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執天和焱一悄然無聲的將咸陽圍入斬龍陣中,顛倒陰陽八卦,用先王遺體為陣眼,吸納天地邪氣,又借今日地府大門打開之機,引萬千鬼怪入陣,借之施以傀儡術,吞噬目標者魂魄,便是天神降世,也難以逃脫。
他們這番瞞天過海的手筆,連一向警覺的他也瞞過,著實高明,不愧是陰陽家的大高手。
幸好有靈致在。
王翊暗暗慶幸。
他將一朵紅花放在靈致鼻下,靈致吸入花香后猛然睜開眼睛,雙手合十,十分兇狠地念道:「天地清明,邪靈散退!」說完又昏迷過去。
語畢,籠罩在咸陽上空的陰邪黑氣果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冤魂鬼怪也不見一個。王翊通過靈致的雙眼,看到先王遺體所在之處,至於其他……
靈致的身體已撐不住,他立刻收手,讓靈致魂魄歸位。
「得罪了。」王翊將靈致抱起放到一旁的榻上,到殿外讓侯著的李興回宣室殿請幾個宮女過來接靈致回去休息。「夫人無礙,幾個時辰后自會醒來。」
「老奴這就去。」李興忍不住問秦業狀況,猶豫再三還是忍了回去。
「咒術破了一半,王上已脫離危險,不過何時蘇醒我也不知道。勞煩大人派人去尋駟車庶長,讓他處理完手上事物到太極宮來。」王翊主動說起秦業眼下的狀況,讓李興安心。
李興喜出望外,道:「多謝左將軍,老奴這就去辦。」
靈致被墨言等人接回昭陽宮修養,她們得了王翊的叮囑,預備不少養身補血之物,等靈致醒過來讓她服下。
宗室難纏,吵鬧著要見秦業,現在咸陽城內流言四起,欲謀奪大位者聞風而動,加上敵國細作從中攪合,隱隱有暴/亂跡象。秦泰一時走不開,讓秦施進宮去見王翊。
王翊並未責怪,只道:「我現在要出宮奪回先王屍身,破噬魂陣,王上仍昏迷不醒,需要可靠能震得住場子的人留在太極宮守著王上。施兒,你做得到嗎?」
秦施點頭:「我在王上就在,一定誓死保護王上周全。阿翊,你放心去,這裡交給我。」
「你小心些,我要帶靈致一起去破陣。」王翊說道。
家國大義面前秦施並不在意兒女情長,她信王翊,也信靈致,道:「你快去快回,王兄的事拖不得。」
王翊已用加了靈致鮮血的清水將此處划入結界之中,任何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皆不得靠近,只是防不住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我去了。」
他先去昭陽宮見靈致,靈致這時已醒,只是魂魄剛歸竅不久,人有些恍惚。但聽王翊說破陣需要她幫忙,二話不說起身跟他走。
「還請夫人扮成男子,若有面具也請戴上。」王翊叮囑道。
「左將軍稍等。」靈致立即讓墨言碧青為她換裝,兩刻鐘后變作翩翩公子站在王翊面前,臉上戴著遮住上半張臉的銀制面具。「可以走了嗎?」
「夫人請跟我來。」王翊有秦業御賜令牌,在宮內暢行無阻。出宮后與早已集結的死士禁衛匯合,朝咸陽城外西南方一處山坡走去。
陰魂和邪氣早已被驅散,只是此處依舊陰森,寒氣滲人。靈致跟在王翊身後,止不住打了個寒顫,只見草木凄凄,滿是野墳,一株約三人合抱的槐樹傲然挺立。
「那三人受了重傷,應該跑不遠,你們先去四處找找,留十人在此即可。」王翊命令說。
「夫人,對不住又要讓你流血了。」王翊用只有他們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後面的場面血腥恐怖,還請你閉上眼睛。」
靈致點頭,道:「左將軍請吧。」她閉上眼睛不再看。
