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

眾人八卦之餘，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彎來，聖女，聖女啊！那可金貴得很，上古女神姜靈祈的嫡系血脈，得到她就等於得到琅嬛的一切。秦業賺大發了，不搶回來面子裡子都丟了。

不過不對勁，不是說只有處子之身才能進琅嬛嗎？到底傳說是假，還是秦業有問題？

但姜國歷代聖女和女君已證明前者為千百年來不變的鐵律，有貓膩的只能是秦業。他們就說嘛，秦業已是弱冠之年，血氣方剛的年紀身邊不可能沒個女人。什麼不好女色都是假的，分明是他不行。

一時間不少國君目光歪到秦業行或者不行一事上，同身邊臣子后妃深切探討這一嚴重問題。

反正他們沒能力沒實力參合秦姜兩國的事，索性擼起袖子看熱鬧，順便派人去打聽秦業到底行不行。

聖女好不容易回到姜國，上下臣民豈能輕易罷休，誓要與秦國血拚到底。只是天下最弱的姜國如何能與強秦抗衡，只要攻破金山關，千里碧河谷地盡收囊中。

靈致眼見琅嬛外圍的兵丁越來越多，自知逃走無望，索性放寬心待在琅嬛里，等秦業來接她的那天。

靈致聽過很多琅嬛的傳說，現在終於得以窺見它的真正面目。與她夢裡的樣子一模一樣，石樓神廟，花木草地，一切都似曾相識。

順著隱沒在草叢裡石板路朝神廟走去，越靠近越覺得它高大巍峨，自己渺小如螻蟻。這真的是那位女神的墓地嗎？

靈致站在石階前猶豫片刻，大著膽子走到石門前，推開厚重的大門，只見內里肅穆空曠，日光從兩側石柱間狹窄的透明琉璃窗照射進來，猶如傾瀉而下的神光。

抬頭看廟頂，天穹頂上有顏色冷淡的壁畫，繪有飛龍火鳳，神女飛仙，壁畫往下的大殿兩側是浮雕石刻，刻畫著波瀾壯闊的上古故事和珍奇異獸。

這些浮雕石刻被數個被鎖上的小石門隔開，背後藏著什麼無人知曉。石門之下是五階石梯，石階上是隱秘的圖文符號，也有浮雕刻像，其中含義她並不知曉。

以她膚淺只看外表的審美，只覺女神的品味很是不俗，無論神廟還是壁畫，亦或是內殿邊角的紋路式樣，皆是流暢自然，賞心悅目。

大抵如此，世間也只有一個琅嬛。

移步往前，彷彿每一步都踏在虛空之中，如夢似幻。靈致走到神廟盡頭處，只見一尊白色石像傲然挺立，後退數步仰頭看她，只見石像高約五丈，身著白色長袍，梳著端莊的花釵大髻，飾以四支扁方長簪。

她容顏傾國，氣質柔婉，雙手交握在腹部，一派九天神女的端莊範本。不過卻是頷首低眉，神色悲憫，臉上有無盡憂傷。

這就是那位傳說中，極其威風、極其張揚、極其驕傲的上古女神姜靈祈嗎？

氣質神韻一點兒也不像。

目光落到石像左側身後約一丈之地，石座上卻是空的。

聽說神廟內有兩尊五丈高的石像，邪神之妹華音是師傅，神王之女姜靈祈是弟子，是以華音在前，姜靈祈在後，不過姜靈祈的石像要比華音的高上些許。

從位置來看，不見的是姜靈祈的石像。

難怪姜國越發沒落，千百年來拜了一座空冢，連祖先神像和屍身不見了都不知道。

不過那麼大一尊石像，到底去了哪裡？又消失了多久，為何姜國上下都不知道？

疑惑之際，卻見石像前那方形火坑裡豆丁大小的火苗猛然躍起，膨脹得佔滿五尺見方的火坑。或許，她可以去藏書樓找相關書簡。

思及此處，靈致朝華音的石像三跪三拜后，離開神廟去外邊的藏書樓。

只是一環的三座藏書樓太過巨大，猶如蟄伏在地上的巨龍，站在灰白色三層石樓前，一陣壓迫感自上而下襲來。正當她思索從何處找起，就聽到一女聲在呼喊她的名字。

順著聲音看過去，見到一容貌極美的女人，看上去約莫二十齣頭的年紀，一身嫣紅色錦衣華服，梳著端莊的婦人髮髻，戴著華貴的簪釵。她容貌艷麗，舉止高雅，哪怕喊得撕心裂肺也不損她半分氣度。

