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與喜
「我就知道,你現在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你這個負心漢。你有想過我的心情嗎,顧慮過我的感受嗎?忘記我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一起練武一起並肩作戰的時候了嗎?你這個……」姜靈祈如戲精上身一般又哭又鬧。
還沒哭完,堵在心口的一口老血吐了出來,王翊又在她背後的穴位摁了幾下,姜靈祈痛得不敢再說話。
「別鬧。」王翊微微笑著,溫潤如玉。
姜靈祈痛得不敢再造次,有氣無力地道:「為了你的幸福,我豁出去了,讓她過來吧。」
王翊吹響手裡的哨子,秦施才囁喏著進來。
姜靈祈看著緩步走來的秦施,突然握著王翊的手,傷感地道:「你們成婚的時候,一定要發請帖給我。以後雙宿雙息,兒孫滿堂的時候,莫要忘了我的付出……」
王翊索性不理她,親自過去接秦施。
沒有觀眾,姜靈祈一人唱獨角戲怪沒勁的,便坐在原地等待,撐著下巴看款款走來的兩個人。
秦施被她盯的不好意思,王翊倒是落落大方,「坐下吧。」
兩人盤腿坐下,和姜靈祈組成一個三角。
秦施依照姜靈祈所言,伸出雙掌與王翊和姜靈祈對接。這時姜靈祈把聖靈石移出體外,右手做拈花勢,左掌與秦施右掌相接,將她體內魔氣吸入自己體內,由聖靈石凈化傳給王翊,再由王翊傳回秦施體內。
精純的靈力回到體內,滌盪盡她體內的濁氣,秦施只覺渾身輕盈舒暢,積久的沉痾不藥而癒,如煥然新生一般。
一個時辰后,魔氣才凈化完畢,姜靈祈收回手,對王翊說:「這下你不用擔心了,阿施她以後不會再魔變,被魔尊控制。」
秦施昨天明明看到魔尊被殺,聽姜靈祈這麼說不免奇怪:「魔尊還沒死媽?」
「狡兔三窟,昨天來的只是他的分/身。只要他藏在幽冥深淵裡的魔氣和精元不除,他便能無限次重生。」姜靈祈告訴她說。
原來如此,難怪龍龑可以無數次捲土重來。
「施兒,你先回去,我有些話想對她說。」王翊扶著秦施站起來,對她說道。
姜靈祈卻道:「不著急不著急,帶些見面禮回去吧,我這裡有很多,想要什麼隨便挑。」
秦施笑道:「謝了,不過我從琅嬛帶東西回去,恐難解釋來源,不如四下里逛一逛吧。」
「隨你吧。」姜靈祈很是和善,對她招招手后目送她離開神廟。
等人走了,才又吐出一口老血,虛弱地癱倒在地,捂著胸口,又拈酸吃醋地說:「剛才你扶她都不扶我,明知我傷得這麼重還讓我替她療傷,我不依!」
王翊欠她人情,這回沒吐槽她,將人抱在懷中,徑直打開神像左側的石門,把姜靈祈送入冒著熱氣浴室內。
「我去給你拿衣裳。」
姜靈祈在他身上蹭了蹭,很貪戀他的味道,又拿起他的袖子擦血,乖順的點點頭。
關上浴室的門,姜靈祈褪下衣衫和髮飾,將自己沒入溫泉水中。長發在水中如海藻一般飄散開來,而她就像水妖那樣自由的游弋,一丈見方的溫泉浴池,被她游出海闊魚躍之感。
在水下待了一刻鐘后才探出頭來靠在浴池邊上,揉著太陽穴清理混亂的記憶。上一世,她本來應該像過去那樣正常轉世重生,也會在十八歲時覺醒,完成她天賦的任務。
結果那兩個閑出屁的臭老頭,把上一世抵給那條不懷好意的惡龍還所謂的情債,還搞什麼虐戀。經過她允許了嗎?問過她的意見了嗎?她不欠那誰的情債好嗎?
是那誰單方面暗戀,她清清白白從不搞曖昧從不傳緋聞的好嗎?雖是舊時代的女神,但她一直緊跟時代潮流,不談戀愛,努力搞事業,爭做一個合格的六界守護女神。才不會像那誰誰誰整天想著戀愛,動不動就毀滅三界不顧大局要三界陪葬。
她很有事業心很有大局觀很有責任心的好嗎?
