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蹴鞠論陣

第二章 蹴鞠論陣

午後,柴國公府

「果然在這兒。」柴玄武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你啊,一來我家便在我爹的書房看這些個畫,這些有什麼好看的,讓你看來看去也不厭?」

蕭德言負手背向他而立,轉身笑道:「這《二十八宿神形圖》大有學問,你過來,我說給你聽。」

柴玄武自幼便最不喜父親的書房,每次來必定是一頓訓斥,柴紹對這次子管教甚嚴,柴玄武天生淘氣頑皮,沒少受到父親責打,這書房十分寬大,四周牆壁掛滿人像,柴玄武自是不知道什麼《二十八宿神形圖》,只覺這畫中人個個陰陰惻惻,怕不是什麼好畫,因此自父親去世后,他幾乎從不踏足這書房。

柴玄武擺擺手,說道:「不聽不聽,你快些來後面鞠場,趙猴兒已到了。」說完轉身走了,似乎不願在這書房多待片刻。

蕭德言暗自嘆了口氣,回頭看時,柴府的一個小廝站在門外,手托一個盒子,笑嘻嘻說道:「蕭少爺,我家少爺請你換衣。」

蕭德言邁步出去接了盒子,走進旁邊一間廂房換了一身短衣,他平素文士打扮慣了,乍穿著這短衣,覺得十分的彆扭,走出來見那小廝還在門外,蕭德言說道:「你去吧,我認得路。」

那小廝說道:「蕭少爺,你就讓我引路吧。」

蕭德言見他臉上欣羨之情,猜到他想看那趙猴兒蹴鞠,點點頭,說道:「好。」

那小廝喜形於色,笑道:「謝蕭少爺。」

柴國公武將出身,為大唐江山東征西討,好生了得,他府第演武場出奇的寬大,就是幾百人同時演武也不覺擁擠,柴玄武平時練武蹴鞠都在這裡,那小廝引著蕭德言穿院過廊來到鞠場,蕭德言看這場上東西兩邊已立好鞠室,柴玄武迎了過來,臉上有些不耐煩,大概等得急了,說道:「德言,我給你引見那趙猴兒。」

蕭德言雖不愛蹴鞠,但這猴兒名氣太大,京城無人不知,他也有些耳聞,下了台階跟隨柴玄武來到較場的涼棚之下,只見一人坐在躺椅之上,手中端著碗涼茶,正自喝著,柴玄武上前說道:「趙兄,這是我兄弟蕭德言。」回身說道:「這便是趙公子。」

蕭德言施禮道:「見過趙公子。」

那人連忙放下茶盞,站了起來,還禮道:「不敢不敢,尊駕和宋國公怎麼稱呼?」

蕭德言說道:「宋國公是在下祖父。」

那人笑嘻嘻說道:「名門高弟,果然不凡。」

蕭德言仔細打量那趙猴兒,他原本以為這趙猴兒必定人如其名,是個瘦小乾枯之人,哪知這趙猴兒身材較常人還高,面目清秀,乍看之下氣度非凡,只是目光中十分靈活狡黠。

柴玄武拉住趙猴兒對蕭德言道:「這猴兒與我十分對脾氣,不似那些尋常官宦子弟,說話爽快的很。」

趙猴兒哈哈大笑道:「柴兄過譽了,不過即便你如此誇我,一會我也不會讓你們的。」

柴玄武聽罷把手一甩,假意怒道:「你這猴兒,天生就會吹牛,誰教你讓了。」

趙猴兒笑嘻嘻說道:「是小弟失言了,柴兄手段高,還請一會手下留情,給小弟留些面子,要是連褲子都輸了,教小弟如何回家?」

柴玄武笑道:「你若真將褲子輸了,我家自有千條萬條給你換,不至於讓你右僕射的公子,光著**回家。」

蕭德言聽得莞爾,心想這趙猴兒說話風趣,和那些裝腔作勢的官宦子弟確實不同,只聽那趙猴兒說道:「水喝得差不多了,咱們開始吧。柴兄蕭兄,請多多賜教。」

柴玄武說道:「我早等得急了。」他點手喚來七名家人,回身對蕭德言說道:「你看住鞠室即可,剩下的看我的。」

蕭德言點點頭,柴玄武平素與這幾名家人在這演武場上玩的慣了,個個都身懷技藝,蹴鞠就如同日常吃飯睡覺一般,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他們站在東面,西面的趙猴兒九人站好陣勢,趙猴兒走上前來,笑道:「柴兄,你們先來吧。」

