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與玄鏡
無知無覺的王翊進宮來后,見宣室殿實在冷清,問過安后,便問起靈致來。
在場宮人無不汗顏,李興不得不咳嗽兩聲,上前去小聲解釋道:「將軍有所不知,那位自請和離,如今已不是秦王后。她現在是姜國女君,身邊已有新王夫。」
王翊不信,「此事……」
「先不說她了,說說你這六個月的事吧。」秦業打斷他說。
王翊不得不回答秦業的話,道:「臣跟著魑黎一眾魔去了魔界,意圖救回施兒。只是雙拳難敵眾魔,被重傷關進魔獄,後來僥倖逃出,便在魔界養傷打探消息,順便找機會將施兒帶回來。
可惜她已成魔,並不聽我的話,即便記得今生的事,也不再是今生的人了。她……想報仇,不願跟我回來。她還說,靈致有危險,魔尊要用她徹底除掉姜靈祈,說王上遇到難題,讓我先回來。
王上,靈致她到底出了什麼事?」王翊看到,剛才提起靈致,秦業很是不快。
「施兒和你提過靈致?」秦業未正面回答他的話。
王翊點頭,「是施兒暗地裡聽到的,她離開魔界太久,魔尊不太信她。不過她肯定地告訴臣,魔尊要利用靈致除掉姜靈祈的神魂和最後一個轉世之身的屍骨。」
秦業聽后停頓許久,才說起最近幾個月的事情來,一樁樁,一件件,哪天發生了什麼事,記得清清楚楚,細細數來,原來只過去六個月。
王翊靜靜聽著,直接道:「靈致有危險,王上需立刻派兵去救她!」
「她已是姜國女君,又與魔界中人有來往,何須我去救?」秦業自嘲一笑。
王翊一語點醒她,「王上,您能確定,坐在姜王宮王位上的人是靈致嗎?四大家族的手段,您比臣更清楚,他們有太蒼、焱一坐鎮,現在又與魔族勾結,何事不能成?」
「臣的師傅曾經說的話,王上忘了嗎?」王翊見他沉思反省,追問道。
王翊那位神秘莫測的師傅的話猶言在耳,秦業記得很清楚。那位老人家說,靈致命格特殊,她宿命里本無姻緣,但因欠下一段情債,所以這一世要還債。只是讓一個生生世世都沒有姻緣的人嫁人,勢必會遭遇挫折和反噬。
老人家說天機摸不透,他算不到靈致有何劫難,只知道她會遇到難解開的死結。只有秦業信她,才會化險為夷。
靈致的死結,就在眼前了嗎?
「可蒙晗和清風親眼所見,不會有假。」秦業說這話時,聲音一開始顫抖。
「因為白家需要蒙晗和清風回來報信,否則他們二人決計逃不出姜國。」王翊猜測道,「白家曾找來和靈致酷似的人替嫁,焉知他們這回不會故技重施?臣記得,是天子娶走了那位假公主。臣曾翻閱一些志怪傳奇,其中記載一門秘術,醫術高明的大夫可為人整形,丑能變美,可換臉變成另一個人。焱一是陰陽家大家,又與妖魔勾結,完全可以做到。」
「那他們千方百計算計靈致是為什麼?」秦業聽王翊一番話后,許多事情豁然開朗。
「四大家族和天子為了琅嬛,為了神像里的寶物。魔族則為了毀掉姜靈祈最後一世的屍身和神魂。至於為何想方設法算計靈致,恐怕是時機不到,為了拖延時間。」王翊猜測說。
一向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秦業有些慌了:「阿翊,接下來該怎麼辦?」
「秦軍節節敗退是因為合縱國里有魔兵,臣會替王上一一拔除。之後,一定要儘快趕去璧城。」王翊說。
王翊回來,秦軍如虎添翼,他射殺合縱軍里的魔后,各軍不堪一擊。更兼秦軍心裡憋著氣,這回都卯著勁兒拼殺,短短几日,勢如破竹。
消息傳回璧城,四大家族、太蒼焱一和姬昭等人皆是一驚。秦業身在局中,雖是君王但也是□□凡胎好糊弄,王翊可不好對付。想到靈致每每化險為夷,說不定這次又能躲過。
「她腹中的妖孽已經七個月,生下來可以活了。國師,你一定要想辦法趕在王翊來之前把事情做成。」姬昭急道。
「我儘力一試。」焱一隻覺頭疼,失敗太多次,他已有些怕了。
