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問題的關鍵
罵完江城、轟走慕妍后,周正立在窗邊一根接一根的抽了快小半盒煙,一腔怒火才漸漸得以平息。
這七年來,他每天都在想江城當初為什麼會下那麼大的決心離開。是周女士讓他離開他無法拒絕也好,是受了周家的恩讓他心裡有愧不得不離開也好,是什麼理由、什麼借口都好,就是不要是「都是為了你好」這種讓人聽了就操蛋的理由。
為了他好,所以沒有徵求他的意見,所以一言不發的離開一走七年,所以往他心口上扎了這麼多年的刀子。
為他好?好的很,好個屁!
想到這兒周正的火就又躥了上來,早知道是這樣,當時在警局照江城臉上來那拳就不該心慈手軟的留三分力氣。
周正這邊正火著,桌上的手機就震了起來,一開始周正還以為是江城,故意晾著沒接,眼睜睜看著那個手機響了又滅、滅了又響。等到手機孜孜不倦的響起第三遍,他才勉為其難的挪著步子過去,拿起手機一看,火更大了。
哪裡是江城打給他的,這是X市局的座機。
周正接起電話,語氣極其不善的「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曹宇笑了一下,揶揄道:「被停職了火氣還這麼大?看來你完全沒有反思一下自己工作作風的問題嘛。」
這種情況下,不懟回去就不是周正了。「你還知道老子現在在停職中啊?停職兩字咋寫知道嗎文盲?不知道上網百度一下。別拿工作的事來煩老子,滾。」說著就要撂電話。
「誒誒誒」,曹宇急聲叫住他:「我有說我找你是聊工作的事嗎?」
周正:「咱倆之間難道還有什麼交情可以聊別的嗎?」
曹宇點點頭,認同道:「那倒也是。既然你這麼明白,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你一會兒來局裡幫忙審個人,作為回報,我可以把那塊錶轉賣給你。」
「表?」周正剛想懟回去,話臨出口的那一刻又剎住了車,「你哪兒來的?」
「自然是買的嘍。」曹宇絞著電話線笑道:「放心,已經幫你確定過了,是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找的那塊。你要信不過我的話,我一會兒給你拍幾張特寫發你微信里,你驗驗貨。怎麼樣,成交嗎?」
還沒等曹宇把電話扣回座機,劉青在旁邊已經問出了聲:「怎麼樣?周正怎麼說?」
曹宇聳聳肩:「他什麼都沒說就把電話撂了。」
劉青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擱,罵道:「這渾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給個台階還拗著不下,他想幹嘛?難道要老子親自上門去請他嗎?!」
曹宇在旁邊酸道:「這麼不像話的渾小子,您還在全局領導會上力保他?還大費周章的動用自己所有的人脈幫他找那塊表?劉局,同樣都是您的得力幹將,作為沒被偏心的那一個,我很傷心啊。」
「一邊傷心去,等你什麼時候破案率有周正那麼高,我一定也這麼偏幫你。」劉青嘆了口氣,「你說這渾小子一會兒會來嗎?」
「會的,那塊表對他的意義你又不是不知道。」曹宇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抱枕仰躺在沙發上,認真道:「再說了,他再怎麼渾也是個警察,肩上擔著人民呢。雖然我跟他不怎麼對付,但這一點,他還是靠譜的。」
曹宇這一句讓劉青寬了心,他笑著重複道:「對啊,他再怎麼渾也是個警察。」頓了頓,又想起了什麼,囑咐曹宇:「你一會兒讓鬍子把之前的詢問筆錄、案件經過和一些檢測報告拿給周正,我估計他應該用的著。」
曹宇點點頭:「好。」
背停職處分對其他人而言,算是件挺丟臉、挺誤前程的事,可對周正而言,其影響程度還遠不如扣他一個月工資來的肉疼。
一件不怎麼在意的事,跟一件他找了近七年的東西相比,傻子都知道該做何取捨。
所以掛了曹宇電話的瞬間,周正就已經拿過搭在沙發背上的外套,攔了輛車直奔市局。
等周正趕到市局門口的時候,鬍子跟二黑已經拿著檔案資料恭候多時了。
計程車停在市局門口的那一秒,鬍子跟二黑已經默契十足的迎了上去,鬍子繞到車前去給計程車師傅結賬,二黑把資料遞給周正簡單的講了講案情。
「昨天晚上十點半左右,交警支隊照例在市中心幾家大型酒吧、飯店旁的路口設點查醉駕,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橫衝直撞的要強闖卡點,被交警支隊的人當場扣了下來。車上一共兩個人,開車的是個年紀輕輕二十齣頭的小伙,副駕駛上坐著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兩人再三強調他們沒有喝酒,雖然酒精測試儀的反應一切正常,但據那天出警的哥們兒說,小伙的眼神一直躲躲閃閃的不敢看他們,像是很心虛,怕被人發現什麼。一開始他們以為這兩人是用了什麼手段躲過了酒精測試儀,就拉著他們去附近的醫院做了血液檢測,檢查結果顯示這兩人血液中,其中一人的酒精含量已經達到了酒駕的標準,除此之外,他們兩人血液的濃度都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樣。交警支隊的人里有個兄弟以前參加過緝毒工作,這兄弟多了個心眼兒,又帶他們做了次尿檢。」
周正看著手中的檢測報告,「陽性,還真是一點兒都沒冤枉他們。」
二黑聳聳肩:「可不是。」