柴玄武搖搖頭道:「我們是主你們是客,當然你們先來。」

趙猴兒眼中狡黠之色一閃,依舊笑嘻嘻說道:「既然如此,小弟便不客氣了。」

他說完將這氣球在手中一托,柴玄武深知這趙猴兒盛名之下,必有獨到的功夫,只見他腳尖一伸,手中氣球便如膠般粘了上去,身姿曼妙,這一式名叫「風擺荷」。

柴玄武雙目不眨,就待趙猴兒傳球,猛然看他眼神一動,人往前跑球卻從後面漏了出去,柴玄武心道,不過如此,就這點伎倆,雙足點地,擋在趙猴兒後面,果然氣球飛來,柴玄武伸腳一粘,一個「拐子流星」便踢了出去,早有家人飛身一搭,幾個解數,傳了回來,柴玄武哈哈大笑,抖擻精神,卻見那趙猴兒擋在面前,柴玄武丟幾個解數,未料這趙猴兒身影如附骨之蛆,竟然甩脫不開,柴玄武不禁微微冷汗,心道我自幼練功,這猴兒也不見有三頭六臂,怎地這種快法,他稍一遲愣,趙猴兒腳尖已搭上氣球,從他身旁飛身而過,柴玄武臉色一變,左右一揮手,幾名家人便已會意,一左一右夾住趙猴兒,趙猴兒卻也不丟解數,雙足力,幾下急奔,便將兩名家人甩下。

柴玄武眼見不好,趙猴兒已離那鞠室不過數丈,蕭德言在鞠室前看那趙猴兒左突右晃,柴玄武府中的幾名家人竟不能擋其片刻之勢,心中暗暗著急,趙猴兒抬腿一顛,作勢便要射出,蕭德言忙長身封住球路,哪知趙猴兒腿一偏,早將氣球分給邊上一人,那人身手也自不凡,接穩抬腿便踢,那氣球如流星趕月般直奔鞠室而去,蕭德言心道,這人我一直看著,何時到了這邊來了,他心中大是奇怪,卻見那氣球還未飛到鞠室,突然斜刺里衝出一人,高抬一腳,將氣球拐在身畔,正是柴玄武,這一腿用力過猛,身體重心晃動,柴玄武順勢向後一個筋斗,人帶氣球,穩穩立在地上,這幾下乾淨利索,十分漂亮,場內場外一陣喝彩,他使個「轉乾坤」,氣球隨身形轉動,看一旁蕭德言正自怔怔出神,喊道:「德言,接球。」

蕭德言也練過些蹴鞠之技,忙使個「燕歸巢」接住,說道:「玄武,我看他們站位,有些古怪。」柴玄武不解,說道:「什麼古怪?」

蕭德言雙眉緊鎖,說道:「他們所站的位置,無論怎麼變,都是一個九宮圖。」

柴玄武深知蕭德言從不說假話,他覺得古怪必定有莫大關係,於是沖蕭德言眨眨眼睛,忽然捂住肚子,坐在地上,「哎呦」著號叫起來,場上蹴鞠之人都聚攏過來,趙猴兒眼中閃爍幾下,走來扶住柴玄武,說道:「柴兄,你這是怎麼了?」

柴玄武臉上現出痛苦之色,說道:「猴兒,我肚子不知怎麼疼起來了,要上個茅廁。」

趙猴兒盯著他眼睛,說道:「要不我們改日再玩?」

柴玄武掙扎著站起,擺手道:「不必不必,我去下就來,沒什麼大礙。你們在這兒等我。」

趙猴兒眼見他小跑著出了演武場,回身一看,蕭德言也不見了蹤影,心道:「這兩人莫不是怕了,也罷,我且等等他們,柴氏一門,果然越來越不成器了。」

卻說柴玄武回頭看看沒人跟來,轉身進了一間廂房,見蕭德言早在此等候,兩人自幼便在這兒商量主意作弄他人,此刻均覺十分默契,相視一笑,柴玄武說道:「快些說來,我們不能久在這裡。」

蕭德言點頭道:「我畫給你看。」他在方桌上幾筆勾出一個九宮圖來,指著中間一點說道:「那猴兒是這陣形主導,因此他無論攻或守都不離此位置。」

柴玄武回想一下,說道:「確是如此。」

蕭德言續道:「其他八人分居八卦之位,若是巽位之人得球,必傳給乾位,若離位之人得球,便傳給坎位之人,轉換位置也是如此,巽位只和乾位換,相對卦位之人呼應,趙猴兒居中,這樣一來,無論攻守都無甚破綻可尋。」他手指卦位,一一道來。