焱一和太蒼領著大夫和接生婆帶著工具秘密趕往山裡,在密林里七彎八拐走了一日才抵達靈致所在的石室的山腳下,身上捆著繩索,小心翼翼的走在山間的羊腸小道上。
他們來時,靈致正扶著牆壁走路,她現在已顯懷,身子有些笨重,姜蘊曾說孕婦一直躺著對大人胎兒都不好,她便每天繞著石室走上百十來圈。
湛容不由分說讓幾名身強體壯的健婦將靈致綁住手腳按在床榻上,靈致如砧板上的魚,放棄掙扎嘶吼任他們宰割。
大夫上前給靈致診脈,說胎兒體弱,母體憂思過重,強行催產對大人小孩都不利,更甚者有性命之憂。
「管不了那麼多了,保大不保小,動手。」太蒼雖有不忍,但想到復興大計和統一天下的使命,便硬下心腸。
大夫送上早已備好的催產葯,湛容灌靈致喝下后,焱一在她額頭、手心和肚皮上貼上魍玄送的魔符,經驗豐富的接生婆著開始給靈致按肚皮上的穴位,以此催動她提前生產。
靈致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由眾人宰割。
九年前服下的葯開始失效,下腹終於有了痛感,催產葯起效了。背著藥箱的大夫見她如此反應,開始施針催生。
肚子里還未長成的孩子,被撕扯著離開子宮,它還眷戀著安全溫暖的母腹不願離開。大夫退下后產婆上陣,按著靈致的肚皮欲將胎兒擠出來。
如此一來可苦了靈致,身體似被撕裂開一樣疼痛難忍,可她又被堵住嘴喊不出聲,手腳被綁著,只能硬生生承受著生育之痛。
「快了,看到孩子的頭來,再用力按。」聽不到產婦撕心裂肺的呼喊聲,產婆們沒了顧忌,怎樣順手怎樣來。
「不好,大出血了!」
暈倒之前,靈致聽到這句話。她死了沒關係,只是可惜了孩子,不知道是生是死。
眼前的光明漸漸消失,終於墜入無邊的黑暗。
靈致只覺自己在飄蕩,她渾渾噩噩不知到了何處,雲霧散去,她看到一座恢弘的宮殿,裡面有一個白袍老人,手裡拿著一面鏡子。他身邊坐著好多好看的童男童女,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
老人在講故事,所有人聽得入迷。靈致也覺好奇,飄過去擠到最前面,挨著他坐下來。她看到一個身著粉衣的小姑娘舉手道:「明鏡上神,給我們說說奕風上神的故事吧。」
明鏡,靈致恍惚記得,他是神界兩位司命神里的兄長。細看他,個子高大,白須白髮,容顏年輕俊秀,一身白袍,手裡拿著一面白色的鏡子。
和傳說里一模一樣。
還有奕風這個名字,靈致想了一會兒,才記起他是上古時期的妖王,和姜靈祈無愛相殺,糾纏了千生百世。後來被封印許久,那段漫長的歲月里,天地各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最後放下恩怨,得了神身,久居在天河之中。
傳說他俊美無雙,上古之時就迷倒六界少男少女,不少女神女仙為了他甘願盾入妖道。只可惜他喜歡的殺父仇人之女,又無情無欲的姜靈祈。
現在聽漂亮的小仙娥問起,靈致也來了興緻。
明鏡上神似回憶起不太美好的過往,嘆氣:「那是一段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事了,讓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唉,他畢竟是我的同輩,我也不好背地裡說人長短,還是不說了。唉……」
他的話引來仙童仙娥們的噓聲,有人小聲抱怨著,「您老背地裡說了多少神仙的長短了,還在乎這一個?」
明鏡上神耳聰目明,聽到嘀咕也不放在心上。
漂亮的小仙娥上前去抱著明鏡手臂撒嬌:「明鏡上神,你就說嘛,給我們講講嘛,讓我們開開眼。」
只是無論這些後輩如何撒嬌賣乖,明鏡愣是不鬆口,年輕的臉滿是諱莫如深和無奈。
祈求落空,仙娥仙童們紛紛撇嘴離開,揚言再也不來玄機宮玩兒。
「唉……」明鏡看著那些朝氣蓬勃的孩子們,又是一聲嘆息。
靈致看著那些嘰嘰喳喳的仙童仙女,感慨天界和人間差不多,都愛美男子,也都喜歡聽八卦。
