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於欺騙

始於欺騙

姜靈祈知道他想說什麼,登時變得興緻缺缺:「等我得空了再說吧,先不說這個了。」

咸陽城中,陳霈懷孕一事已經傳開,她已經五十三歲,這個年紀仍能懷上實屬罕見。

朝中臣子見秦泰容光煥發,大有反老還青之勢,紛紛上前恭賀他老來得子,又拐彎抹角的問他最近吃了什麼仙丹,這般精神。

大臣們的家眷,則去府里探望陳霈,除了送禮恭賀之外,還私下裡向她打聽懷孕秘訣。

如今戰事頻繁,又多災多病,無論達官顯貴,還是尋常百姓,都想多生幾個孩子,尤其那些中年喪子和沒孩子的人家,更是像撿到救命稻草一樣,滿懷希冀。

陳霈上了年紀,一度擔心孕育辛苦,到分娩時痛苦,不過兩個月來一直相安無事,現在姜蘊又在府上住下,她更是心安不少。此刻對著眼前一雙雙殷切的眼睛,想起自己求子的那些年,為難又愛莫能助地道:「倒不是我不願說,只是實在不知如何幫你們。我這把歲數已經不指望再當娘,只要施兒以後多給我生幾個孫子孫女就好。」

「哎呀庶長夫人,你就別賣關子了,求你告訴我們吧,無論刀山火海,我們也要試上一試。」一貴夫人帶著她進門五年卻不曾生育的兒媳說道。

陳霈從柜子里取出剩下的藥丸交給貴夫人,「我吃的是這個葯。這葯是阿翊的師妹,在二人成婚那日送我和夫君的,說是延年益壽,滋陰補陽的。我吃了一個月,就……就……」爽直的陳霈提起這件事很是害臊,吞吞吐吐地道:「就有了。」

「當真?」秦施出嫁那日,這位夫人也曾去上將軍府赴宴,對王翊那一身男裝打扮、通身貴氣且出手闊綽的師妹印象深刻。

陳霈紅著臉點頭,「的確如此,她是陰陽家的術士,修為頗高,精通煉丹,只是她行蹤不定,我也只見過她一回。」那位的身份不能暴露,她只得將秦施提前告知她的說辭說給來探聽消息的貴夫人。

「她是上將軍的師妹,連上將軍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嗎?」貴夫人不死心地問道。

陳霈搖頭,「她也只在阿翊和施兒的婚禮出現過一次。」

貴夫人決定,等王翊回來再親自登門拜訪。

「我這裡還剩一些,阿芬拿去服了試試看。」陳霈拿著滋陰補陽的瓷瓶交給一臉愁容的少夫人。

少夫人轉憂為喜,忙不迭的拜謝道:「多謝庶長夫人。」

「快起來。」陳霈連忙將人扶起,又免不了想起當年的自己。

五日後,上駟車庶長府求葯的人絡繹不絕,陳霈好說歹說也無法,只得讓秦泰閉門謝客,又借調來上將軍府的人手,謹防生亂。

求子無門的婦人們,只得請人雕了姜靈祈的木像,在家裡日夜跪拜祈求。至於家裡的男人,朝堂有事走不開,便派人去璧城請王翊。

遠在璧城的姜靈祈和王翊還不知道此事,王翊再次推算姜高揚的運跡,再者有姜靈祈助他,可提前回咸陽。

縣主府正在準備他的踐行宴,除了吃食,便是禮物。姜靈祈思來想去,最後送他一把龍鞭防身。

回咸陽的行李已收拾妥當,姜離羅最不捨得姜高揚離開。她的四個兒女,長女遠嫁慘死,次女遠嫁守寡,三子和四子被貶西戎死在山賊之手,留下的孫子孫女都得天花病死,姜高揚離開,她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祖母莫哭,我很快就回來。」姜高揚安撫淚流不止的姜離羅說。阿娘說了,三個月後就來接他。