她旁邊站著一位個子極高的男人，面色沉靜，容顏高華，在烏壓壓的一群人中間最為顯眼，是白鉞無疑。想來他身側的女子是國君姜離羅，她真如傳說那般艷冠天下，風采絕倫。

細看二人相貌，對比一番后，靈致發現自己長得並不像夫妻二人，同他們站一處，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血緣至親。她見到他們也毫無親近之感，更沒有血緣親情的天生感應。

除了他們還有好多好多陌生人，臉上無一不是錯愕與震驚，眼中流露出的皆是猛獸看到獵物后的狂喜。

初回人世的懼意又噴涌而來，靈致慌得連連後退。疾跑著藏到石樓里，慌不擇路躲進一處逼仄陰暗的角落，石牆將一切聲音隔絕在外，閉上眼睛，眼前浮現那些人喋喋不休的醜陋嘴臉。

不能出去，在秦業來之前絕對不能踏出琅嬛半步。

過了許久懼意才消失，這時天色已經黑盡，石樓里不知何時燃起燈火，將整座樓照得如同白晝。

黑夜寂靜無聲，恍惚夢回桃花溪和樹妖還有青羽相伴的日子。靈致大著膽子站起身來，好奇打量眼前的一切。

前面是一處圓弧型的長通道，好似通向另一個時空。靈致一步一步往前，只見中間約是五尺寬的天井，燭光從樓頂上照射下來，讓上下左右變得通透敞亮。

再看兩側，是相互對稱的房間，走進其中一間，只見內里安放著十個齊牆高的書架，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放滿書冊。不是當下通用的書簡，而是十分罕見的紙書。

仰望那些整齊厚重的書架，最初靠近此地的壓迫感再次席捲而來，此時的她彷彿站在浩瀚的星河之中，辨不清方向。

久久的震撼驚訝過後，仔細打量那些書封，可估計這間石室放置的是病理典籍。

外面的聲音從透明琉璃窗飄進來，靈致靠過去躲在窗邊一看，等在琅嬛外的人還沒走，且有越來越多的陣勢。

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太蒼，靈致慌只得退了回來，無論他容貌如何變幻，那雙眼睛依舊可怕。

圍在琅嬛外的所有人讓她害怕，靈致換了一間里側的藏書室，布局與先前那間一模一樣，齊牆高的書架，整齊碼放的紙書冊，還有通風采光的兩扇大的透明琉璃窗。

這一間是草藥典籍，隨意取一本下來，任意翻開，只見上面畫著一整株活靈活現的柴胡，彷彿長在書中一般。

圖下記載著其生長習性，分部狀況，如何栽種，病蟲防害，有何功效，主治何病，炮製之法，用藥禁忌等等。相較那些簡陋的竹簡，這本草藥典籍彌足珍貴。

大致翻閱完畢，靈致將書放回原處。指尖從書脊上劃過，心想若將這些書帶出去，交給醫家醫者，定救治更多人。

離開此處，轉去另一間藏書室，裡面是山川地形、河流湖泊的相關書籍。再往前走，才注意到門牌號上寫著書籍種類，有水利工事，房屋建造，農事蠶桑，天文地理，星象八卦，古今歷史，人物傳記等，一切書籍應有盡有。

傳說琅嬛藏盡天下奇書，現在看來果真不假，只一座藏書樓就有浩如煙海的典籍，加上其餘兩座，總共會有多少？還有第二環第三環的石樓，靈致不敢想象。

她取下一本農書仔細翻閱，把書里的每一個字都記下。等她離開琅嬛就可把這本書默寫出來，到時傳授給各國百姓，談不上讓他們豐衣足食，至少能讓他們增收增產，不至於忍飢挨餓。

