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世界忽變
四季變換,年復一年,芙琳雅曾經以為自己會和老師就這樣一直的生活下去,一起在那個遠離凡塵喧囂的地方靜看花開花閉,日升月落。
她從不曾想過老師有一天會不在,她以為老師會一直帶著她在梨花林間隨意漫步,在荷塘之畔靜坐冥想。她以為老師會一直伴著她在東籬黃昏時賞菊帶香歸,在北風蕭蕭時嗅梅觀雪落。
她的悟性資質,得天獨厚,她的容顏天成靈姿,外貌內在無一不靈奇美絕,她的老師對這些自是滿意驚喜,常自以此為傲,獨是對她有一樣頗有憂心,那便是她性子太過靈寂冷然,清淡自在,生怕她以後會難得快樂。
為此老師曾想過要改變一下她的性情,但芙琳雅感覺自己這樣便是自我自在,自己性情便是喜歡安寧平靜,並無什麼不好,因此從不想改變過,她的老師最後見她只是不願接觸那些她不喜的人事,非是因為懼怕什麼,卻是只為喜歡那份平淡清寂,便也不再勉強她去改變。
芙琳雅總是忘不了老師遇害的那一天,那段時間正是老師感覺就要突破魔法修為的關鍵時刻,她一大早就去小屋後山的小湖邊練習水系魔法,也好讓老師免受什麼打擾,能順利的突破眼前的藩籬好更進一大步。
沒想到的是,對魔法元素感覺極為靈敏的她,在感覺到小屋附近極其不正常的魔法波動而趕回來時,小屋周圍一片都是狼藉無比,她看到的只是一個飛速逃逸而去的狼狽黑影,而她的老師亦是面色慘敗,閉目委頓在地,身邊尚有絲絲縷縷的黑色煙氣縈繞不散。
隨著一波波的藍光淹沒過老師的身體,殘餘的黑氣快速消退,然而老師地面色卻是灰敗之極,並無半點起色。她那時心裡頭一次感到慌亂彷徨。疾奔到老師的身邊后,用她所學會的療傷魔法一個個施展在老師的身上,然而卻是全然無功。
「沒用的,芙琳雅,不必這樣。」老師微笑的看著她,吃力地抬手制止她的舉動,說道:「你不是一向都靈冷明事地嗎。不要這樣,你該知道結果的,不要讓悲傷蒙蔽了你那靈明如鏡的
然而她卻是沒聽到一般,繼續吟唱著療傷的魔法,藍光無休止一般流過老師的身體。卻是如雨過鴨背,卻無半點痕迹遺留,她地手開始顫抖,卻還是固執的堅持著,她第一次要用心的控制住她的身體,她的嘴唇,她第一次要用力讓自己鎮靜下來。消除雜念,最後方能順利的施展出療傷魔法。
而老師僅是低低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目光柔和地看著她,眼裡有著喜慰滿足,更多的是憐惜不舍,也沒有再出言制止她,只是自知命將不久,自顧交代後事,最後將空間戒指遞給她,說是重要的的東西都在裡面。
看著那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遞將過來。她的身體終於忍不住的微微顫抖著,她終於不再無視心中明白知道的,那剔骨錐心一般難以承受的事實。
她輕輕抱住面色慘敗之極的老師,這個美麗地女魔法師養護了她十幾年,教導了她十幾年,也陪伴了她十幾年,卻終於要在這一天離開了嗎,她的眼睛忽然間酸澀得難受,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流出了她的眼眸,滑過她的臉頰。點點滴滴的灑落在老師的身上。
看著那點點水珠滴落在老師的魔法袍上,暈開了一點點的濕漬,她恍然間忽而明白,那便是她所知道聽說過的眼淚。
她的老師說,在她無有半點記憶地小時。甚少哭過。而她自記事以來,從來不曾哭過。老師待她自是極好。但在教習魔法這方面卻是頗為嚴格要求的,從不許她懈怠半分,即便她在魔法方面似是受到水之女神的祝福一樣,悟性極好,舉一知三,老師總是稍加點撥便能領會其意,但必要的練習還是不可少的。