而且她活了這麼多歲,在人間轉世重生數十萬次,就沒這麼窩囊過。
是時候給那兩個臭老頭上上思想教育課,掰正他們審美了。
姜靈祈摩拳擦掌的想著。
但,現在實力不允許,這具身體以乾屍的形態存在了兩千年,雖有青鸞神力保護,但終究是肉/體凡胎且損傷過多。
現在蘇醒猶如大病初癒,遠看著與平時無異,內里如何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需要靜養,需要讓這具身體適應新的血肉。
還好聖靈石替她養住了最後一滴血,並將那滴血養出一身血肉。
不過……
不過既然又活了過來,那就好好活下去,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為人了。
姜靈祈想到這裡,又將自己沒入水下。
王翊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姜靈祈把衣裳從門縫口拿進去,等她把自己收拾乾淨后,才抱她回樓上卧房。
姜靈祈盤坐在柔軟的床鋪上,服下王翊拿來的藥丸,拉過被子躺下就睡,「我需要休息,你們不要打擾我。」她眯著眼說,等王翊和秦施走後,她要再施加一道結界,不許任何人進出,尤其那兩個臭老頭。
「你好好睡,這段時間裡我會幫你擺平其他一切。」王翊施法定住風鈴,關上窗戶,落下竹簾道,見她睡得不老實,被子一半裹著,一半拖在地上,便幫她重新蓋好。
「我要成親了,希望你能來參加我的婚禮。」王翊坐床邊,摸著她的脈搏說。
「恭喜你呀,」姜靈祈的話有些落寞,扒拉著王翊的手,一抽一抽地深情地道:「萬年老光棍,終於名花有主了。不過我陪著你長大,在你身邊那麼久,你怎就不喜歡我呢?怎就被她勾走了呢?聽到你說要成婚,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酸多難過。」
她想不通。
哦,那些話本里怎麼說來著,竹馬敵不過天降!
王翊沒訓斥她,只有些無奈地說:「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以後莫要胡說讓人誤會。」
「可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姜靈祈反駁道,「除了第一世,我們都不是兄妹啊。」
「別胡鬧了。」王翊看她一如既往的幼稚,有閑心和他瞎扯便放下心來。
姜靈祈這才收了嬉鬧的心思,柔聲道:「我知道了二哥,以後對嫂子好一點,我會準時來參加你們的婚禮的。」
她從小在北荒長大,和父母大哥都不親近,師傅嚴厲,明鏡和玄鏡那時總是一臉哀愁,碧月和她不是同路人,只有二哥一直陪著她,一起修行,一起搗蛋,一起受罰,後來一起並肩作戰,一起經歷挫折苦難。
在數十萬次的轉世里,也是二哥陪著她,保護她。她也很依賴他,似乎有二哥在,她什麼都不怕了。
如今二哥要嫁了,心裡有些落寞。
不過算了,她是獨立堅強的女神,不怕那些劫難。
關上卧房的門,秦施已在五樓樓梯口等他。
「她怎麼了?」姜靈祈有許多名字,秦施不知道叫她哪一個名字好。
王翊握著她的手:「原身不適應新血肉,又太逞能傷了元氣,需要靜養。」
他這個妹妹一向愛面子,從不在外人面前示弱,時刻保持優雅女神范兒,衣裳不能臟,髮型不能亂。哪怕要死了,也要留著最後一口氣躲到無人看見的角落再倒下。
「留她一個人在這裡,會不會不太好?」秦施被王翊牽著下樓,回望著六樓說。
「她需要時間融合骨血,聖靈石會吸取天地靈氣助她恢復,睡覺對她來說是最好的修復之法。這裡是天地六界最安全的地方,無需擔心。」王翊說。
下樓后,就見一身著青衣,個子高挑,相貌清秀,頭戴青色頭飾的漂亮姑娘等候在門邊。
「靈祈就麻煩你了。」王翊對她說道。
「戰神請放心,我會照看好主人。」青衣姑娘說。
王翊朝她點點頭后,牽著秦施離開。
秦施回頭看那青衣姑娘,問道:「她是誰?」
「她是青鸞神鳥,靈祈的結契靈獸,靈祈喚她青羽。千萬年來,對靈祈忠心耿耿。」王翊說道。