王翊又取了她右手小指指尖的血,塗在箭鏃上。彎弓拉箭,狠狠朝那株大槐樹枝幹射去,生機勃勃的老槐樹瞬間燃起火花,剎那間化作灰燼,很快那處地方塌陷下去,露出下面的屍池。
只見下方死屍被擺放成五芒星陣,每個角上都放著個木偶人,背後刻著生辰八字,被銅釘貫穿,塗滿鮮血。
而陣中立著一未完全腐爛卻死去多年的屍體,他被十字木架綁住手腳,腹腔被掏空,裡邊放著個木偶小人,頭頂燃著豆丁大小的火苗。他的腳底,同樣塗滿鮮血。
「你們先在上面守著,我下去破陣。」秦業的生辰八字不可隨意泄露,王翊命令道。他跳下去繞著整個陣走了一圈,語速極快地念了一段眾人聽不懂的咒語后,才從西到東將木偶人碾碎。
他雙手合十朝中間那具死屍拜了三拜,才靠近取出腹腔里的木偶小人,高舉過頭后,又念了一段驅邪咒語,小人頭頂的火苗自己熄了下去。
「好了,你們可以下來了。」王翊毀掉小人後,才讓死士暗衛將棺材抬下來。
靈致只覺眼前有東西飛過,卻不敢睜開眼睛。過了許久后,才聽到王翊說可以睜開眼睛。
眼前之景已變成火海,跳動的火舌張牙舞爪將一切吞噬,不留丁點兒痕迹。
「夫人,你先去駟車庶長府歇息片刻,臣等會兒再來接你。」王翊必須將先王遺體送回王陵,等秦業醒來再擇日重新下葬。
「左將軍快去快回。」靈致並不多問,王翊讓他做什麼她便照辦。
策馬回咸陽城,半道上見著三個形容枯槁的男人,似被精怪吸走血肉精元一般,怪異可怕得很,他們一身莊戶人打扮,拄著拐杖艱難行步。靈致不免好奇,忍不住多看兩眼。
對上其中一人的眼睛,只覺陰騭兇狠,很是嚇人。靈致連忙收回目光,往咸陽城趕。
「有何不妥?」另兩人停下腳步問道。
「沒什麼,是我想多了。我們必須儘快離開秦國,去姜國避風頭。」太蒼搖頭道,剛才那姑娘給他的感覺很不一樣,但又說不上哪裡怪異。等他再看時,又與常人無異了。
「王翊當真深不可測,不到一日就破了噬魂陣。唉,天意如此,秦業命不該絕!」執天仰天長嘆,他們師兄弟三人耗費五個月時間,精心布下的局被人輕鬆化解。不止如此,他們更被陣法反噬得厲害,若非留有退路,怕是當場斃命。
「還是趕緊離開保命要緊。」焱一說道,他絕不輕易放棄,只要有命在,他便要與秦業斗到底。
直到次日辰時,王翊才帶著人匆忙回來,問過陳霈城中情況后,得知上下一切已被控制住。
「夫君殺了幾個跳得高不聽話的,又派兵監視各家宗室,將他們禁足在各自府內,這回算是徹底得罪他們了。」陳霈傷感道。她知道那些人性子如何,日後遲早會報復回來。
「有王上在,您們二位不必怕那些跳樑小丑。只要庶長同王上一條心,此生無憂。施兒有我,霈姨也不必害怕。」秦業一向優待信賴忠於他的臣子,尤其是秦泰。
「我也只對你發發牢騷了。」陳霈撫平愁緒后道,「只盼著王上快些醒過來。」
「不會等很久。」王翊安撫好陳霈,叫上靈致去破殘留的陣法。
整整兩日靈致跟著王翊東奔西跑,費了她好些血才將餘下的陣除去。只是秦業依舊昏迷不醒,不過御醫診脈后說,他的五臟六腑在恢復生機,需調養幾日再看成效。
「王將軍以為如何?」姜丞相等人不免問道。
王翊抱臂沉思,臉色凝重,「我需要外出數日取一樣東西,還請諸位在翊回來之前守好咸陽,照顧好王上。」
「我跟你一起去。」秦施開口道。
「你幫不上忙,留下照顧王上。」王翊拒絕說。
秦施欲再說,見王翊沖她搖頭,便不再堅持。
王翊一一叮囑完諸位大臣,請內侍送他們離開太極宮。靈致看著昏迷不醒的秦業,只恨自己沒用,想到他三日不曾進食,準備去廚房熬些補湯。
「夫人留步,翊還有一事請夫人幫忙。」王翊叫住她。
靈致又一陣驚詫:「我?」
「對,這件事只有夫人能做到,請夫人隨臣來。」王翊請求道。
「好……」靈致心中疑惑,跟隨王翊去後殿。
