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上古

姜靈祈看了看石像，還是換成身負雙劍，雙手拉弓射箭的樣子。

她會猶豫，會想到那個捅她刀子的奕風，都是明鏡和玄鏡的錯，趁她不查給她吃情果。

只是情果已和她身體融為一體，想要拔除並非易事，只能用師傅和父神曾經用過的法子了。

「青羽，我要去忘川冥河一趟，這段日子你替我看著縣主府和姜氏宗祠。」姜靈祈交代幾句，立刻離開琅嬛。男人絕不能影響她拔劍的速度！

琅嬛就在天河和冥河的源頭之處，順著冥河往下，便是忘川。姜靈祈服下扶桑果，隱匿去一身氣息，她沒運功立刻趕過去，反順著河邊一步一步走過去。

這裡還是記憶里的樣子，天昏昏暗暗，四周一片荒蕪，只有曼珠沙華在這裡生長，越往下，麻木的亡魂越來越多，不止是人，還有神、仙、妖還有魔。

姜靈祈看著排成長隊的亡魂好一通感慨，快步走到忘川河邊，看著暗綠色的河水，她慢慢走了下去，深吸一口氣后，把自己整個人淹到河水裡。

眼睛里的色彩消失，只剩一片昏暗的綠光，河水侵蝕身體的多餘出來的部分，帶來疼痛比她預想的要多。不，這點痛她可以忍受……

「父王！」時隔四十日回到咸陽，秦珩步子輕快的牽著姜高揚進宣室殿見秦業。

秦業看著越發出眾的長子，目露欣慰，再看他一直被人非議的幼子，無論精氣神還是身體，都比上次好很多。這孩子還未出生就受了很多苦，日後只要他平安就好。

「都起來。」

「父王，你看弟弟是不是比以前好了很多？」秦珩說，過去九年，姜高揚雖不親近他，但他仍然疼愛關心這個弟弟。

兄弟二人和睦，秦業點頭笑道，「是好了很多。」

「都是阿娘的功勞，阿娘給我做好吃的，教我鍛煉習武，教我寫字下棋，教我騎馬射箭，還給我做衣裳，給我打首飾。」姜高揚惦記著姜靈祈，這時候也不忘帶上她。

「是嗎？你比父親和大哥都幸運。」秦業聽著，心裡有一絲絲酸楚，不過還好，她至少還認孩子。

秦珩也興緻勃勃地說起這一個多月的經歷來，「阿娘和舅舅還有青姨帶我們去了魔界的幽冥深淵，又去西方塞西國給我們每個人都買了一匹天馬。汗血馬可貴了，一匹就要一百金，阿娘掏錢的時候可心疼了，還說舅舅小氣，讓女人掏錢。父王，您也有，是阿娘親自挑的，一匹很威風的黑馬，您要不要去看看？」

「什麼樣寶馬要一百金？」秦業笑問道，不過王翊何時成了他們的舅舅。

「舅舅已經將馬送到御馬苑，父王您要不要看？」提到馬兒，秦珩興奮不已，「父王，我的馬是兒臣自己套的，一匹白金色的馬，叫『騰雲』，跑得可快了。」

姜高揚忍不住炫耀道：「我也有，是阿娘幫我套的，我的是青灰馬，它叫『青龍』。」

秦珩時刻記得姜靈祈的提議，「父王，高揚想以後都跟著阿娘，不過她提議讓弟弟在咸陽住一段時日，在跟著她一段時日，到時再讓他自己選擇。」

秦業沒想到，次子這麼依賴她，無論如何選擇，只要對他有益就好：「可。」商議完此事，父子三人便去御馬苑看汗血馬。

寬闊的馬場內，四匹威風凜凜的馬站在其中很是搶眼，毛色順滑如綢，在太陽底下發亮，四肢強健，尤其那一身腱子肉和鄙視眾生的眼神，一看就很不好惹，校場里其他馬兒見了紛紛避開，嚇得不敢靠近。

尤其那匹白金色的馬，威風凜凜，神氣得很，不甘寂寞的去挑釁其他馬兒，踢了這個踹了那個，追著人家跑，跑贏了還翻白眼打響鼻鄙視人家。

秦珩過來就看到他的愛馬把御馬苑弄得一團糟，忙喝道：「騰雲修要胡鬧！」

騰雲正在追著一匹匈奴馬打，聽到主人的聲音立刻收腳，回到隊伍里乖得不得了。

秦業看著這些西域來客很是驚奇，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眼神桀驁，雙目如炬，身形矯健優美，較之尋日里所見的馬，更為高大矯健，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馬（註：①）。

