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心理戰（上）
托周正的福，一向冷清的X市公安局監控室又一次迎來了它人滿為患的熱鬧場面。
「讓一讓！讓一讓！」鬍子端著兩把凳子，費力的擠過重重人群，擠到監控的最前頭，把凳子放在劉青和曹宇面前，還諂媚的用袖子擦了一把。「劉局、曹隊，你們坐。」
曹宇回頭，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劉青頭也不抬，盯著監控畫面呵斥道：「有空整這些虛的，還不如多學著點你正哥，給人民群眾多破幾件案子不比什麼都強。」
鬍子尷尬的笑笑。
曹宇開口替他解圍：「劉局，我覺得鬍子應該是嫌咱倆站著太高，擋著後面的人觀摩學習了，不好明說這才拿了個凳子暗示咱們。」
「是嗎？」劉青轉頭看了眼鬍子，「以後有什麼直接說，不用這麼彎彎繞繞的。」說完拉過凳子坐在監控前繼續盯著畫面。
鬍子鬆了口氣，感激的看了曹宇一眼，曹宇正好也看了過來，回敬了他一個「不用謝」的眼神。
問詢室內，嫌疑人章鵬一邊有條不紊的回答著民警的提問，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瞟向民警身邊坐著的那個年輕警察。
從進問詢室的門開始到坐在桌前，將近半個來小時的時間，這個年輕警察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時不時的低頭在本子上寫些什麼，更多的時候則是盯著他，眼神不僅銳利，更透著一種掌控全局的自信和威懾。章鵬自認也算心理素質不錯的人，可在這個年輕警察的眼神檢視下，竟讓他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恐慌感。
一輪問詢結束，負責問詢的民警跟那個年輕警察點頭示意了下，年輕警察沖民警招了招手，兩人湊在一起不知說了什麼，那個民警點點頭，走出了問詢室，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像是出去交代了什麼。
「啪——」的一聲，年輕警察撂下手中轉的正歡的筆，從桌上放著的煙盒裡摸了根煙出來，終於說出了他進問詢室后的第一句話：「不介意我抽根煙吧？」
這話是在問章鵬。
「當然不介意。」章鵬笑笑：「不過警察同志，我能來一根嗎？」
「不用老是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的叫我，四個字聽著怪累人的，叫我周正或者周警官就行。」說著周正叼著煙，拿著煙盒和打火機走到章鵬跟前，俯身幫他把煙點上，又立在他跟前給自己點好，見章鵬微皺著眉頭吸了一口，笑了一聲問道：「看來你們做煙草生意的很賺錢啊。」
章鵬夾著煙，仰頭看著周正笑著問：「周警官怎麼會這麼想？」
「不是嗎？」周正沖他揚了揚手中的煙盒，「我這煙30塊錢一盒，價格中等，味道尚可，可我看你好像有點抽不慣的樣子，看來我這廉價煙是入不了章老闆的法眼了。」
「怎麼會呢。」章鵬笑著撣了撣手中的煙灰，對周正解釋道：「煙的好壞與價格無關，只要口感和味道有人喜歡，有受眾就有市場。在我看來，只要有市場，就是好煙。」
「有道理。」周正點點頭表示認同，轉身叼著煙朝桌子跟前走去，走到椅子前坐下來，吐了口煙看著章鵬問道：「章老闆賣的煙市場一定很廣吧？」
章鵬笑笑：「還行。」
「含有少量毒品、能讓人成癮的煙，市場用還行兩個字來形容，會不會謙虛了點？」
周正這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把刀子一樣直擊要害，章鵬當即就坐不住了。但好歹他也是跟警方打過幾次交道的人，所以他只慌了一秒就很快冷靜了下來，扶著椅子把手往直坐了坐，把手中還有一截的煙掐熄，看著周正故作鎮定道：「周警官，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可是正經做生意、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你這樣沒有證據胡亂誹謗人，不太好吧？」
「奉公守法？」周正笑了一聲，低頭抽完指間的最後一口煙，把煙屁股往桌上的煙灰缸里一按，又端過手邊的一次性杯子，往煙灰缸里倒了點茶水。「呲——」的一聲，火星徹底熄滅，他這才騰出手來拍了拍衣服上不小心落上的煙灰，抬頭看著章鵬開口：「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尿檢里是不會呈現陽性的。」
「可陽性……」
「可陽性並不是判斷一個人是否吸毒的唯一標準。」像是提早預料到章鵬要說什麼，周正乾脆的打斷他，「確實，尿檢前服用含有□□或者是含有□□成分的藥物、功能飲料，也會導致尿檢呈現陽性。不過這些，我這個當警察的都是問了單位的法醫才知道的，你一個賣煙草的要不是提早編好了借口，又怎麼會知道的這麼詳細？」
「因為我平時沒事的時候喜歡看一些刑偵劇，所以多少知道一些，這並不奇怪。」章鵬舔了舔唇，看向周正：「周警官，你們警察辦案應該是要以證據為重的吧？這樣想當然的懷疑人，不太好吧？」
