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進軍都城

九、進軍都城

馬車裡的郁瑤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發獃。她看到了道路兩邊烏泱泱下跪的百姓,她仔細的看著人群,想象著人群中能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但是事與願違,她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林向笛,這茫茫大漠,分佈著大小城池近百座,只要不是死別,那有朝一日,我們終會相遇,對嗎?郁瑤在心中一遍遍勸慰自己。

走出慈仙城沒多久,前面的馬車就停了。郁瑤掀起帘子向外看去,只見穿著長衫的二王子陪著揭陽公主走了過來。揭陽公主走到郁瑤的馬車旁時,郁瑤正愣愣的看著她。她笑著說:「郁妹妹,我一個人在馬車上實在無聊,想來和你作伴,可好?」

郁瑤笑著將揭陽公主迎上馬車,片刻后,馬車又搖搖晃晃的向前出發了。

慈仙城到都城,路上需要三天時間,說遠不遠說近倒也不近。只是這一路上,城池雖多,卻要經過一大片傳聞中能吞沒人命與牲畜的流沙海,每有商隊、旅人行經此地時,總需要找一個熟悉此段地域的嚮導,但聽聞曾有嚮導帶領著幾十名頭戴包巾的波斯客商,陷入流沙海,牲畜馬匹均陷其中,無一人生還。二王子每次經過此地時,都由數百人組成的隊伍走在前頭帶路,若發現一絲一毫可疑之處,隨即止步不前。這一段流沙海,是王上設給二王子的屏障,讓他在謀反篡權的路上有所緩衝。

歷朝歷代都有藩王的存在,無召不得入京,無召不得相見,無召不得離藩地,這些藩王是不是各個都長著反骨?都藏著篡權的謀逆之心?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感念父子或手足情深的嗎?不得而知。可這三天的路程和一大片駭人的流沙海落在王上眼中,便成了制約二王子的一把利器。三天,即使要造反自己的爹,快馬捷報早已將消息傳至王上耳中,等要攻到都城時,等待他的大抵也只有亂箭射死或者地獄般黑暗的牢籠了。

二王子此番心情大好。這波斯國的能人異士算是救活了王上一次,但總不是次次都能如法炮製吧?更何況,雖然自己不學無術,常跟著身著道袍的道士們一起瞎胡混,但他早已明白,即使吞下世間百萬仙丹,該你死時就得死,哪有什麼長身不老秘術仙丹呢?都是哄人開心的小把戲罷了。

他等待的就是早日坐上王位,儘快著人報上金庫數額,再聽聽各地上報稅銀數量,每逢進貢之日,等待各國送來的奇珍異寶。一想到這些,他就心痒痒的直跳。迄今為止,他所花的錢都是王上的賞賜,但這些錢僅僅是保障了他的生活無憂,至於巧取豪奪那些絕色美人所花的錢兩,當然是各位急於站隊急於討好未來國王的人們所獻。但這些還是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多的錢,更多更多的錢。

據線報所說,這次王上的病較上次更重,波斯國曾奉上的藥丸也不濟事,王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曾身穿甲胄的強悍體魄,現已形容枯槁。沒兩日,都城中便傳來詔書,請二王子速回都城。

馬隊浩浩蕩蕩的在沙漠中行走了三天,每到一處陌生的城池,郁瑤身邊的小廝便去打探有無人在此處賣過仙女鏡,或者一個留著短髮身材頎長的男子曾在城中出現,但結果往往都是沒有。郁瑤只能藉助夢中大魚的話來安慰自己:等待,等待。

啟程的第二日,隊伍停止行進。郁瑤和揭陽公主探出頭去,問身邊小廝:「怎麼了?馬隊怎麼停了?」

小廝抱拳拱手作揖到:「公主,前面到了流沙海。」

揭陽公主從小生長在沙漠中,深知這流沙的恐怖之處,當下驚出一身冷汗。郁瑤見狀,急忙問:「公主,你怎麼了?怎麼忽然臉色這麼難看啊?」

揭陽公主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郁瑤急忙喊道:「快叫個醫官來!」郁瑤知道,這是恐慌症發作的典型表現,但是該如何救助,她也不知道。只是最初穿越到這裡時,她曾受到驚嚇,恐慌症發作,醒來時,就已經安靜的躺在林向笛懷中。

醫官問訊,立刻邁開小短腿跟在小廝身後前來。醫官爬上馬車,跪在公主身邊把脈,看到公主的氣息后,從隨身的木質藥箱中取出一味丸藥,讓公主吞下。然後撩起帘子,囑咐公主通風透氣,片刻后就會恢復。

郁瑤寸步不離的陪著公主。片刻后,公主蘇醒。郁瑤驚喜的說:「公主,你好些了嗎?」

揭陽公主慘然的笑笑說:「從小就聽說過流沙吃人,今日一聽不知怎麼就被嚇住了。」平日里刁蠻的公主,此時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易受驚嚇,膽小怕死的嬌弱女子。