「讓養馬官好生照料，先回宣室殿，接見姜氏長老和上將軍。」這些馬適合用作軍馬，可改良國中馬種。

姜離羅初到秦宮很是拘謹，秦業接見她后，讓她安心在咸陽住一段時日，請秦施代為照料。姜離羅謝過恩典后，先一步跟隨秦施離宮。姜蘊在駟車庶長府照料陳霈，便先去拜訪老夫妻兩個。

宣室殿內，只剩秦業和王翊二人。自從靈致死後，他在這裡發了一通脾氣，質問王翊，王翊表過忠心后，他們再也沒提起過靈致，甚至王翊大婚那日，姜靈祈回來，他們也沒提過。

此時此刻，殿內一上一下的兩個人，陷入死寂之中。

秦業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王翊，「你是否能給孤一個解釋？」

王翊沒有猶豫，道：「臣說過，她是我的妹妹。」

「孤記得，除此之外呢。當年，是你故意送靈致回姜國的嗎？又或者，後來她會經歷什麼，你也一清二楚？」秦業後來想通許多事，這個疑問一直藏在他心底多年。

王翊搖頭，「我希望她一生平安順利，怎會推她進火坑？」他再厲害，也無法和命運抗爭。

秦業想起那些書里都曾記載，他們兄妹很要好，在過去的千萬年裡兩人一直並肩作戰，甚至有野史說，宸轅不曾與女神女仙和凡塵女子有任何桃色傳聞，皆因他對嫡親妹妹姜靈祈有不倫之心。

二人這般親厚，今生身為兄長的王翊，又怎會害靈致？

「王上，似臣這般帶著前生記憶輪迴為人者，除了靈祈之外沒有第三人。您是臣的好友，絕非凡人。只是今生您是人間帝王，請您暫時擱下那些前塵恩怨，完成您今生在人間的任務。您和靈祈之間，前生無緣，今生緣分已盡，莫要再執著於她。她雖無七情六慾，卻比任何人都有人情味，只是她不會留戀，更不會愛人。如若強求，最後被傷害的只有您而已。」王翊提醒他說。

秦業心猛然一痛，勉強站定苦笑著道：「我明白。」溫柔軟弱、眼裡只有他的靈致只是一個意外，心繫三界眾生、戰遍六界無敵手的冷傲女神才是她本來的模樣。

「你回去吧，我想靜一靜。」

王翊抱拳拜道：「臣告退。」

只剩秦業一個人，他站在原處，看著眼前空曠的大殿，生出無邊的寂寥來。

直到李興硬著頭皮敲門來請他去顯親殿，秦業這才迴轉過來，今天是次子回咸陽的日子，宮裡準備了接風洗塵的宴席，宗親和不少大臣也來赴宴。

思及這裡，便打起精神過去。

顯親殿內，眾臣一面偷偷打量那位相貌不佳、傳聞脾氣古怪的小公子，一面同左右人等談論王翊不知從何處弄回的汗血馬，對得到孝敬的秦泰和王騫羨慕不已，尤其得知宮外有兩公兩母四匹馬後，與馬主人走得近的已開始攀親預定小馬駒了。

姜高揚耳聰目明，聽到那些人的話后眉頭直皺，他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也不喜歡被人評頭論足。如果是以前，他早已發脾氣走人了。想到阿娘的叮囑，又忍了下來。

挨到宴席開始，那個男人說的話好無聊，聽不懂，肚子好餓，終於開宴了，呸，不好吃，沒阿娘做的好吃。

姜高揚有了小脾氣，但想到大哥教他的，還有阿娘說要聽話要做乖孩子，只好把脾氣忍了回去，不過板著臉很不高興。

他生人勿進的冷傲模樣，像極了秦業，看得眾臣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王上親生的，雖然長得不行，但生氣的樣子卻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挨到宴席散去，姜高揚沒吃飽，小碎步挪到秦珩身邊，說等會兒想吃烤雞。

