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節
府里的一個管事朝尉遲二人跑來,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應該是一直處於奔跑的狀態。
「兩位大人,那廂金城公主已敬過茶,老爺讓我通知你們,要去準備準備,準備開席了。」酒席都擺在三相府的院裡子,所以三對新人敬過茶、換過禮服便都要到三相府來敬酒。
「知道了,你去前面吧,跟護衛講千萬要盯著些,不許再混些道上的人進來。」他們倆人結婚時混了人進來了,那兩個殺手後來結局不太好,尤其是那個沒耳朵的,生不如死。
管事又一路小跑到前院去。
古時候就這點不好,一家一戶的院子都跟個莊子似的,有時候找個人得把腿給跑斷。
夫妻二人回了自己的那處小院,將身上的衣服換了,那衣服還是昨天的,雖然天不熱不至於有味道,但已經有些皺了。尉遲看女人換好出來還化了妝,忽然笑得意味深長的。
她白了他一眼,「我穿女裝化妝就那麼好笑不成?」
「我是怕你等下會惹事情。時間快到了,趕緊去幫他們招呼客人吧。」
她瞟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心裡哼了一聲,等下還不知道誰惹事情咧。
兩夫妻端了酒杯一同到中院去,那裡招待的都是長安城裡的官員及家眷,按分工,他們負責這中院的招待。
進去便聽得有人在議論:此酒配上白瓷別有風情,只是上面還飄著的是何物?
「那是荷花絲,取今晨日出前的新鮮荷花花苞,剝瓣切絲,放入這冰鎮過的酒中,有消膩養脾的作用。」南木放柔了聲音,用女人的聲音解釋那酒。
桌上有人聽她如此講抬頭看來,看見尉遲連忙起身,「中書令大人,下官有禮了。」
「劉司農客氣了,今日客多,難免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這酒雖別緻,但也不是稀罕之物,司農千萬要讓自己喝好。」
「中書令客氣了,雖然有些客多忙亂,但這酒菜絕非尋常喜宴可見。今日有口福了。這位是……」劉司農指著南木問道。
尉遲微笑的瞎說,「這是本官新納的夫人。」劉司農連同桌上各位的臉上都有些異樣的表情,尤其有一位神情比較激動。「各位喝好、吃好,本官去其他桌打打招呼。」
南木努力的讓自己保持著大家閨秀的樣子,微笑著輕輕點頭、施禮、隨他告辭。
身後傳來一個問句:「不是說中書令無妾無滕,如何今日有了新夫人?今日各級官員皆在,那些平日有想法的看他納了新夫人,只怕會把這三相府的門檻踏平了。」
怪不得剛剛那桌上有位仁兄這麼激動,肯定是家中有女傾慕尉遲,入府當滕的事情有戲了!
又敬過兩桌后,身後又傳來一句:「這中書令的新夫人風姿真是卓越,那兩位異姓公主未必能勝過了去。」
然後一路敬過去,陸續聽到了些:「這中書令未攜左僕射一同敬酒,到底是新人啊……」,
「噓,小聲些。如若讓左僕射聽到,絕討不了什麼好……」
「中書令愛好還是很單一的,連新夫人都是選的與左僕射一般高的女子……」
她不由嘆息,事實證明他的猜想是對的。她幹嘛手賤把自己搗騰成這模樣,給自己添堵來了嘛。
倆人負責的第二進院子的酒剛敬到一半,那廊下跑來一對老人,口裡嚷嚷著「南木祖蘭呢,有誰看見她了。」
各位來喝喜酒的一臉莫名。他們那氣急敗壞的樣子一看便不是什麼好事情。
「尉遲容,你老婆呢,讓她出來,我們有事找她。」南木站在尉遲那高大的身側,他們一時沒有看見。
公羊清隨後跑進了這個院子。
尉遲回頭與女人對視一眼,大約是說: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她聳了下眉。
他過去攔了那兩個老的,「今日兩位公主喜宴,有什麼事情等會再說。」
「等會再說?你說得輕巧,家家戶戶都喜氣盈盈的,結果剩我們倆在那抹眼淚。你們倆今天要是不給我個交待……你拉幹什麼?」
公羊清想把他父母倆拉開,卻被吼了一聲。
「大庭廣眾的,有事去後院說行嗎?」公羊清除了惱火,卻也不能對父母怎樣,只得小心哄了。
「憑什麼去後院說,正好這麼多人在,請大夥評評理,各位大人,老身今日可不是掃各位的興,她堂堂宰相讓這一個兩個的都娶了嫁了,還都是公主或縣主的,唯獨……」
尉遲使了個眼色,他與公羊兩人一人捂住一個人的嘴,急忙的往後院帶,才走到廊邊,公羊被他媽咬了一口鬆了手,她指著獨自一人站著的南木高呼一句:「南木祖蘭,這事我跟你沒完!」