秦珩勸道:「祖母,您不妨跟我們一起去咸陽,您一個人在這裡,我們也不放心。」

姜離羅紅著眼搖搖頭,「這裡是姜家的祖宅,如今嫡脈就剩我和母親了,我得守著這裡。」

「小嬢嬢你沒離開過姜國,去外邊走走散散心也好,這裡我替你看著。」姜靈祈原想說她守舊固執,但轉念一想,她沒有做錯,便如此提議道。

「可……」姜離羅有些為難,「我未經允許貿然去咸陽,會不會不合適?」

「祖母,您別這麼想,您是秦家的貴客,父親歡迎還來不及。」秦珩說,目光飛快從姜靈祈身上飄過,她無動於衷,相處這些日子以來,從未聽她提過父親一句。

「珩兒都開口了,去咸陽住上三五個月也好,青羽,你去幫小嬢嬢收拾行李。」姜靈祈見她猶豫,便替她下決定道。

最終姜離羅同意送姜高揚回咸陽,姜靈祈送他們一行人下山,連帶著將自己的馬也一併送走。她的黑馬和秦業的黑馬難捨難分,姜靈祈看著眼睛疼,也不樂意棒打鴛鴦,便把自己的馬也送了。

還是青羽好,她好端端的選什麼新坐騎。

當年一起來的護衛和宮女也一起離開,留在縣主府的人只剩二十人,偌大的縣主府冷清下來。姜靈祈穿行在熟悉的地方,頭一遭覺得孤寂清冷。先去姜氏宗廟轉了轉,門口石像上的辟邪劍已經不見了。

當年姜姒開棺取寶,拿走了玄霄劍和滄溟劍,懲奸除惡之後,將兩把劍合二為一,放在此處辟邪。此劍的真實身份,也是政變后,姜千凝帶走的秘密之一。

進入宗廟之內,看著一屋子畫像,想不到自己的最後一滴血衍生出這麼大一個家族,生出這麼多故事來。她放上一粒石子,附了一縷神識在上面,又將宗廟罩入結界之內,防火防盜防妖魔,還可監視這裡的一切。

做完這些后,她又去別處轉了轉,吩咐完一干守衛和婢女,讓青羽留下監工,自己先回琅嬛。

她推開石門回到神廟裡,仰視著華音還有自己的石像,思緒飄到遙遠的上古。

她在蒼莽的北荒長大,在那裡修鍊一萬五千年。父親是新神王,母親來自另一個古老地位崇高的神族,是以她生來高貴,且天賦異稟,無論學什麼都很快,想做任何事情都很容易。

雖說她出生就被父親和師傅拔了情根,在冥河裡洗去七情六慾,但不知為何,她比同齡神女甚至人有更多的情和欲,神喜歡的她喜歡,人喜歡的她也喜歡。她愛華服美食,愛珍寶首飾,喜歡遊戲人間。

她自小叛逆,不服管教,淘氣又討打,比一起長大的二哥還像男孩子。

那時候,師傅老拿她和師妹碧月比,說她沒個女神的樣子,要她端莊,要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有女神的風範。

後來,師傅死了,父神也隕落了,大哥成為新神王,碧月成了她大嫂,她也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和二哥一起守衛六界秩序,護六界安寧。

她沒長成師傅期待的樣子,卻也沒有辜負師傅的期望。

和奕風的交集,不過僅有的幾次照面。

那時她一萬五千歲,師傅打開籠罩在北荒上的結界,准許他們離開。那天她很高興,像一匹脫韁的小野馬,準備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想憑自己一身本領闖出名堂來。但她初涉六界,便被苦大仇深的奕風拐騙到妖界。

在那之前,奕風的親長多被龍龑抓去練蠱取樂,他的父親和兄弟姐妹為了替族人報仇,便領兵討伐神族。

還是神皇的龍龑那時已開始忌憚她父親姜昊,便派他迎敵。野史說,姜昊和妖王一見如故,也是惺惺相惜好友,但他們也是至死方休的死敵。

神族史書記載,那一場神妖大戰,姜昊斬殺妖兵二十萬,俘虜妖王及其子女十人並妖兵十萬,戰場屍積如山,血流漂櫓。

龍龑下令給姜昊,讓他將那十萬妖兵悉數坑殺,將妖王等人的項上頭顱送回王城。

那時姜昊只是一方諸侯,不敢違抗神皇命令,只得照做。

大勝后班師回朝,龍龑龍顏大悅,大肆封賞姜昊,向六族宣揚他的功績,並將妖王和他子女的屍身懸挂在神族王城大門上,直至化作白骨。更甚者,將妖王頭骨做成酒器,腿骨製成骨笛,並送了姜昊一支。

