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

「莫要做過火了，適可而止，莫要做過火了。」王翊勸她。

姜靈祈狠咬一口雞腿，「你不氣嗎？那兩個老傢伙這麼磋磨你，合著咱們在人間受苦，他們就在頭頂看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越想越生氣。

王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忙了。」姜靈祈啃完雞腿，把剩下的雞肉一片一片的撕下來放荷葉上堆放好。

王翊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

「不送啊。」姜靈祈揮揮手。

喝完酒，吃完肉，姜靈祈又吃了兩個桃子才回後殿去，她回來了，該去見一見老朋友了。

從一排排衣服里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一身紅黑色勁裝，又去專門放置首飾的房間，挑了個黑玉發冠和玉簪，扎了個高馬尾，系好靴子上的鞋帶，拿了劍叫上青羽就往天界走。

傳說中的青鸞神鳥重現天界，天界各宮神仙出來瞧稀奇。鳳凰家的娃，就是漂亮又招搖，看那神氣的樣子，羽冠抖成什麼樣了。

這隻青鸞在玄機宮前停下來，眾神仙趕忙趕過去。

姜靈祈從大青鳥的背上躍下，看了看眼前的宮殿，巍峨氣派，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著「玄機宮」三個字，上神的排面有了。

邁步走進去，一個仙童仙娥也沒見到，她從左到右，從下往上走了一圈，最後確定，兩個老頭跑路了。

呵呵。

姜靈祈隨手攔住一個看熱鬧的女仙，問可有看見明鏡和玄鏡兩位老神。

「晚輩不知，聽說出去雲遊了，現在不知道在何方。」這位女仙很恭敬地回答。

「謝了。」姜靈祈頷首回禮道。

躲是躲不掉的，天涯海角，碧落黃泉，都會把他們找出來。

看著遠去的身影，一幫看熱鬧的男神女神湊到一起七嘴八舌地道：「那位就是上古神王姜昊之女姜靈祈？」

「她穿上男裝好俊啊，雌雄莫辯，又風流又瀟洒，又矜貴又高傲，我這顆古井一樣的心，開始重新跳動了。」紅衣仙女捂著胸口誇張地說道。

「你看到奕風上神和戰神也這麼說過，你這不是古井一樣的心，是琅嬛里那一口不斷冒泡的泉眼吧。」身邊的白衣仙女嗆聲說，不得不承認，這位的確長得好，上神的姿態端得穩穩噹噹，那風儀誰也比不過。

「她真的殺了魔尊，又除掉魔界二十萬魔兵嗎？」這位女神看起來纖瘦文弱，不是特別能打的樣子。

「殺了魔尊是真，不過那二十萬魔兵是她和戰神還有那位棄暗投明的魔女殺的。果然神不可貌相。」漂亮仙女嘖嘖嘆道。

「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還是凡人之軀？一個詛咒就能困她那麼多年。」有神質疑道。

「這你就不懂了，話說當年……」

一旦開始話說從前，便要說上三天三夜才能停歇，雖說已傳得人盡皆知，但仍有不少神仙樂意聽，聽完之後，再感嘆一番。

姜靈祈選了個開闊的地方釋放神識追逐玄鏡和明鏡的蹤跡，這兩個老傢伙已經躲到凡間王翊家裡，以為有二哥說情她就會網開一面？

太天真了。

兄長婚期在即，就等婚禮過後再算賬。

姜靈祈喚來青羽，主僕兩個一起前往凡間。

謹記王翊提醒要低調，便降落在咸陽郊外，又換了一身青衣，變了一匹馬兒出來，將劍換成簫，青羽也幻化成一隻小青鳥站在她肩上。

如此姜靈祈便騎著馬，慢悠悠的往城裡趕。

順利入城后，她便下馬來牽著韁繩打量這座人間最繁華的城市。雖說咸陽城積累了五世繁華，但秦業無疑將它推到頂端。

不做妖不做神之後，那位倒有了王者氣度，變得英明神武又睿智許多。

「恭送王上。」王翊早已立府，婚事便在新地方操辦，秦業自覺虧欠二人，便挑了一些禮親自送來。

「不必送了。」秦業說。

登上回宮的車駕，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大道上車來人往，見到秦王車架紛紛避讓。百姓避讓，靈致也牽著馬往邊上靠，倒不像尋常百姓那般駐足觀看，徑直往王翊的府上去。