「還請李大人和張大人守門,不許任何人靠近偷聽。」王翊又對李興和張德說道。
「夫人。」空曠的室內,只有靈致和王翊二人,王翊突然跪下,抱拳朝她一拜。
靈致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左將軍這是為何,請快些起來。」
「夫人,請聽我說完。」王翊堅持不起,「噬魂陣雖破,但已傷及王上心魂和身體,故而王上昏迷不醒。天下諸國,唯有姜國琅嬛內的神芝草和龍骨能讓王上蘇醒。」
聽王翊這番話,靈致已明白他要說什麼了,震驚又失望,「所以我是姜國聖女,只有我能進琅嬛,拿到神芝草和龍骨,是嗎?」
「是。」王翊艱難說道。
「什麼時候查出我的身份?」此刻,靈致還無法接受這一事實。
「去年今年四月,我們在半路遇到假扮成商旅進秦國找夫人的焱一,王上因此起疑。王上派人跟蹤監視,得知他們去了夫人長大的桃花溪,找到將聖女從姜王宮奪走那人的骸骨,又探查到當年周室死士任務失敗原因,再加上種種猜測,確認夫人及有可能是姜國公主。」王翊如實回道。
靈致想了想,道:「所以王上才讓我進宮,又封我做夫人,他這麼做是為了保護我,不讓我捲入姜國和周室之中嗎?」自聽到琅嬛的傳說那日起,便對那世外仙鄉很是好奇,閑暇時翻看姜國史書,其中種種讓她不寒而慄,也因此讓她避之不及。
「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這次的事,王上與臣會瞞你一輩子。」為救秦業,只得出此下策。
「我知道了。」交談之時靈致已然想通,她並非振興國家的棟樑之才,也不是工於算計的陰謀家野心家,並不適合姜國女君之位。她更不是那等高風亮節心懷天下的忠義之士,只是耽於情愛的尋常女子。心之所愛在這裡,家在這裡,她不會回去,何況姜國沒有她一樣可以傳承下去。
琅嬛本就不屬於凡塵俗世,本不該被那些人用來牟利。它可望不可即,現在這樣就很好。
「還請將軍繼續保守這個秘密,莫要告訴其他人。我是王上昭告天下冊封的夫人,今生今世都是王上的人。此行之後,我不會再去姜國,路上還請左將軍多關照。」但她還有一問,道:「不是說聖女也無法隨意取走琅嬛內的一花一草嗎?我去了也無濟於事。」
她一席話打消王翊的顧慮,展顏說道:「有夫人這些話,臣就放心了。至於夫人的疑問,我們邊走邊說。事不宜遲,當立刻去姜國。」
「嗯。」靈致點頭。
商量妥當后,靈致回昭陽宮簡單收拾了個包裹,一番喬裝改扮后,出宮去駟車庶長府。此行實屬機密,除二人之外,只有秦泰知曉。
快馬加鞭離開秦國,一路向東南方行進。疾行兩日後抵達姜國王都璧城。初到此地,靈致思緒萬千,有膽怯害怕,還有愧疚和不敢面對。
走在寬闊的街道上,四下張望打量。與其餘諸國不同,璧城房舍宮殿由石頭建造,厚重之中透著頑固與守舊。
早就聽說姜國上下臣民以神的後裔自居,自恃高天下諸國一等。到這裡之後才知果真不假,從上至下顯露著一股目下無塵的狂傲。
也許女神當真是眷顧他們,一路走來不曾見到一個歪瓜裂棗,尋常百姓也是相貌清秀,品相端正。難怪天下人都說,姜國乏善可陳,除了容貌和琅嬛。
與秦國上下奮發圖強的氛圍不同,璧城上下都透著閑適。姜國在群山之中的山谷盆地,一條長河穿城而過,碧河下游是姜國唯一的出口。只要守住下游出口,便是天兵天將也難攻破姜國。
數百年來,這唯一的出口被姚家把持,每年收取各國商人學子等進出姜國的出入關費便能賺很大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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