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

符熙聽完暗暗吃驚，定睛一看，果然沒有喉結，的確胸小但比男人明顯。再看她的臉，符熙手裡的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當真……真是王后……」

秦業一直盯著石像，一言不發，剛到不久他就發現了。一個模糊的念頭越發清晰，這尊石像是，「是姜氏先祖姜靈祈。」王翊先開口道，「相傳，姜靈祈千百個轉世之身死後骨灰累積而成的石像高達六丈，志怪雜說記載石像姿勢神態與真人無異，且通體雪白。試問世間何處還有第二尊這樣的石像？」

符熙慌慌張張的撿起劍來，強自鎮定又疑惑著道：「僅憑她酷似王后，就斷定是姜靈祈，未免武斷了些。不都說姜靈祈的神像鎮壓著惡龍，在一處河川里嗎？若真是姜靈祈，她怎會在這裡？惡龍又在哪裡？」

王翊見多識廣，為他答疑解惑道：「姜國行宮的宗廟裡有開山祖師姜姒的畫像，據傳姜姒和姜靈祈長得一模一樣。我曾有幸看過幾次畫像，的確一模一樣。」

「姜靈祈最後的傳說已過去兩千年，惡龍說不定早已被她點化或死了。至於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我猜是流水之故。無論再高大再重的石像，也經不起水流衝擊。千百年下來，便被帶離原處。而江河彎曲之處會因水流衝擊和泥沙淤積堵塞，變成牛軛湖，牛軛湖沒有水源補充，再變成沼澤，乾涸后就成了平原和山林。」

符熙點頭：「有道理。」

王翊思索一陣，偏頭問秦業：「王上，現在您打算如何處置這尊石像？」

是巧合嗎？秦業看到石像立起來那一刻便有此疑問。「那裡面有東西嗎？」靈致曾經說，姜靈祈生前用的神兵利器都隨她陪葬了。

王翊愣了一下，說：「沒有，石像里只有一具屍體，旁的什麼也沒有。」

「當真？」秦業質疑道。

「書里記載的的確不假，但王后可能沒看到剩下的部分。裡面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即便他們得到了石像，也打不開石像。」王翊肯定道。

經歷這些事，秦業已十分信賴王翊，道：「既是如此，那便沒什麼可擔心的。如若姜國想要石像，物歸原主就是。」

「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這尊石像原本就在琅嬛的神廟裡。」王翊說。

秦業下令，將石像運回咸陽城。不過石像高大，進不了城門，到時安放在城外即可。

他未下令隱瞞此事，驪山陵寢工地挖出巨石像的消息很快傳遍周遭村鎮，咸陽城內達官顯貴和黎民百姓也有耳聞。

回到宮中，李興匆忙迎上來伺候。

「王后在何處？」

「王后在昭陽宮，正給太子裁製衣裳。」李興說。

秦業疾步趕往昭陽宮，進殿後未讓宮人通傳，他靜靜的站在寢殿門邊，看著落地窗前，靈致半趴在矮几上執筆描繪著花樣，不多會兒又拿著布在秦珩身上比劃。

秦珩乖巧，等靈致良好尺寸后，又乖乖的坐在旁邊，和秦施一起整理絲線。宮女送上點心和鮮果后，秦珩放下手裡的線，先拿了一塊點心和一個杏給秦施，接著又拿了點心和杏給靈致。