秦業突然睜開眼，讓馬車停下。

「王上。」車外桓青抱劍問道。

秦業揉了揉眉心，道：「無事，走吧。」那一瞬的感覺十分熟悉，但又覺得不真切。九年來，靈致從不曾入夢，就連那具死而復生的老殭屍也無半點消息。今時今日，定是他的錯覺。

馬車離去，姜靈祈也牽著馬走到王翊的府門前。似覺察到她要來，王翊送走秦業后仍站在門口。

男裝打扮的姜靈祈，像極了高門世家的少年子弟，鮮衣怒馬，驕傲張揚。王翊笑道：「等你多時了。」

「不早不晚剛剛好。」明日便是婚禮之日，姜靈祈笑回道。

王騫已是武安侯，因一身傷病，逐漸隱退養老，王翊現在是上將軍，秦業賜了一座大宅子給他，又命匠人重新修整，雖不如王宮氣派，卻也十分雅緻別有洞天。

姜靈祈打量著這裡，府上各處皆是耀眼的紅，雖說秦王兩家強強聯合，仍覺得差了點兒，對不起她哥的排面。

不過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九年時間很長，足夠讓咸陽城換了大半茬兒的人，只有那些幸運活下來或者年長的人才知道故去的王后和她的傳奇，更莫說見過她的相貌，是以上將軍府的下人並不認識姜靈祈，何況她一身男裝雌雄莫辯，只當她是將軍的貴客，禮遇有佳。

姜靈祈給青羽投食后，讓她吃飽了出去撒歡兒，接著從隨身攜帶的百寶袋裡搬出一個又一個箱子，裡面有亮澄澄的黃金，名貴的珍珠、玉石、瑪瑙，精美的絲綢和錦緞，還有奇珍藥材和名花異草。

「送你的成婚賀禮。」她把十個大樟木箱一字排開，對王翊說道。

「用不著這麼破費。」王翊嘴上說著，卻沒有拒絕。

姜靈祈抱臂坐在一口大箱子上，「成婚之後要養一大家子，便要過柴米油鹽的日子。送你的這些都是毛毛雨，我還有很多呢。」只要天地不毀滅，她便是天上地下最富裕的神。

王翊將木箱關上，命管家來搬到倉庫去。

姜靈祈在管家和下人呆愣的目光下，對王翊說：「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接親呀。」

「可以，但不許胡鬧。」王翊說。

姜靈祈撥弄了下鼻子，抽了口氣說：「放心啦，我一直都很有分寸。」

明日便是婚期，王翊還有許多事要忙，不多會兒便被下人請走。姜靈祈自己在府上轉悠，聞著食物香氣摸到廚房，腦子轉了轉，又從袋子里弄了好些個箱子出來，皆是冰鎮的海鮮山珍和美酒。

「這些也是我送王將軍的成婚賀禮。」姜靈祈讓廚房的幫傭把東西搬進去。

來者都是客，何況送了這麼多好東西，還貼心的附贈食譜，主廚看到箱子里的食材后連連道謝。

東西送到后，姜靈祈便回房挑明天穿的衣裳佩戴的首飾，新郎新娘是主角，不能搶了風頭，就選了一身低調貴氣的紅黑兩色的勁裝。

等到晚上眾人都睡下了，她才提著一壇酒坐到房頂上，看著滿城闌珊的燈火一口一口豪飲，喝完了才施法裝飾王翊的府邸。

她倒沒有財大氣粗的給他拓寬宅子，把琅嬛里的寶貝都擺進來，只讓宅子各處變得更精緻，讓鮮花開滿上將軍府，各處都鋪上紅地毯，掛上精美的花燈。

「這倒不錯。」姜靈祈看著園中含苞待放的紅薔薇，拍拍手后躍下屋頂，去找同在府上卻一直躲著她的兩個老頭。

青羽堵前頭，姜靈祈斷後路，不多會兒便把白須白髮一身白袍的明鏡堵在路中間，「大師兄，往哪裡躲呢，見到師妹我不高興？」

明鏡一臉要死了要死了的慌張表情，對上姜靈祈故作無辜純凈的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四師妹，你來了。」

