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國

秦施見靈致神色凝重，忙問她怎麼了。

靈致複述完秦業的話后嘆氣道：「這下躲不過了。」無論如何，她不能在一國之君面前丟臉。

「有師傅指導是好事，到時好生學。勤能補拙，總有一天你會成為個中行家。」秦施拍拍她的肩膀鼓勵說。

靈致覺著過意不去，「到時候只怕擾得闔府不安寧。」

「咱家大，不怕，你放心練。」秦施笑著寬慰道，「離天黑還早，我們去別處走走。」

村鎮的馬路人少，一路疾跑，一直到南山下。天高地闊，策馬奔騰，一切煩心事皆被跑到腦後，只覺通體舒暢，心胸開闊。

日暮時分，二人才折回咸陽城。憶起上午之事，靈致不免好奇：「今天遇到的術士是怎麼回事？還有你說的姜國聖女和琅嬛。」

說起這些，秦施來了興緻，放慢速度道：「這話說來就長了，三言兩語理不清。」

「沒關係，你慢慢說，我慢慢聽。」靈致好奇得很，再長的故事也有耐心。

「慢慢說的話，就要從兩千年說起。據姜國國志記載，上古的最後一位守護天地蒼生的女神在經歷上次大劫后，以滿身血肉祭祀神族至寶聖靈石。她死後，留下最後一滴血。」

「這滴血被她師傅用神力凝結成胎，移入她友人腹內，九個月後降生在人世，起名姜姒，是為女神在人間的延續。有了這延續，女神的師傅與友人便讓她守護女神之墓，後來姜姒便在深山之中守著那位女神、她嫡親母親的墓。」

「她後來婚嫁，生了不少兒女，兒女又生孫輩，她們以姜為姓，逐漸形成部族。後來因幫周朝祖先推翻殷朝，得以封國，便是如今的姜國。姜國人說，他們是神的後裔。」最後一句，秦施說得諷刺。

「這與琅嬛有何關係？」靈致還是不明白。

「琅嬛便是那位女神的墓。據傳她因神力太過強大，招致六界忌憚，未出生時便被詛咒。具體如何不得而知，其中一項便是她不能享神之壽數，只有三千年可活。」秦施接著說道。

「六界生靈，凡人最苦，她被詛咒死後只能轉世為人，三十而亡，不能婚嫁，不能生子，生生世世都是處子。除此之外，她還不能被祭祀，不能被世人銘記。天上人間，眾生六界，無一地可埋葬她的屍骸。」

「於是她生前，利用聖靈石的神力為自己建造了一座墳墓，來放置自己的骨灰。傳言，她上萬次轉世死後所化的骨灰被鍛造成一尊五丈高的石像，最後一世的屍身就安放在石像內。」

「因詛咒之故，這座墳墓飄蕩在六界縫隙，後來固定在天河與忘川交界處。詛咒消除后，這座陵墓便有了真正的居所，便是姜國境內的北川之中、碧湖之上。」

「裡面有數不清的稀世寶藏，浩如煙海的各家典籍，更莫說黃金白銀，神枝仙草，一切應有盡有，你無法想象的它有多麼豐厚。這座世人艷羨的寶□□屬於姜國，是姜國的象徵，除了他們的聖女，無論是神仙妖魔，還是凡人鬼怪，皆不得隨意入內。」

「難怪他們滿天下找聖女。」靈致聽得雲里霧裡，卻也抓住其中重點，沒有了聖女，他們無法拿到琅嬛里的寶物。

「不止如此。」秦施搖了搖頭，「聖女還擔當著傳承的重任。姜國祖訓，只有女神的嫡系傳人才可進入琅嬛，而這個傳人必須是上一代傳人也就是聖女的頭胎女兒，兒子得不到任何好處，女神的血傳女不傳男。」

好奇怪的傳承，靈致不免問道：「若聖女頭胎生了兒子怎麼辦？」

「大概斷了傳承，無人能進琅嬛了。不過不用擔心，兩千年來，聖女頭胎所生皆是女兒，大概以後生的也是女兒。聖女一旦成婚生女，便失去進琅嬛的資格，但她會成為族長和國君，統率姜國。天下九國，只有姜國是女主。」秦施解釋說。