「說到證據，你就這麼確定我沒證據？」周正歪著頭反問，頓了頓，又正色道：「章鵬，我是警察，誹謗罪要判多久我比你清楚。不過販賣毒品，引誘、教唆、欺騙他人吸毒罪要判多久，你清楚嗎？不清楚的話，我倒是可以免費給你普個法……」
「周警官，何必浪費時間呢？」章鵬打斷他：「你要是有證據，也不用在這裡審問我了吧？就是因為沒有，才想審出點什麼不是嗎？我很理解你們警察想要衝業績的心情，可是很抱歉，你們抓錯人了，我是無辜的。」
「你很聰明，可是有一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章鵬，我來審你，不是因為我沒有證據，而是由我來說出真相跟你自己坦白，這兩者之間的量刑是完全不一樣的。」
「周警官，我再說一次，我是無辜的。」
「章鵬，你之所以能理直氣壯的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你知道你把毒品偽裝的很好，好到很大概率上就算放在警方眼皮子底下也不一定會被發現，好到即便被發現裡面不過幾十微克的量也很難被檢測出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真的被檢測出來了也不要緊，因為你販賣的總克數不滿十克，頂多也就被判個三年以上七年的有期徒刑。是吧？」
章鵬笑了：「周警官，冒昧問一句，你們警察辦案都像你這麼天馬行空、全憑想象嗎？」
「怎麼可能。」周正「哼」了一聲，自信滿滿道：「他們哪兒有我這麼聰明。」
章鵬：……
「雖然以上都是我的揣測，但究竟是不是天馬行空、全憑想象，等檢測結果出來就知道了。」周正抬頭看了眼問詢室牆上的鐘，「快了，一個小時后出結果，再等等吧。」
「什麼檢測結果？」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你車裡那十來箱煙的檢測結果。」周正伸手摸了根煙叼在嘴上，點著后吸了一口，補充道：「哦，忘了告訴你，這回是全數檢測，不像上次一樣只是做個抽樣。」
監控那頭，鬍子悄悄擠過人群，遛到二黑跟前，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問道：「我們有檢測章鵬車裡的煙嗎？」
二黑嫌棄的用眼角餘光瞟了他一眼，「別問了，你好好看著吧。」
鬍子不滿的「哼」了一聲，又把視線轉回到監控畫面上。
雖然監控畫面是黑白的，卻一點兒也不影響監控這頭的觀眾理解劇情，從畫面不難看出，章鵬嘴角的笑有些勉強、有些僵硬，此刻他的心理防線怕是已經有些動搖了。
「這是我的貨品，你們有什麼權利不經過我本人的同意就這麼做？你們知道這會給我造成多大的損失嗎？！」自打被抓，這還是章鵬頭一次用這麼沖的語氣質問警察。
「放心，如果檢測結果一切正常，你的損失會由我們局買單的。」周正瞟了眼章鵬桌下的腳，笑道：「不過看樣子，我們局裡好像省下了很一大筆錢啊。」說完吐了口煙霧，沖章鵬抬了抬下巴，「誒，反正還有時間，有沒有興趣聽聽看我是怎麼找到你那些跟蜂窩煤上的洞一樣多的破綻的？」
章鵬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周正靠在椅子背上，剛想抬腿把腳舒服點兒搭在桌子上，剛起了個勢，眼角餘光瞟到問詢室牆角那兩個黑咕隆咚的攝像頭，又悻悻的把腿放下，兩隻腳腳踝交叉一搭，邊晃邊沖章鵬開口：「低頭，看看我的腳，這個動作熟悉嗎？」
章鵬低頭看過去，像是在刻意表演給他看一樣，周正的腳晃動的幅度更大了。
「這是你的第一個破綻。從今天問詢開始，你的腳就一直在做這個動作。尤其是民警問你是否吸毒、販D、□□的時候，你腳晃動的幅度更大了。你知道在心理學上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嗎？」周正頓了頓，刻意吊了吊他的胃口，「得意，你在為你藏D的技巧感到得意。當一個人感到得意時，會異常希望自己得到更多關注，這個時候他往往會表現出本來沒必要出現的一些小動作，比如輕晃頭部、輪敲手指或者像你一樣晃動雙腳，而他自己並不會察覺。」
章鵬笑了兩聲：「周警官，這只是我個人的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而已。」最後兩個字還特意加了重音強調。
「而已？」周正笑了笑，繼續說下去：「那我們再來說說你其他的破綻吧。」說著，沖他揚了揚手中的煙，「你被抓的當天，我們的人在你外套口袋裡找到了兩盒煙，同樣的牌子，同一批生產日期，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盒已經抽了大半，而另一盒只抽了兩根。」
章鵬聳聳肩，看著周正一臉無辜道：「一個男人身上帶兩盒煙這很奇怪嗎？我只是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包沒抽完，又打開了一包新的揣在身上，這也算破綻？」
「這當然不算破綻。」周正掐熄指間的煙，盯著章鵬的眼睛認真道：「我說的破綻是你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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