「二師兄呢？怎不見他？」姜靈祈朝他身側張望一陣，笑得無比燦爛地問道。

「他出去了。」明鏡硬著頭皮回道。玄鏡能預知未來，又跑得快，便把他落下了。

姜靈祈看了看無人的屋頂，邀請道：「兩千多年不見，找個地方聊聊？」

明鏡忍不住吐槽說：「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喜歡上屋頂。」

姜靈祈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渾然不在意，坦然地說：「屋頂多好啊，站得高，看得遠，能裝逼，還沒有人偷聽。大師兄，要不就那裡？」說完，又指了指房頂。

明鏡沒法，只得被姜靈祈拉扯上了房頂，腳下不穩踩滑了腳，弄碎了幾片瓦。

姜靈祈扶著驚魂甫定的白髮司命神，捏了個訣將瓦片修復好，「大師兄，近些年你太懈怠了，竟虛耗至此。」

明鏡呵呵笑道：「這不海晏河清，天界祥和安寧，我又不用衝鋒陷陣對抗妖魔，便發展了新愛好。說起來，我能安享太平，都是你的功勞。」他不著痕迹的拍了一通馬屁。

姜靈祈很是贊同的點頭，「傳承師傅和父神遺志，守衛眾生是我的責任，天上地下安居樂業，我很是欣慰。不過你和二師兄怎麼回事，好好的圖書管理員不當，偏要去做司命，師傅知道了，該多傷心？」

明鏡正色回道：「你這是職業歧視！神職無貴賤，司命也很好，何況它干係著六界眾生的運行軌跡，至關重要。琅嬛清凈，又沒多少事做，我們待久了無聊，正好司命一職空缺，便競聘上崗，靠實力坐上這個位置，這些年做得有聲有色，眾神仙無不誇讚。」說完，驕傲的冷哼一聲。

姜靈祈聽著連連點頭，「是我狹隘了，大師兄說得很對。」說完，她看著咸陽城的街巷，空著的那支手止不住深情地指向遠方，道：「左右你和二師兄在天上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到這花花世界里走一遭如何？」

明鏡訕笑著不敢說話，姜靈祈很是熱情的邀請，「你看，你的老熟人們都下凡走了這麼多遭，你和玄鏡怎好意思不從眾一回？何況人間歷練能提升修為，你看我和我哥，勤勉上進，修為已是數一數二，你鬆懈這些年，該去磨一磨了。」

「呵呵，不用了，我不是特別想。」明鏡十分勉強。

「人間數十載，不過天上幾個月，一眨眼，一盞茶的功夫就過去了。你覺得你自己和二師兄一起主動轉生，還是我送你們一程？」姜靈祈並不顧及明鏡的想法，把玩著玄霄劍笑問道。

明鏡雖是大師兄，但神魂不全幾千萬年，沒有實體，修為並不高，依靠年紀佔了個名分。直到姜靈祈的前前世破除詛咒，修復聖靈石，才給他和玄鏡補全了魂魄，讓他們正式位列神班。現在被師妹威脅一通，慫得不能再慫，「師妹啊，我好歹是你的師兄，你能不能高抬貴手？」

見她思索著不答話，把劍尖撥開，「我和玄鏡不要求不高，只做個司命神就好。何況強擰的瓜不甜，你也不能強迫我倆下界不是？」

「強擰的瓜不甜。」姜靈祈點頭，「原來你知道啊。」

她收起嬉鬧的笑臉，「你給我和那誰亂拉紅線的時候，問過我的意見了嗎？哦，你一定會說，你們這麼做是為了我好。我什麼劫都歷過了，唯獨漏了情劫，只有經歷這最難的一劫才可真正脫離詛咒桎梏重回神界？」

話已讓姜靈祈說完，明鏡心虛的低著頭。

「我本是神，不需要渡那無謂的情劫，身為神，享人間供奉，便要時刻謹記肩負的責任，護天下安寧，整天情情愛愛成何體統？而你和玄鏡身為司命，以權謀私，枉顧天定運跡，誤我蘇醒之機，造成天界人間數萬條生命慘死，即便是現任天帝，也要治你的罪。下凡歷劫已是最輕的處罰，你倆卻在這裡磨磨蹭蹭，定要我大公無私送你們去刑司才甘心？」姜靈祈慢悠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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