「哦。」秦施有些吃味地說,「我聽說,她還是小青鳥的時候,很親近你呢。」
王翊輕笑道:「她沒有情根,不會對六界任何生靈動心。她只聽也只效忠靈祈,對我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是嗎?」聽過他的解釋,秦施心裡好受些許,「王兄那裡怎麼辦?」她想起傷心失意的秦業來,自己雖已恢復記憶,但在人間的這一遭,對身邊所有人很是真情實感。
姜靈祈回歸本位,作為高靈致和秦業在人間的那一世,於她而言已是過眼雲煙,就如天上神仙下凡歷劫歸位,凡間的經歷只是她漫漫神生里一段小波瀾。
她還在今生,今生的記憶才是所有,過去和未來對來她說太過遙遠。
「王上那裡,順其自然就好。」王翊說。
他知道秦業還是奕風時,便對姜靈祈情根深種,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們二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他同情奕風,也憐憫自己的妹妹,解除詛咒的這一世,他也樂意為促成好事,但也不贊同玄鏡和明鏡一廂情願的做法。
比起生拉硬拽,他更願意看到靈祈自己接受奕風。
「王兄好可憐,我怕他因為靈致的死遷怒你。不過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阻止?」秦施也想不明白,既然他們難得有一世姻緣,不該為他們好好保駕護航嗎?
「我分了大半神力保護封印靈祈的神魂和遺像,時至今日才全部恢復。在今日之前,留在身體里的那部分神力無法支撐我神魂、讓我時刻清醒保有全部記憶。」王翊說著他今生的事情。
「神魂沉睡時,我便與常人無異,蘇醒時,我便可隨心所欲。我年幼時雖有異於常人的天賦,但那時的身體和修行承受不住魂魄的力量,它便一直睡著,直到十二歲時才有蘇醒的跡象。隨著年齡增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明白了,所以有時候你做了什麼你自己也不明白。」秦施恍然大悟,「可你要如何向王兄解釋?」
今生每次神魂沉睡前,會篡改蘇醒時的記憶,這點王翊也是最近才明白,「王上那裡,到時再說吧。」靈致死了,但其他人的今生還沒結束,必須設法回到正道。
回到行宮,秦業房裡的燈還亮著,秦施看了看王翊,用眼神問他該怎麼辦。王翊則鬆開她的手,上前去敲門。
「進來。」秦業一下子滄桑許多,話音很是無力。
「王上,臣找到四大家族關押靈致的石牢了。」王翊抱拳稟道。
秦業撐著額頭,「明日帶寡人過去看看,時候不早,你也回去歇息。」
卯時,秦業從噩夢中驚醒,臉上淚痕猶在,昨天那場將靈致燒為灰燼的火,還沒在他心裡和記憶里熄滅。
時候還早,他起身在半山行宮內,順著以前靈致走過的路走了一遍,他走到半山廣場,與昨日的喧鬧兇險不同,今日冷寂凄清得很。地上還留有烈火灼燒過的痕迹,但半點灰塵也無。
她走了,連骨灰也沒留給他。
順著石階往上,只有一汪清澈的湖水,琅嬛徹底消失。他在湖邊站了許久,蹲下身舀水洗臉,冰冰涼涼的,潑在臉上很醒神。
太陽從東方的山頭升起,三月的陽光格外耀眼,周圍的山花也開得格外爛漫,毫不顧忌別人的悲傷。秦業對著碧湖站了一陣,章褚便來請他示下,後續該如何處置。
「王翊呢?」秦業道,「讓他來見我。」
秦業要去關押靈致的石牢,王翊走在前面帶路,這一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抵達石牢所在的山崖之下。
他順著鳥道攀爬上山,打開機關進入裡面,室內很暗,只有頂上投射下來的拳頭大小的光束。他點燃火摺子,打量整間石室,這裡過於簡陋寒涼,他想象不到靈致是如何在這裡挨過五個月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