靈致凈手后，掰了半塊點心給秦珩，小傢伙就靠著她專心致志的吃起來。

接著秦業就見小傢伙吃完點心，也學著靈致洗了手，然後拿了一塊點心朝他跑過來：「父王，吃。」

秦業俯身把小孩兒抱起來，秦珩順勢把點心送到他嘴邊。秦業咬了一口，「珩兒吃了嗎？」

秦珩點頭，抱著他的脖子說：「阿娘給我做衣裳。」

「真好，父王都還沒穿過阿娘做的衣裳。」秦業抱著他走到靈致身邊。

秦珩聽著很是高興，只有他有阿娘做的衣裳。

在秦珩拿著糕點跑向門外時，靈致便看到不知何時過來的秦業。行過禮后問道：「宮外的事解決了嗎？」

秦業看著靈致的臉，忍不住想起白日里見到的那尊石像，兩張臉重疊在一起，讓他有一瞬的恍惚。他撫摸著眼前的臉，溫熱的，清晰的，是他熟悉的。

秦施嘖嘖兩聲，被他們兩個膩得發慌，再繼續下去，恐怕會發生讓人臉紅心跳的事。草草的行過禮后，伸手去抱秦珩：「珩兒，我們走。」

秦業沒將孩子交給她，抱著走到殿內跽坐下來，「施兒也過來聽一聽。」

秦施不解地看了靈致一眼，靠到秦業身邊，「王兄，發生什麼事了。」

靈致命宮人重新送些涼茶來，才在跪坐在秦業對面。

「昨日，王陵監工的官員進宮來稟說，在靈致的陵寢里挖到東西。我昨夜過去看了，是一尊人像。今天已經挖掘出土，現在正在運回咸陽的路上。」秦業說。

靈致想起前夜的夢，右眼沒來由的一跳，「是我先祖姜靈祈的神像嗎？」

秦業點頭，「經阿翊分析后，確定是姜靈祈的石像。高約六丈，石像純白如雪，是一身著輕甲，手執雙劍的男裝女像。」

「我前夜夢到她了，」靈致說，「夢到她背弓執劍，睜開眼睛，被一隻大鳥載著飛走了。王上，您說這是巧合嗎？」

秦業也不知道，姜氏一族因姜靈祈而起，最後亡在靈致手裡，而她們容貌肖似，冥冥之中，彷彿是宿命的輪迴。這也是巧合嗎？

「靈致，石像的模樣很像你。」

靈致微微驚訝，緩緩的搖著團扇說：「興許是巧合，白家曾經找來三個和我相似的人。」

此事秦業有耳聞，單憑長得像也不能證明什麼，而靈致是姜靈祈的後人，因緣際會，長得像也情有可原。「再過幾日，石像便會運到咸陽，你可以去看看。」

她是一定會去的，「王上打算如何處置這尊石像？」

「姜國若來討，便交還給他們。裡面只有屍體，沒有其他東西。阿翊還說，他們得到了，不見得能打開石像。」秦業說。

姜靈祈生前用東西不在裡面嗎？靈致疑惑，「聽王上的便是。」

「若有疑問可問阿翊，他能看到的東西比我多。」秦業自嘆弗如，「宣室殿還有奏章要看，我先回那邊，酉時記得過來用晚膳。」

秦業離開后，聽得一頭霧水的秦施抱過同樣不明所以的秦珩，讓靈致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靈致想起自己看過的傳說，便給她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神族一位有野心的王子名叫龍龑，他搶了他姐姐華音的神王之位，後來……」

秦施抱著秦珩聽得專註，未出一聲反駁。得知那尊石像是骨灰所化，不由打了個冷顫。六丈高的石像，到底有多少個轉世？

不過想到姜靈祈是神女，聽過她斬妖除魔衛道事迹后，便沒那麼怕了，「好想去看一看她。」

靈致也想看，從聽到姜靈祈的傳說那日起，她就一直想看看她。

石像巨大，分量也不輕，運到咸陽城外已是五日之後。此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大半百姓涌到城外看熱鬧。