周正一邊翻著手中的資料,一邊大步流星的往詢問室走,「所以案情這麼簡單、明朗的案子有什麼好審的?還犯得著叫我來一趟,你們曹大隊長是草包到連問詢這種基本功都還給警校了嗎?」
鬍子吃力的攆著周正的步伐,「正哥你不知道,問題的關鍵不在案情上,而在於我們沒有證據。」
周正皺了皺眉:「什麼叫沒有證據?」
二黑解釋道:「當天晚上交警支隊把人移交到局裡后,我們當即對他們兩個以及他們隨身、隨車的物品做了個大檢查,卻什麼可疑物都沒查出來。當晚連夜出警,叫了二十來個兄弟分了五組去這兩人一個禮拜內去過的酒吧、飯店、酒店找線索,結果沿著他倆的行動軌跡把X市跑了個遍,一點吸毒販D的痕迹都沒有找到。附近的酒吧、飯店、酒店甚至是方圓五公里內的小餐館,全部都是有營業執照的正當經營場所,並沒有什麼交易黑角。而且他們這一個禮拜沒有跟任何可疑人碰過面,去的地方几乎都有監控,監控顯示他們的活動一切正常。」
周正「哼」了一聲:「一切正常?正常還能慌成那樣?」翻看著手中的尿檢報告,周正駐足,扭頭向身旁的兩人確認:「我記得徐法醫上次科普過,在對吸毒者進行檢測時,血液檢測之所以沒有尿檢用的廣泛,是因為血液檢測雖然能查出吸毒,卻只有在剛剛吸毒后的幾個小時里才能檢測出來,時間間隔一旦超過24小時,身體新陳代謝會將毒品代謝掉,血液濃度也會恢復到正常值範圍內,就不易檢測了。交警支隊的那哥們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兩人血液中的濃度不對,說明他們兩個肯定是在24小時之內碰過毒品的。」
「這我們也知道,可就是邪了門了,除了血液檢測和尿檢報告以外,就楞是一點線索都沒挖出來。」鬍子嘆了口氣,忿忿道:「而且正哥你不知道這兩人有多囂張,那個年紀大的,一口咬定他們沒有吸毒,說他們可能是喝了什麼含有□□、□□成分的藥物、功能飲料,總之就是四個字:抵死不認。還有那個叫張鋒的,簡直囂張極了,說警方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胡亂抓人,不合理、不合法,說什麼回頭要好好跟媒體宣揚宣揚我們的工作作風。你看看這些人,簡直就是挑釁司法權威!」
周正指著問詢記錄上的一個名字問道:「這個張鋒是那兩個人里年紀小的那個?」
鬍子探頭看了眼,答道:「對,曹隊說這個人心理素質差,或許會是案件的突破口,先從他入手審問會比較容易些。」
周正抬頭,冷笑了一聲,挑眉問:「所以你們問出什麼來了?」
鬍子不說話了。
「我看你們曹隊是真的應該回警校回爐重造一下犯罪心理學這門課了。」周正合上手中的詢問記錄,問鬍子:「知道為什麼你們什麼都審不出來嗎?」
鬍子搖搖頭。
「因為你們搞錯了重點審問對象,張鋒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鬍子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們抓錯重點嫌疑人了。」周正解釋道:「這個張鋒的不僅不是案件的突破點,而且有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甚至只是被人忽悠出來當個跑腿或是司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吸毒販D。」
鬍子反駁:「不可能吧,正哥你當時又不在審問現場,光翻了兩下詢問記錄能知道什麼呀?如果那小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那他心虛什麼?他要是不心虛,交警支隊的人還逮不著他們呢!」
「他心虛是因為酒駕。」周正把手中的問詢記錄丟給鬍子,「你看看問詢記錄第一頁第十一行,當民警問到是不是喝了酒的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然後再看看第六頁第四行,當民警問到是否吸毒的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
鬍子連忙翻到周正說的第一處,看著記錄本上的字忍不住跟著念了起來:「我本來不想喝的,哥給我倒了一杯,我看酒是果酒,想著度數低喝一點應該不打緊,我只喝了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念完后又連忙翻到第二處,「……沒有。」
二黑皺眉:「只有兩個字?」
「人在撒謊或是心虛的時候,通常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動作或是小習慣,張鋒這個人的習慣就是話多。」周正從口袋裡摸出根煙,借著二黑遞上來的火點燃吸了一口,才又繼續說下去:「這是一種典型的社會性人格特徵,這類人在撒謊或是心虛的時候,會不自覺的說很多話來掩蓋,給自己做錯事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以此來解釋證明不是自己的主要責任。從拘留張鋒到現在,你們審了他兩遍,將近二十來頁的問詢記錄,除了問到酒駕這個問題的時候張鋒的回答超出了兩行字以外,其他問題他都是用幾個字簡潔明了的回答的。這就說明他在面對其他問題的時候,不僅不心虛反而還很坦然,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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