奕風身為妖王之子,那一戰也在戰場,因年紀尚輕未到陣前,戰敗后被一干忠臣護送離開。從那時起,他便記住他餘生必殺的死敵姜昊。

雖說是龍龑下的命令,但動手的人是姜昊,他對姜昊的恨意此生難消,曾經發誓,要不惜一切代價手刃仇敵。

她落入奕風之手,也是妖族計劃很久的事情。

被騙至妖族王城后,她一度被折磨得很慘,妖族將對姜昊、對龍龑、對神族的憤恨發泄到她身上,除了不讓她死之外。那段經歷,她至今記憶猶新,不過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誰。

後來嘛,她就裝死逃過一劫,再裝重傷免去皮肉之苦,接著再裝柔弱裝單純,每天抱緊奕風大腿,找到機會後溜了。

想到這裡,姜靈祈盤腿坐在地上,認真回想了一下那年的情景。

為了活下去,她好像有一丟丟不要臉。

重傷生病,假裝做夢抱著半夜來探病的奕風叫哥哥,還哭得一抽一抽的。

因為高熱,病好了又假裝失憶,每天都纏著奕風,被妖族長老凶了撲到奕風懷裡哭,還學了碧月的以退為進、栽贓陷害、惡人先告狀的本事。

哦,她還說過,奕風長得好看,她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以後要嫁給他做妻子,生好多好多孩子。

想到這裡,姜靈祈苦惱的臉有一絲絲尷尬,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她怎就說得那麼順暢絲滑不帶一丁點兒猶豫?

回想起那時的所作所為,是有一點兒渣。

她一邊和妖族眾妖周旋,一邊摸清了妖宮的布防,最後一舉逃脫。再後來相見,就是戰場上了。

父神自知時日無多,怕後輩們鎮不住卧薪嘗膽多年的妖魔,便召集六族首領,商議劃定六界一事。

冥界本就在地下,接納其餘五族亡靈,因此冥主主動退出,甘居五界之下,也不參與他們的爭端。仙族和人族沒有異議,神族本就是六族中的最強者,也同意父神的提議。

妖族和魔族自是反對,姜昊為解決爭端,便同妖魔兩族打了一架,那一戰,她也參與了。

結局當然是妖魔兩族大敗,被迫接受姜昊制定的規則,帶著族人遁走。

奕風那時候不甘心的眼神,她也記得清清楚楚,還有他說的話:「公主不愧是神王的女兒,天生兩幅面孔,奕風受教了。假以時日,定會再回來討教。」

不過那時候她臉皮厚,還對他笑著放狠話:「妖王和眾位長老的招待,靈祈永生不忘,日後若有機會,也一定會這般款待妖王與眾位妖族長老。」

那時候,奕風和妖族的長老恨死她了。

只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對錯,又哪裡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回憶到這裡,姜靈祈已沒功夫再獨自一人追憶往昔,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那尊石像。已經不再是劍指蒼天的模樣,而是她今生蘇醒時的樣子,一身溫柔的白衣,長發挽髻,戴著花冠和流蘇簪,雙手交疊在腹部,手裡握著一束花。

連臉上神情也溫和不少。

這不是她。

姜靈祈看得心浮氣躁,手一揮,把石像變了個模樣,變成一身男裝,扎著高馬尾,背著兩柄劍,雙手搭弓射箭的樣子。

這才是她嘛,姜靈祈雙手捧著頭想到。

她專註的盯著看了一陣,不過仍然覺得不順眼,又給石像換了個樣子。看來看去還是不滿意,接連換了十來個樣式,仍覺得不夠好,最後還是換成蘇醒后最初的樣子。

看著自己的石像,接連哀嘆幾聲。

多愁善感的玄鏡說,男嘆思糧,女嘆思郎,她在思誰,奕風?

想到那張苦瓜臉,姜靈祈抱著腦袋狠狠搖了搖,那張臉早就看膩了,她才不會喜歡那個傢伙。她堂堂女神,怎會喜歡一個妖,怎麼可以和父神、大哥二哥一樣為情所困?

她從來都是來去如風、瀟洒不羈的女戰神,以維護六界安寧,守護天地眾生為己任,才不會像家裡那幾個男神一樣整天想著情情愛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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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做圖書館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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