那聲音充滿整個院子。
眾人都看著獨自站在那的南木,她擠了一臉的笑,「無事、無事,各位繼續、繼續……」
他們比她更尷尬,「那個,左僕射……下官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的竟未將您認出來……」他邊說邊起身,還拱手施禮,然後落荒而逃。
在他的帶領下,剛剛已敬過酒的、發表過評論的陸續的找了各種借口逃了,菜還沒上齊,這個院子里便跑了一半的客人。
然後,熱鬧的筵席還沒完全結束,尉遲兩口子便被父母們叫去他們的院子里。南木是罪魁禍首,所以老老實實的低著頭。
公羊清的父母雖不至於上來要抽她一下,但也是氣得呼扇呼扇的,「你這丫頭,我們家清兒哪裡得罪你了,還是我們老兩口哪裡得罪你了,他們都娶姑娘進門,你卻給我兒子找個男人!」
「媽,跟你說了與她無關。」公羊清皺著眉,還很尷尬的樣子。
「哪裡無關了?這人是她介紹你們認識的么?是她介紹,就是她的責任!我又沒說非要找什麼富貴人家的,只要是良家女子就好。可她倒好,找個什麼番邦王子給你。」
「阿姨……」尉遲想要開口,南木拉住了他。
其實他們是受不了這個刺激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同性戀這種事情在中國古代的開放程度反而超過了現代。因為古代的同性戀可以娶妻生子、同性相戀兩不誤,所以沒有遭到來自長輩的太多抵制。
「行了!這人雖是她介紹的,但是我自己選的。她給我當普通朋友介紹的。」
公羊清一聲吼,被一大群長輩圍了說這個事情,雖然批評的是南木,但心裡不爽的是他。
「好啊。是你自己選的是吧,這公羊家現在還有我們兩個老的在堂,只要我們還活著,以後不許他到我們府上來,你們不許有來往。還有你,南木祖蘭,想我們原諒你,你就給他找個女人嫁進來,什麼寡婦殘疾都無所謂,只要是個女的!」
呃……這也太打公羊的臉了吧。南木尷尬萬分的看看公羊又看看老人。
「夠了!」公羊又暴吼一聲,「我搬出去住,不礙你們眼!」
這個人,也是三句話不妥當便炸鍋的人,這才開始談,他便要搬出去。這不是把尉遲他們往坑裡推嘛。
「你試試看,公羊清,你敢跟那個蠻子出去住,以後不要認我們!」公羊他媽當即跳了起來,老太太不像穀梁嬗,農村出身,蠻起來也是很嚇人的。
現代的年輕人看了這一幕,只想說,藝術與生活是不分離的。這個台詞也不知道是他們學的電視劇,還是電視劇學的老百姓的。
公羊看了一下滿屋子的老人,然後哼一聲,重重摔門而出。
他真的出去了……去了……了……
尉遲沖南木使了個眼色,她連忙追了出去,恍惚耳後聽到他母親的一句,「你要是不解決,我天天去找你……」
公羊出了府一路便朝那官驛的方向而去,切羅不是使臣,而是久居長安的質子,所以由長安府安排了一個三進小院,帶著自己的隨從住在那裡,那院子就靠近官驛。
應該是公羊的父母剛剛對切羅說了狠話或髒話,那小傢伙跑回住的地方去了。南木一路小跑的追著公羊,他那步子跟上了發條般,又大又急的。
「公羊你等等我……」他沒有停,也沒有搭理她。「等我一下呀,我去了又不會壞事的。他好歹管我叫聲姐姐。公羊、公羊,你慢些走呀慢些走……」
公羊突然停了腳步,她沒剎住車差點撞上他,他轉過臉看著她,「你怎麼半道還唱起來了,有沒有點同情心了……」
「那怎麼弄呢,我又不能把切羅變成女的。還不興給自己找樂子啊。」
他臉上變了幾變,然後嘆了口氣,「你怎麼就知道你不能。」
他這話里的意思是什麼?讓切羅女扮男裝不成?
「我的公羊大哥,這事一點也不好玩好嗎,我如將切羅打扮成一個女子,他會立即與我們翻臉的。西突厥定會以我們輕謾王子為由起戰事。」
「她根本不是男人!」呃,是太監不成?草原上不流行這個工種啊。「她是個女的!」
南木一下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眼淚都出來了,「他是女的?上次你們處了近兩年,這次又快一年了,前後二年多你哈皮的要死,今天你爹媽來找我們麻煩,你卻跟我說他是個女的?」
以前大家看著他那洋娃般的臉,就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小男生,恨不得去啃上兩口,也時常在他腦袋摸上兩把調戲調戲。而她,也像所有小男生般跟南木撒嬌、賣萌,連那聲音都是陽剛之氣十足。搞半天,她YY的是個同性!