正想著,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她要醒了。」
靈致回頭,看到一個和明鏡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神,不過他一身黑色,想來就是預知未來的玄鏡上神了。
相傳,他們是雙胞胎兄弟,是邪神龍龑僅剩的兒子。
思索間,就聽明鏡震驚興奮地道:「當真?」
「守護天地蒼生是她的責任,如今亂成這樣,她怎會坐視不理?再有七天,她就會重新投胎轉世。」玄鏡肯定道。
明鏡鬆了口氣,卻又滿是同情:「如此最好不過了。」
接著轉換場景,靈致跟著兩位神明來到一條寬闊無邊的大河邊,河裡的碧波被微風一浪又一浪的送到岸邊。
一黑一白兩位天神站在伸入河中的棧橋上,呼喚著奕風的名字。
靈致好奇的跟著一起等,不過天河一直平靜,偶有微波。她站得有些久了,看著天上星辰從河東升起,又從河西墜下,便在棧橋上坐了下來,把頭擱在膝蓋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水面。
直到月上中天,廣闊的天河才翻起漣漪,接著波浪滔天,有翻江倒海之勢。
忽然,一條黃白色的巨龍衝出水面,只見他身長數百丈,頭上長著一對大龍角,整個身軀遮天蔽日,凌厲絕美,面目猙獰威嚴。
靈致被兜頭澆下一河涼水,慌忙起身後退,兩位司命神也被打濕了衣衫,其中玄鏡止不住嘟噥道:「這起床氣委實大了些。」
靈致很是贊同,奕風的脾氣,看起來不是特別好,難怪姜靈祈不喜歡。
背地裡嘀咕之際,那讓人心驚膽顫的巨龍化作一俊美男子站在了二神面前,肅著臉,面容冷峻,聲音更是不近人情至極:「找我何事?」
明鏡定了定神,立刻換了副神情,道:「這次來找你,是有事相求。如今六界失衡,妖魔捲土重來陳兵忘川,天界尚不能自保,人界更不消說。下界凡人飽受戰亂之苦長達數百年,現在又被妖魔鬼怪侵害,所以想請你到下界走一趟,結束分裂戰亂的局面。我與玄鏡眼觀天界,發現只有你能擔此大任。為了天界,為了天下黎民蒼生,希望你不要拒絕……」
他話沒說完,就聽奕風說道:「與我何干?」
「奕風,你不能這樣。身為神明,要承擔起神明的責任。反正你在天河裡閑著也是閑著,孤寂冷清得很,不妨去人界走一走看一看,順便建功立業,抱幾個絕世美人……」
靈致悄悄摸摸的靠近,打量眼前的人,只覺這個奕風很是熟悉,她一定見過。
這時的明鏡嘮嘮叨叨,開口大義,閉口責任,名垂千古永世不朽的好處叭啦了一大堆。
他說得口乾舌燥,奕風不為所動,「如果沒別的事,我繼續閉關了。」
他正準備離開之際,就聽玄鏡嘆氣道:「唉,我本來想讓你們在人間再續前緣,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靈致見奕風停下腳步,似有動搖,卻未回頭。
接著聽玄鏡造作的嘆氣:「我近日夜觀星象,又反覆推算,得知她即將再次轉世重生。如今六界亂成這般,她責任心又那般強,自不會坐視不理。原本我琢磨著,你們糾纏了千千萬萬年,總算有一世緣分,想著讓她把昔日欠你的都還了。既然你拒絕,我也不好強人所難。大哥,我們回吧。」
身為求人者,玄鏡沒有丁點兒求人的低下姿態,拉著明鏡就要離開。
這回奕風答應得爽快:「我同意。」
靈致見玄鏡大喜過望,道:「好!從前都是你追她,這回我讓她追你。我把她這輩子抵押給你還欠你的情債,你想怎麼讓她還,就怎麼還!你放心,我一定去月老那裡拿一根最粗的紅線,把你們綁得牢牢的!作為回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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