「等會兒吩咐廚房做。」身邊都是陌生人，姜高揚只認得秦珩，便時刻粘著他，這讓秦珩很受用。

姜高揚委屈的扁扁嘴，「我想阿娘了，想阿娘做的飯。」

秦珩一愣，怔忪道：「宮裡御廚的手藝比不上阿娘。」說起來，他也想娘了。只是他們一家人，再也回不到過去。

「三個月後，我要去璧城找阿娘，我以後都跟著阿娘！」短短一日，姜高揚便下定決心，以後跟著姜靈祈。

晚上，秦珩和姜高揚都歇在宣室殿，姜高揚有些怕秦業，不敢和他說話，便推了推秦珩，讓大哥開口。

看次子扭捏的模樣，秦業便蹲下身輕握住他的雙手道：「想說什麼直接和父親說就是。」

「三個月後，我想去找阿娘。」姜高揚小聲地道，又謹慎地觀察他的反應。

秦業早已知道他們在縣主府的事，對此事並無異議，不過他仍然問道：「這麼快就決定了？不喜歡王宮？不想待在父王和大哥身邊？」

小傢伙誠實地點頭，「這裡人太多了，我不喜歡。飯也不好吃，我喜歡阿娘做的吃的。」

秦業聽他毫不掩藏的話，不由得笑道：「好，在宮裡住滿三個月後，父王送你回璧城。只是你除了是你阿娘的孩子，也是父王的孩子，以後要經常回來看父王還有大哥好不好。」

小孩子的情緒藏不住，姜高揚很快高興地點頭，「嗯！」

回來的這幾個時辰，臉上總算有了笑意，秦業讓宮人帶他去沐浴更衣，又對秦珩道：「寜兒只粘你，以後你帶帶他。」

秦珩立刻點頭應道：「父王，我會照顧好弟弟。」

「你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是骨肉至親，以後要相互扶持。你是儲君，以後秦國的一切都是你的，父王不願看到兄弟鬩牆，同室操戈的局面。父王希望你們兄友弟恭，休戚與共。」秦業說。

「父王放心，孩兒明白，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秦珩說，除了阿爹阿娘，他只有弟弟一個至親。弟弟從小多災多難，他身為兄長，一定要保護好他。

姜高揚擇床，晚上便挨著哥哥一起睡。看著兄弟兩個親密的模樣，秦業不止一次幻想，如果靈致那一次沒回姜國會如何？

也許，他們已經有了第三個，第四個孩子。

只是想這些已無用處，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已是亥時，秦業仍睡不著，便披了件大氅到書房批閱奏章。一直到後半夜，才有些許睡意，撐著頭睡眼迷濛之時，他恍惚看到了靈致。

精靈一樣的小姑娘，很瘦很高，穿著一身青綠色衣衫，長發扎了個高馬尾，哼著曲子在樹下的花叢里摘新開的荼蘼花。

她看到了他，一雙明亮好看的眼眸打量他片刻，試著走上前問道：「你是誰呀？」

秦業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是你大哥姜正陽，來接你回神族王城。」

約莫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哦」了一聲，圍著他走了一圈，狐疑地打量他，「師傅說，北荒外有很多壞人，你說是我大哥，有證據嗎？」

小姑娘涉世未深，稚嫩天真的臉上帶著些許警惕。

秦業見他自己取下一塊寫著「陽」字的玉佩來，「這是信物，你我還有二弟出生時，父神用一整塊碧玉親手雕了三枚玉佩，你的玉佩上是『靈』字，二弟則是『宸』字。」

靈致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對比一二，又仔細看了看他，又疑惑的湊到他身邊，用鼻子嗅了嗅，皺眉低聲道：「味道和我不一樣。」

「不，是我們被包圍了，周圍有許多妖。」秦業說，「快跟我走！」

說時遲那時快，黑色的箭支從四面八方射來，直戳靈致身上要害。

年幼的靈致身手敏捷，接連躲過各式各樣的暗器。秦業將她護在身後，拚死保護她，最後二人突出重圍，被妖兵追著一路逃竄。

他們一路躲藏，最終脫險。

「這回你信我了吧？」秦業彎著腰，笑著掏了掏小姑娘的鼻子。

※※※※※※※※※※※※※※※※※※※※

註：①，摘自百度百科關於汗血寶馬的資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