郁瑤扶著公主坐起身來,安慰道:「雖然我來沙漠時間短,但也曾在書中了解過,流沙如水,也會隨著時間不斷改變方向,說不定這流沙海早已消失了呢。」

這是未曾見過廬山真面目的人才會講出的話。揭陽公主慘白著臉說:「郁妹妹可知現在的王上最後一仗是和哪國開戰嗎?」郁瑤搖搖頭。揭陽公主無力的笑了笑,接著說:「最後一仗是與揭陽國之戰。雖兩國面上和善,但當時我的父親也想在兵荒馬亂中分得一杯羹。在揭陽國被烏慈國保全之後,父親卻倒戈發兵,要攻打烏慈國。烏慈國王上當時只委派一支勢若猛虎的軍隊,等在這流沙海邊。父親帶領的軍隊不日即到達流沙海,當時已接近子時,可對面烏慈國的軍隊沒有半點聲息,軍帳里都滅了燈,只有零星的幾個巡邏之人。發現父親后,巡邏兵並沒有大呼小叫,只是直直的看著他們。父親以為他們都歇息了,也以為那號稱猛虎之軍的巡邏兵尚未發現黑暗中的他們。便想趁虛而入,一網打盡,以此給烏慈國一個下馬威。他號令百位衝鋒陷陣的將領,不顧一切的衝過流沙海,想要一舉打垮這支猛虎之軍。」說到這裡時,揭陽公主臉上滿是憂傷,她哽咽著一度抽泣不止。郁瑤的手輕輕的拍著揭陽公主的肩頭。

半晌后,那粉黛盡失的揭陽公主才又拖著哭腔對郁瑤繼續講:「猛虎之軍是睡了。因為他們無所畏懼,他們只是派來引誘我父親上鉤的一味誘餌。當父親帶領著眾多將士慢慢靠近時,發現腳下有一種力量在慢慢揪扯住眾人的腳踝,可無論多麼身強力壯的人都無法從沙中抬起腿。流沙緩緩的淹沒了眾多將士。

第二日早晨,那支猛虎之軍在流沙海中看到了很多栽於沙地上的人頭,其中一位頭戴著寒冰鐵盔,頂上的翎毛在風中飄蕩,怒目圓睜的望向烏慈國駐軍的方向,那個人就是我的父親。沒有人為他收屍,他的頭顱長久的和他麾下的將領一起,在流沙海中接受著烈日暴晒,雨水沖刷,帶著滿腔的憤懣,像是恥辱碑一樣,被禁錮在沙漠之上。據說,半年之後的一場大的離奇的暴雨後,那些頭顱不翼而飛,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其餘散兵游勇飛也似的逃回揭陽都城。那一戰出身未捷身先死,數千軍士俱消魂。最後,我的叔父半推半就的做了揭陽的王,進貢、求饒、獻城、送地,百般周旋於烏慈國,才得以保了揭陽國上下百姓王室貴胄的周全。」

郁瑤握住公主冰冷的手,輕聲的說:「別怕,別怕。」

揭陽公主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苦笑著說:「那一年我七歲,躲在奶媽的懷中,聽聞了此時。隨後的若干年中,我只要一聽到『流沙海』三個字,憋悶、喘息、氣血不通,一種像墜了千斤般重物的倦怠感,就油然而生,勢不可擋。這些感覺在夢中打磨的越發尖銳,恐懼不斷的變得愈發強烈。我最怕的是想到父親臨死前身陷流沙時那要命的窒息感。每每想到這裡,都覺得四周變得昏暗無光。」

馬車又緩緩的走起來。郁瑤想看看外面的情況,但揭陽公主的手緊緊的握住自己的腕子,一動也沒發動,這弱小女子的手勁兒竟如此之大,握的郁瑤生疼。她低頭看到的是揭陽公主瘦弱無骨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蒼白和冰涼,仿若一隻死人的手,狠狠的掐在恐懼之上。

外面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伴隨著馬的嘶鳴。揭陽公主的手捏在腕上越發的疼痛難忍,她的臉色慘白,緊緊的盯著車窗那隨風漂浮的窗帘。她喃喃的說:「就是這個叫聲,就是這個叫聲。」郁瑤的另一隻手想極力的擺脫公主的手,但是她怎麼也無法擺脫。

忽然叫聲消失了。不知是不是人已被救出。或者,一人一馬已被黃沙吞沒。馬隊接著行進。郁瑤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周圍的動靜,只有車輪壓過黃沙時細碎的碾壓聲和車前馬的碎蹄聲,除此之外,沒有一絲聲息,彷彿空天曠地,只有這架步履不穩的馬車一樣。

揭陽公主慢慢恢復了理智,鬆開緊握的手,不好意思的看著抱住手腕的郁瑤說:「對不起,郁妹妹,剛才捏痛你了吧?」郁瑤輕輕的搖搖頭,放下隱隱作痛的手腕。

她們撩開帘子,向外看去。黃沙中的隊伍蜿蜒曲折,騎在棗紅馬上的二王子背影孤寂而決絕。直到發現後面的隊伍並未減少,這才放心的放下簾幔。

揭陽公主長長的出一口氣,淡淡的說:「也許正如你所說,這流沙海已經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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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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