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自言
兩人一同走出小區,在街上的時候,氣氛依舊有些沉默。林榛從來不是主動探究的性格,就像飛鳥的事,也只是點到為止。可對易白,她卻發現不是如此了,腦子裡在想他到底有怎樣的過去,為什麼會成現在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摧毀了他對生活的熱情。可話到嘴邊,卻問不出來。
好在他沒有拒絕她的吃飯邀約。走進商場,路過一個通道里放著一架公共鋼琴,一個中年男人正彈奏的入神。她停下多看了幾眼。
「你會彈鋼琴嗎?」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好厲害,我不會呢。」她笑,「我都不會什麼才藝。」
她的笑容讓易白看走了神,雖然不知道她在幹什麼,但眉色中的疏離冷硬在此刻才緩解。等男人走了之後,她走過去摸了下:「怎麼玩的呢?」
他見她確實是什麼都不懂,便伸手按了幾個鍵,曲調自成。她回頭,有些驚訝:「你要不要試一下?」
他原本百無聊賴,可被她一雙眼著么看著,便乾脆坐下。沒什麼表情的彈了一曲。路過有幾個女生看到后很興奮,林榛也看的出神。他其實有這樣的能力,即便不刻意都能發光。可他本人好像完全不在乎。
音符在空氣中流淌,她看著他完美的側臉,想了很多。
彈完后,她問:「彈的真好,小時候學的嗎?」
「嗯。」他說,動了動手指,許久沒練,生的很。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坐下來。
路過一家肯德基,她問:「想吃漢堡嗎?」
「你不是一直都非常健康,不吃垃圾食品?」
「我偶爾也會想試一試。」
聞言,易白頷首。進去后林榛掃了二維碼,問他要吃什麼。他問:「真要請我?」
「嗯。之前你給我轉的錢有點多,正好。」
易白挑眉:「合著還是我自己的錢。」之前一周她買學習資料,給他帶飯,他乾脆支付寶轉了1000塊給她,讓她自己扣,還包括之前買葯的錢都算在裡面。
林榛忍不住笑了下,只問:「吃這個套餐怎麼樣?」
「隨便。」
點完餐后,兩人不一會兒就等到了食品。吃的時候沒怎麼說話,對剛才發生的事以及之前都絕口不提。林榛原本吃東西的時候很斯文,漢堡很大,讓她的動作變得有些罕見。易白倒是三兩口就吃完了,他餓了一天,結果她出現,又是給他送吃的。
看她小口咬漢堡的動作,易白突然開口,聲音聽不出思緒:「你說你嬌嬌弱弱的,明明該跑,怎麼還敢來呢?」
她愣了下,否認:「我不弱…我的很多事都是自己做的,在家裡也能勉勉強強換飲水機上的桶裝水。」
他終於笑了:「哦原來是我誤會你了。」很明顯不信。
「我可以改天表演給你看。」
……改天?他讓自己忽略這兩個字,別有期待。「比賽準備的怎麼樣?」
「嗯,只是需要不停的演練。」
「問你個問題。」
「你說。」
「每天做著同一件事不會累?什麼原因讓你能這樣堅持?」從小到大一如既往,不是逼迫是自願,也不迷茫。好像沒有什麼能影響到她,讓他好奇至今。
林榛愣了下,還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仔細想想,她其實並沒有想過為什麼要學習。她思考了下,然後笑著說:「可能因為我不太適合做其他的事吧。我不會運動,也沒有藝術天份,性格也不好玩。我從小就很安靜,就喜歡思考喜歡看書。運氣很好,比其他人有天賦,就堅持到了現在。其實我也不是你看到的那麼認真,我偶爾也會看些電視劇,會望著窗外走神,喜歡看別人一起玩開心的樣子。而且,你知道我一直在看的那本小說,其實看了很久了才看十幾頁,我喜歡用它來度過時間,一遍不懂就再看一遍。」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說起自己的情況,突然就起了另外的心思,想禮尚往來。他輕慢的笑:「我還以為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周遭的人,原來平時還有暗中觀察人的癖好。」說著他抓了下頭髮,突然望向她:「想不想聽聽我的?哦,你不好奇。」
她咀嚼的動作停了下,而後放下漢堡擦擦嘴,望著他點頭:「我想知道。」
「……之前不都不問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現在想知道了,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他的手指敲打桌面,似笑非笑的:「想聽哪段?」
她默了下,說出心裡話:「都可以。」
他的背靠在椅子上,拿出打火機再手裡把玩,他的頭髮比初見的時候又長了些,像玉米須一般耷拉在額頭,遮住了他的雙眸,只看見高挺的鼻樑下,不帶暖意卻勾起的嘴角:「行,就從兩個垃圾開始。林榛,做好心裡準備,我真的是個爛貨。」
他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訴給她,讓她傾聽他的過去。
易白出生物質條件就不缺,而且人相當聰明基本上學什麼都會。可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誇獎,有記憶以來,家裡就是個冷冰冰的戰場,父母就像仇人一般不說話。誰也不在意他做了什麼。即便他在外面榮獲褒獎,被所有人羨慕。一開始還天真的時候,以為是自己不夠認真努力所以得不到關注,直到後來他發現,無論做什麼,這兩個人的目光都不會落在他身上。認真努力是個沒用的笑話。
兩人雙雙出軌,承認他是意外的產物,兩人結合純屬家族需要。他的存在就是空氣。所以他不再認真努力什麼,終於兩人在他小學的時候分開,各自回到了自己自由的世界,而他也習慣性的懶散和淡漠,對一切都不那麼熱衷了。
他以為身上的痛可以讓他感覺存在,所以跟著別人打架,但後來發現發泄之後,依舊是空虛的一個人。生活依舊沒有意義。外人都道他是天才,家境殷實,所以一切都唾手可得。可他卻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有天死在街頭,也沒人會惋惜。
最瘋狂的時候,他覺得每個人都是如此虛假,他最愛看別人撕下虛偽的面具,承認自己卑劣的慾望。
有人因為他斷過腿,有人對他哭著求過饒,也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罵敗類。很多人都惋惜他,怕他,沒人敢來告訴他是對是錯。
對尹翰,他不能說毫無過錯。一開始,他就是惡趣味。天之驕子,和他曾經一樣,他無所謂他的跟隨,甚至想看他經歷浮華后,是否還能保持如初。但很顯然他一點都承受不了,連他都不如。他能為自己的一切後果負責,但尹翰根本不行。好學生墮落為混混,再紙醉金迷中迷失了自我。他突然膩了,不願再見到他。尹翰死後,他依舊事不關己,但再次覺得乏味了,什麼都不能提起他的興趣,每天睜眼看天亮,虛度整日。他不知道自己要什麼,要做什麼,不去想未來也不後悔過去,一個空洞的軀殼,內里全是腐朽罷了。
說著,他打開打火機殼的手慢了下,而後再用食指蓋上,沉沉的笑:「別人說人要活在當下,而我呢,已經死在了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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