柴玄武凝神細看,他人本聰明,只是對學問無甚興趣,蕭德言講得很是清楚明白,卻也明白了七八分,雙眉一緊,說道:「如此一來,我們是非輸不可了?」

蕭德言笑道:「卻也未必,這八卦對應五行,則相生相剋,我們只須搶到相應卦位,這九宮陣不宮自破。」

柴玄武聽得有取勝之機,欣喜道:「這便好了,只是如何搶這卦位?」

蕭德言沉吟一下,說道:「一會再上鞠場,你看我手勢,只要搶得兩三次卦位,便可直衝對方鞠室,我料那猴兒必不能擋。」

兩人計議已定,蕭德言先出了門,柴玄武隨後回到鞠場。

趙猴兒臉上並無不愉之色,迎上來說道:「柴兄,你身體不適,不如改日……」

柴玄武搖搖頭道:「我好得多了,今日與趙兄一見如故,非要踢個痛快才好。」

趙猴兒心道看來今日我定要挫挫你柴二公子的銳氣了,他想到這裡,回身低聲吩咐道:「都給我全力施為。」趙猴兒將氣球在手中轉轉,台腿粘住,向後一甩,那氣球在兩肩上如同跳舞一般,他這「雙肩背月」甚是俏皮好看,一旁觀看的柴府家人不禁喝起彩來,柴玄武虎目一瞪,只待他傳球,趙猴兒有心賣弄解數,這氣球在他身前身後如浪蝶戲花,上下舞動,柴玄武等得不耐,伸腳便搶,趙猴兒右腳一點,蕭德言在一旁看得清楚,正是向「震」位那人傳去,伸手一指「兌」位,柴玄武心領神會,果然「震」位那人想都不想,接住便向「兌」位傳去,「兌」位那人哪料得對面未卜先知,柴玄武輕輕巧巧便搶到氣球,蕭德言見「艮」位要與「坤」位換防,指指兩卦位空隙之處,柴玄武得了蕭德言之助,在這九宮陣中如入無人之境,趙猴兒看得心中冒火,卻無奈柴玄武盡得這九宮陣之精要,所跑位置都是空隙薄弱之處,又加之柴玄武輕功出眾人甚多,奔跑極快,不過半個時辰,便攻入四球。趙猴兒雖竭盡全力,也只挽回一球。

場外叫好喝彩之聲不斷,趙猴兒垂頭喪氣,柴玄武觀他目光中神采不見,說道:「趙公子承讓了。」

趙猴兒勉力一笑,說道:「想不到柴兄文武全才,我這九宮陣在京城從未輸過一陣,想不到給柴兄輕鬆識破。」

柴玄武哈哈大笑,拉過蕭德言說道:「我柴玄武略知於無,哪裡稱得上什麼文武全才,都是蕭兄弟教我,要不然還真拿你個猴兒沒法子。」

趙猴兒臉上顯出驚異之色,心道先前我看這蕭德言生得文弱,沒放他在心上,竟然聰明如斯,片刻之間便能窺破箇中玄機,他深施一禮道:「蕭公子才智過人,佩服佩服。」

蕭德言忙還禮道:「不敢,趙公子過譽了,不過一時僥倖罷了。」

趙猴兒恢復了笑容,眼中眨動幾下,高聲道:「今與柴兄蕭兄一晤,弟大受裨益,他日若有良機,自當再聚,趙

某告辭,多有叨擾。」

他說得甚是客氣,蕭德言與他寒暄幾句,趙猴兒轉身離去,柴玄武心情大好,說道:「看這猴兒今後在長安還怎麼橫行,哈哈。」

蕭德言微微一笑,說道:「這趙猴兒為人高深莫測,你最好別看輕了他。」

柴玄武心中十分欣喜,回身揮手說道:「都乾的不錯,今天給你們吃犒賞。」

「謝少爺。」一眾家人喜不自勝,柴玄武道:「你也別走了,留下吃晚飯。」

蕭德言臉色微微一變,搖頭道:「今天不行,我得回去。」

柴玄武知道他為今日弘文館之事憂心,說道:「別太放在心上了,明日去你府上找你,我們西山跑馬去。」

蕭德言點點頭,他起身離開演武場,換了衣衫,出柴府時夕陽正紅,稀稀梭梭的餘輝穿過樹梢,蕭德言伸出手掌,眼前的陽光透過手掌的縫隙映在臉上,他突然覺得,很溫暖,握緊手掌,好象要抓住這溫暖的感覺,但很快鬆開了,他盯著空空如也的手掌,臉上現出了不可思議的落寞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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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煙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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