低了頭,四處打量了一下沒有人跟著,附近也沒有百姓在行走,公羊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上次就知道她是女的,可是這不能說。她爹都以為她是男的。她當時追著若木跑,並不是真的愛上了他,而是要借他離開西突厥,所以才自請為質的。」
「為什麼?」南木傻眼了!搞半天,所有人被個小姑娘算計了,公羊還瞞了這麼久!
「她出生前有個巫醫見了她的母親,說如果生出的是個男孩會給草原帶來福報,如果是個女孩會是災難。」
古代的少數民族愚昧且殘忍,一旦遇到這種事情她們母女都活不了。所以她一出生就像祝英台一樣被母親當男孩子養。那些年,她為了遮擋自己的性別,拚命練習各種技能,不僅馬上功夫勝過其它兄弟,連言行也比許多男人還男人。這些事情南木是相信的,她自己便曾經就是這樣的人。
「她已長大成人,也到了適婚的年齡,再不逃離遲早會露餡。可是,無論是在長安還是在突厥,她都不能公開自己的身份,如果她公開女人的身份,唐皇便會把她送回去,讓突厥另遣質者來。
「還……還有誰知道這個事情?」這要送回去,切羅死路一條,公羊也會瘋了。
「只有我們倆個相互知道。」
她能瞞住自己的親爹十九年,瞞著所有的兄弟十九年,自然會瞞住其他的人。現在想想,當初他與誰都不親近,只認她與若木是有原因的。她是以喜歡若木的名義自願入的長安,所以要與若木親近些,而南木純粹是因為她是這一大群人里唯一的女人,所以才會粘著她。其它的男人她是能離多遠便離多遠,這樣才安全,畢竟是關乎母女性命的事情。
切羅,這麼個男人的名字,不知道她還要用多久。
南木又有些恨恨的,「她可真是好演技。」
公羊一把狠狠的摟了她的肩,「南木,這事你知道厲害的。」
「我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把她的身份說出去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啦。只是告訴你父母這個事情是誰幹的?要是讓我知道,揍死他。」
他們訓練騎兵都是放在三百公裡外,平時在長安的日子三分之一都不到,一向行蹤隱秘的。且還挑這麼個大喜的日子,恐怕不是找他公羊清的麻煩,是來找大家的晦氣吧。
他白了她一眼,「誰?你的好妹妹!」
祖葦挺著個肚子以國師管家身份一同陪了來送禮,禮物送到后廂房登記時,「無意間」聽那在管理禮品的幾個姑娘在議論,說是大夥都成親了,就剩下公羊這個游擊將軍了,據說他們家挑親是不論門第出身的,也不知道她們這種僕人出身有沒有機會。
祖葦當即哼了一聲,說她們真是痴人說夢,人家公羊將軍與切羅王子好得很。
八卦從來是比曹操跑得還快的東西,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就傳到了公羊父母的耳中。他們氣哄哄的出門去找兒子,好巧不巧的偏院的樹下看見公羊在幫切羅把掉在頭上的一片葉子拿下來,兩人笑眼吟吟的,雖然只是短短十幾秒,但他們看得分明。
這個死丫頭!仗著自己懷孕她便不會收拾她么?行動如此不便還來當景陽的幫凶。
「你去安慰切羅吧。我去找那賤人算帳。」南木咬牙切齒的。
「賤人?你妹妹?」公羊愣在那裡。
「你這戀愛中的智商真讓人著急,景陽才原諒她不過兩個月,她有這膽子自作主張的挑事嗎?」這擺明了就是景陽故意讓她這麼說的。
「景陽?他又想幹什麼?」
「幹什麼,威脅唄,他知道我肯定會去找他,以他的能力十有八、九已發現切羅的性別。」南木冷笑一聲。
「啊,那怎麼辦?」
「你先去切羅那,我讓尉遲去找你商量該怎麼辦。那個賤人最近是皮痒痒了,看來老娘不撒點野,他以為我是那布做的老虎!」
「喂……你要幹嘛去啊……你老人家悠著點。」
三相府的宴席已散,各位來吃喜酒的人已經往回走,她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看著許多姑娘一步三回頭的,覺得很是好笑,不過現在不是逗樂的時候,她過去跟尉遲說了聲,然後進房間拿了樣東西便去了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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