還有，等到下次曼珠沙華開花，她就把這裡利國利民的書悉數送出去，無論耗費多少血也在所不惜。

靈致越想越亢奮，不知不覺在書室內待了許久，直到肚子抗議發出聲響，她這才覺得飢餓乏力。

她想起曾經看過的書中有記載，琅嬛內長著一種名叫祝余的草，食之不飢。她取下一盞燭燈，去神廟外的綠地找祝余草。

此草形似韭菜，在一堆奇花異草中並不起眼，靈致找了許久才找到。她拔了一些到神廟背後的小溪洗乾淨，嚼了下肚只覺渾身精力充沛。

瞥見神廟后緊閉的小門，靈致提著燭燈走過去。

推開門后目之所見是一間較大的房間，高約一丈，牆壁上是栩栩如生的浮雕，左邊是溫泉浴池，冒著熱氣的水從池子中央冒出，一左一右不知流向何處。她往裡邊探了探，水溫適中。

至於右邊是通向二樓的樓梯，但大門緊閉，門上貼著來人止步的封條。

靈致上前推了推，石門很輕易的被推開。她以為裡面有什麼了不得東西，或是見不得光的上古密辛，哪知結果是這般？

鞋子，很多很多新鞋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木架上，還有各式各樣的襪子。她從頭走到尾沒發現任何不妥，這才奇怪的走上三樓。

三樓也是一間大石室，放著大大小小的木匣子。靈致放下燭燈打開其中一個，裡面放著各式各樣的簪釵，打開第二個，內里是各種別緻的項鏈，第三個箱子是鐲子。

她陸陸續續看了許多，才明白這是專門放置首飾珠寶的房間，釵環項鏈，鐲子飾物，分門別類擺放整齊。

四樓與三樓一般大小，裡邊只有衣裳，華麗的樸素的簡單的複雜的，樣式繁多應有盡有，比起秦業的衣櫥有過之而無不及。

除此之外還有一面一人高的鏡子，靈致想象著那位女神穿著打扮好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的場景，一定得意又張揚。

這些都是姜靈祈留下的東西嗎？無論鞋襪首飾亦或是衣裳，每一件都是精品，拿到外邊去比也毫不過時。若是真的，她必定是個愛美且精緻的女神，看起來一點也不高高在上。

想到與姜靈祈有關的零星傳說，不由好奇她是怎樣一個人？都說她命運悲慘，現在看來不見得。她必定是個艷色絕世、洒脫不羈的奇女子，讓天下人羨慕。

靈致想象著姜靈祈的模樣，端著燭燈登上第五層樓。五樓的屋子裡放著許多木箱，打開才知是絲綢布匹，材質多種多樣，好些她從未見過。旁邊是裝禁步、玉佩、發扣等小配飾的木匣，仍是分門別類堆放整齊。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工具，似乎是用來裁製衣裳、製作簪釵等。

女神不僅能打，還心靈手巧，她的衣裳首飾，似乎是她自己所做。

靈致推開六樓的門，同一樓一樣被隔成兩間，外邊是會客室，兩面牆壁上是浮雕刻畫，另一面牆壁是巨幅畫像。

畫中女子傲然挺立，衣袂翩躚，頭戴金銀製成的流蘇花冠，手握一把長劍，長劍遮擋住她大半張臉，她雙眼緊閉，神色平和，饒是如此，絲毫不損她孤傲冷冽的氣韻。

這是姜靈祈嗎？

靈致仰望畫像，觀摩許久。想到這位是自己的祖宗，放下手中燭燈，朝她虔誠一拜。

心懷敬意拜完老祖宗，靈致這才看到旁邊的案幾，上面擺放著茶具、棋盤和一支洞簫。

推門進入寢室，只見地方極大，裡面寢具一應俱全，有梳妝台、藤椅和齊牆高的書架，窗邊掛著風鈴，還有小鳥的站桿和食碗，裡面還有剩餘的新鮮竹籽。

上下六層樓纖塵不染，似有人時常打掃，所有一切昭示這座樓的主人還存活在世，她只是剛剛離開。

靈致放好燭台，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來，是記載姜國歷史的史書。沒有作者，沒有序言，開篇就講述姜靈祈最後一個轉世死後情形。

與她在秦國所看的野史志怪相差無幾，但這本書記載了最後一個轉世的簡略生平。最後的轉世姓高，名字不知被誰抹去。

靈致繼續往後翻看，更多信息浮出水面，那位高姓轉世的師傅是九重天上通曉過去一切的司命神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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