石林——全是石料，歪斜凌亂的擺放於各處，向山道上方延伸，恐怕將整個北海劍宗都鋪滿了。

比起唐城廢廠房區地底發掘出來的，這裡才更像是一座石墓，一座規模龐大、堪比始皇兵馬俑的超大型古墓現場。

「北海劍宗竟然是這樣的？」

神識透過林蔭山火阻礙，與五千散修看到同樣的一幕，水月庵那名包子臉師姐頗受感觀上的衝擊。

華夏道門宗派眾多，傳承各異，山門場景風格也都有所差別，但大抵古風盎然終歸大同小異，北海劍宗的模樣與她的想象差得甚遠。

「是陣法。」

林立解釋道。

夷陵的精壯漢子大概不甘落後，追述道：「分金裂土之法，北海劍宗不知從哪弄來這麼多石料，與石墓的石塊養成共鳴，分走其堅固不破的韌性，一分為萬，再想破開大乘強者布下的防禦，成算提高至少三成，手段倒是高明。」

水月庵的包子臉師姐恍然大悟點點頭，認真拱手道：「受教了。」

林立的看法與之又是大不相同，不過往深了說就該避諱了，於是只在旁邊面帶笑容默不作聲。

「龍虎山的師叔祖，我們受師門調令，要去山裡試試能否幫襯些北海劍宗，就先告辭了。」包子臉轉過身向林立道別，林大少保持著看破不說破的笑容，點了點頭。而後幾名妹子又問顧玲瓏的想法，後者自然選擇不隨行，繼續留在遊艇上。

等妹子們乘著畫卷法寶曼妙飛遷至須彌山腳，夷陵那名妖艷女人有些酸的開口揶揄道：「名門正派的作派真讓人討厭呢，嘴上說著幫襯，剛才人家的護山大陣都被破了，也不見她們有一點作為，現在倒好，散修勢如破竹，她們又想湊熱鬧了，這比司馬昭還司馬昭啊！」

顧玲瓏憤而怒眼想向，水靈面容泛著緋紅，但恐怕看著對方人多勢眾，沒敢置語。

林立跟水月庵素無交情，沒那麼多善心替誰正名，何況夷陵的女人難得說句人話，跟他心裡想的一模一樣，自然不會卷進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潮湧動。

此時背後有渦輪拍水的嗡鳴響起，一艘規模略小但速度優勝的快艇駛來，好巧不巧，快艇上的人林立還見過，就是送顧城去同學家的路上，坐保時捷的那位姬家少爺。

林立看著對方，但人家仿似壓根兒沒注意到他這條小草根，雙目直直凝視水上的仙山，劍眉凝重：「果然還是到這一步了！」

破浪聲中的語音並未逃過遊艇上幾名修士和異能者的聽覺，林立與安特辦的同僚們互相對視，眼神通透，均是認定快艇上的凡人知曉此間的內幕。

深山樹林中有某種極度殘暴且強悍的氣息，已經醞釀了很久，他們剛到此處時便有所察覺，而之前還比較隱晦，在大約五分鐘前，那股氣息似乎開始破開某種禁錮，現在，它出現在了所有人眼界里。

吼聲低迷頹喪，攜著彷彿洪荒的意味席捲鋪散，那頭生物的身軀飛速的巨大化，最終定格，足有二十餘丈高，模樣就能看出，此物必是異獸無疑。

「難道……那就是北海劍宗的底蘊！？」

夷陵老大猙獰的獨眼中閃爍著掩飾不住的驚懼，嗓音略顯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