石像立起來那一刻，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驚呼聲。

神，當真如神明降臨！她堪堪站在那裡，就有一股妖魔勿進的凜然正氣。

靈致站在城牆上，遙望不遠處的威風凜凜的石像。

從栩栩如生的石像來看，她們的確長得很像，但姜靈祈瘦而不弱，神采飛揚，眉宇之間有一股冷傲之氣。

正是這股精氣神，讓她們看起來截然不同。

她有少女的貞靜矜持，也有神明的肅穆莊重，還有仙家的疏離縹緲。神廟裡華音悲憫哀傷，姜靈祈卻是肆意洒脫，她身上半點不見被詛咒的怨懟和沮喪，也沒有輪迴千生百世的滄桑。

她永遠是明媚鮮妍、信賴世間美好的美麗少女。

和靈致心裡描繪的模樣相差無幾。

不過她的造像，的確容易讓人想到王翊，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王翊單手使劍。

秦施雙手抱臂，歪著腦袋打量這尊無與倫比的石像，驚嘆它的高大和威儀，「她生前，應該和那些傳說一樣厲害。」

說著，她借了守城侍衛的佩刀，學著石像的動作比劃一番，也學著她下巴微揚，眼神堅定的模樣，一瞬間彷彿自己也變成那個戰功赫赫的女神。

「靈致，你看我學得像不像？」秦施問靈致說。

靈致點頭：「形似。」

秦施把刀插回侍衛腰間的刀鞘里，「神不似對吧，她這股張揚驕傲氣韻當真是誰也學不來。」

靈致不可置否的點頭。

秦施雙掌撐在城牆的凹處，探身打量石像，「你們很像，但又不像。可以說，除了相貌之外，旁的沒有半點相似之處。我倒覺得，王將軍打仗除妖的樣子，倒很像這位女神。你說，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

靈致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來便搖了搖頭。

秦施雙手撐著頭，手肘抵在城牆上：「你說，王翊會不會是女神的轉世？」

靈致一愣，臉上神色有一絲絲裂紋，很快笑著搖頭道：「何以見得？」

秦施頭頭是道的分析：「你說，每逢亂世，天地六界遭逢大劫，她便會轉世拯救六界於水火。如今天下亂成這般，鬼怪橫行霸道，她怎能坐視不理？一定重新轉世了。你呢，手無縛雞之力，而且成婚生子，與她無情無欲、堅守童貞、打遍六界無敵手的鐵律不符。」

「而王將軍就不同了，除了不是女子之外，他哪哪兒都和傳說一模一樣。而且也沒有規定，姜靈祈的轉世必須是女子對吧？」秦施說。

好像對，但又好像不對。

靈致自言自語的說：「可我沒在書里看到她會轉世成男人的記載。」

秦施反駁：「萬一這輩子不走尋常路呢？你看王將軍本就長得斯文秀氣，不像武將，他若是扮成女子，一定比女人還美。」

靈致碰了碰她的手臂：「王將軍來了。」

秦施很快閉嘴，假做崇敬的仰視石像。

姬昭疾步走進焱一的玄機宮，開口便問道：「國師，秦國當真挖到姜靈祈的石像了？」

焱一將秦國傳回的密報遞給姬昭，「我們的人只說挖到了一尊六丈高的石像，無論如何，都要走這一趟。」

「一定是了，試問天底下哪一國能造這麼高的石像。」姬昭無不振奮，但想到那東西在秦國的地界，頓時覺得難辦，「東西是秦國挖出來的，我們想要弄到手恐怕不易。何況裡面有那麼多陪葬之物，我不信秦業半點不心動。」

「是啊，好巧不巧又被秦業得到了。」焱一不得不感慨。這就是被上天眷顧的真龍天子的命格嗎？

這一刻，姬昭內心的嫉妒澎湃翻湧，他費勁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最後都落到秦業手裡，不費吹灰之力。「我們一定要拿到石像里的陪葬品。國師，你有何高見？」

焱一也覺難辦，石像太大了，不易搬運掩藏。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相傳墓室在石像腹部，我們只要鑿穿墓室拿到神器即可。只是如何靠近石像，還得好生想個法子。」

「無論如何，先去咸陽。」這回，姬昭決定親自走一趟。

咸陽城外的石像被重兵看守起來，前來圍觀的人絡繹不絕，對著高大如神祇的石像議論紛紛。

有人好奇，便趁子夜換防時偷偷溜過去摸一把，亦或是掏出鎚子砰砰亂砸一番。石像紋絲不動不說，更被當做小偷竊賊關入牢獄。

靈致在書房待了大半日，等到秦業來叫她用晚膳，才放下畫筆。

「為何畫這個？」秦業說。

「夢裡的場景。」閃現過無數次，閉上眼睛就能想起每一處細節，可惜她畫技不精，畫不出其中精髓。

秦業看了看，羊皮紙上畫的是一女子，一身男裝打扮，背弓執劍，身側站著一隻形似鳳凰的大鳥，它親昵的靠著那女子，長喙抵在她的肩膀上。

「我夢到過她好多次，但都看不清臉，這回看到了。」靈致說，「我們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這幾日我也在懷疑，我是不是姜靈祈的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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