兩人一路小跑著說著話，靈致知道了許多事。

諸如聖女也不能隨意拿走琅嬛內的寶物，只有出嫁前可取三樣東西做嫁妝。

再比如除了聖女還有人可以進去，不論身份貴賤，男女老幼，神仙妖魔，但進琅嬛者必須是純潔的處子之身。

入內者由天決定，一旦中選，那人的名字會出現在琅嬛外那方光滑的石壁上，不可冒充，不得作假。天選之人可隨意帶走裡面與他身體等重的東西。

曾經的姜國因為這座寶藏成為天下人人嚮往的神仙福地，璧城一度是九州最繁華的城池。曾幾何時，姜國也是天下霸主，聲威一度蓋過周室天子，諸國臣服。

但姜國毀於無休止的內耗，所有人覬覦這座寶藏，想要據為己有。姜國建國八百年的時間裡，經曆數次陰謀混戰，最終致使王權旁落，國政被白、穆、姬、姚四大家族把控。

若非只有繼承女神之血的姜氏聖女能進琅嬛，只怕姜國早已易主。

不能獨佔琅嬛，四大家族想方設法為自家牟利。他們制定規則，聖女二十成婚生子，不能外嫁，夫婿只能在四大家族裡選。

每家輪流娶一代聖女，聖女坐上女君之位后，夫婿便是國中丞相，總攬一切大權，獨享那二十年的財政稅收。

前四百年，姜國大門向四方敞開，誰都可以在琅嬛外等候上天選擇。

四百年後，欲入琅嬛者需交五百錢，被選中后，需繳所得寶物價值的兩成。

後來人越來越多，價錢隨之增加，四大家族因此富甲天下。

折回咸陽城下，姜國的故事還未說完，秦施道：「也許上天看不過他們這番作態，近百年來不再有進入琅嬛的外人，更借一位長老之口，說姜氏會亡在百代傳人手中，女神會收回所有恩賜。算起來，就是下一代了。」

「真的會亡嗎？」這則讖語，靈致將信將疑。

「那則預言傳得天下皆知。現在看來，確有亡國之兆。聖女在滿月宴上無故失蹤，姜國越加腐朽，所有人都在等最後結果。」秦施也在等，她想去看那座神跡，想知道女神如何收回對姜國的恩賜。

「聽說聖女有下落了。」靈致記得，秦施說她在周王畿。

秦施臉上露出看好戲的笑容，道：「是啊，從種種傳言和跡象來看，當初搶走聖女的十有八九是周室天子。姬氏想要恢復祖上榮光，借希望於聖女。」

「不是說王權旁落之後，姜國歷代聖女都是空有美貌的草包嗎？再說她也不能隨意拿取琅嬛里的寶物，更不能決定誰能進琅嬛。」靈致問道。

「其實那次政變之前，歷代聖女與女君個個都是頂出色的女中豪傑，只是被四大家族刻意養成草包，也許換個地方就長回去了。至於天子為何搶人，許是知道什麼了不得的秘密。」秦施玩笑道。

靈致十分懷疑：「真的嗎？」

秦施玩笑后又正緊地說：「姜國聖女，生而有異，在她未出生時，就有女君夢青色鳳凰投懷而孕的傳言。聽說她出生那日，天上有鳳凰高飛的祥雲，產房外更是百鳥彙集。陰陽家焱一先生更是斷言，此女乃鳳凰轉世，命格貴重，得知可得天下。」

現在這則讖言已經傳遍天下，加上姬氏一番運作，周室聲威大漲。

一席話聽得靈致渾身哆嗦，忍不住質疑說：「假的吧，會不會是他們的女君和丞相為了斷絕亡國傳言故弄玄虛？」

青羽說的故事裡的女主角都沒這麼誇張，這是什麼萬人迷天選之女？

秦施諷刺一笑：「也許真如你說的那樣，是姜國和周王室故意為之。反正姜國和咱們干係不大，站一邊看好戲就行了。」

的確如此，無論姜國還是周天子都與她無關，她現在必須打起精神學簫，以應對秦業檢查。還有針黹女紅，學業也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但真的好想去姜國看一看啊，看神留下來的神跡。

星空下長河寬闊無邊，風平浪靜的河面突然風起雲湧，只見一面目模糊的女子，捧著一個發光的東西緩步行走在河面上。

她如履平地，每走幾百步，一座宏偉的石樓便拔地而起，最終變成一個三等分開來的圓環高樓，這樣高樓裡外共有三環。

接著她走到中間的位置，巨大的大理石塊竟然自動堆砌成一座她未見過的高大廟宇，神聖高貴，肅穆莊嚴。

仰望它，自己彷彿是一粒渺小的塵埃。

靈致看到那女子手裡散發著白光的東西變成一束紅花，接著便被四周飛來的白色東西包圍，變成一尊巨大石像，挺立在廟宇里。

恍惚間，她以為被埋葬在石像里的人是她自己，空間狹小，憋悶，不能呼吸，不能動彈，也不能大喊出聲來……

掙扎著從夢裡醒過來，寂靜的黑夜裡只有她粗重的喘息聲。

抹去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這才察覺身上衣物已被汗水浸濕。

身邊的秦施還在熟睡，靈致輕手輕腳的起身，拿帕子擦乾身上的汗水，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重新躺下。

她的記性向來很好，哪怕是夢也記得一清二楚。仰望帳頂，夢境里的場景不停閃現在腦海里，微風輕撫過的大河河面，冰冷的石樓，聖潔的神廟，還有那一束炎烈的紅花。

閉上眼睛，恍惚看到風將花瓣吹拂到現實世界里。

那就是琅嬛嗎？

伸手觸碰，飛花化作齏粉消失不見。

已是卯時二刻，天已微亮，靈致睡意全無，等候著晨起時間。

辰時，捧著銅盆和巾帕的女僕魚貫而入，伺候她們穿衣梳洗。

請安時靈致見到一位頭髮衣著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陌生女人，她身著褐色鑲黑邊的曲裾，手裡捧著個長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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