老師第一次要她靜坐冥想,感知魔法元素地存在時,一坐不動便是大半天,極是枯燥乏味,沒有幾個小孩子能忍受得了,但她偏是毫無怨言,就那麼聽話地跟著老師靜坐冥想。
但即便是她很快就能感知水系魔法元素地存在,老師雖然驚喜有加,還是沒有開始教她怎樣施展那些絢麗好看的魔法,還是叫她這樣每天靜坐冥想著,去感悟水系魔法元素地靈性。
這樣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她就這樣忽忽堅持了三年有多,便是讓一個成年人去做這樣的堅持,也難以做到,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期間的艱辛可想而知,但她從沒哭著求老師改變主意,就這樣默默的堅持了下來。
當老師覺得她的靜坐冥想效果已經遠遠超到她所期許的要求,開始教導她怎樣去施展那些外人看來奇幻美妙的魔法時,老師教她凝出了第一個小水球,放出第一個冰環,並且要她就這樣每天進行乏味的重複練習。
當魔力耗盡,便靜坐冥想,當魔力恢復,繼續進行習練凝小水球,放小冰環,如此循環往複,無有止盡一般,便是後來教導她新的魔法知識,放出新的魔法招式,還是每一樣都要時時重複習練,並不因為學了新的厲害手法便可以放棄前面所習練的東西,不管哪一樣東西她已經能嫻熟自如的運用施展,還是不能放棄習練。
她可以有著今天的成績,除了她那個過人的天資,更是因為有著一顆可以忍受枯燥寂寞的心,可以每天無休止一般重複習練著。再有意思的東西,經過成千上萬次的重複,都會膩厭倦怠,都會麻木不堪,但她可以令自己心靜若雪,試著感受出每一次的些微不同,領悟出一點點不同的新意。
這些單調的東西,無限重複的習練著,她從不說厭訴苦,即便有時幾個月無有半點進展,即便有時疲累得搖搖欲墜,她也從沒哭過。她那一剎那終於明白,她以前的無淚,只是因為她並沒有真的悲傷,她一直不知道流淚的滋味,但她寧可永遠不要知道。
芙琳雅倚靠在東方不敗的身邊,閉著的眼睛微微顫動,即使閉了眼,那些過去的畫面還是依稀如在昨日,那麼清晰可見,那麼無法忘懷。
沒了魔力的維持,那被停滯了的漫長時間有著生命一般,瞬間爬過老師的皮膚,老師那十幾年不改的美麗容顏如煙雲散去,而老師也是安然的閉上了那雙如秋水般凈柔的眼眸。
看到老師溘然長逝,她靜靜怔怔的坐在那裡,猶是感覺恍然如夢,十幾年不變的世界,一瞬間被摧毀了。
她看著身邊的荷塘,早上還是生氣盎然的白蓮碧葉,早已枯敗一片,那裡還有半點不沾紅塵的清韻,池上飄著片片浮冰,在夏日熱光的映耀下,竟是泛起陰冷的水汽,連著那一片黯然黑沉的枯葉敗花,便是一個幽冷的死地。
她默默看著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爬滿小屋的青色藤蔓,小橋邊常綠不敗的芳草,都是看不出半點原來的顏色,四季常青已不復。院里籬邊一叢叢的雲霜菊,秋日裡不會再凌霜而開,屋后的雪梅林,待飛雪降臨時,雪花也只能寂寞而舞。小屋旁邊的梨花林,暗黑的敗葉猶自飄零,枝丫上漸漸的空朗起來,篤篤墜地的,是一個個青梨。
須臾之間,她的天地已變。老師臨終前說,那人受傷而去,尚有可能再行折回查探,對方實力高強,非是現在的她可以抗手,要她離開此地遠避,她茫然不知該往何方,只是見路便行,心境凌亂,差點落在奴隸販子之手,幸遇東方相救,才能免去劫難。
知道芙琳雅的過往之後,東方不敗並沒有說些什麼,沒有因她的勤奮習練出言鼓勵,沒有對她的為師暗傷淺聲撫慰,也沒有為她的身世堪憐嘆息惆悵,更沒有表示要相助復仇的激昂豪氣,只因為他知道,芙琳雅並不想要這些,也不需要這些。
夜越深,萬籟無聲,林間的梨花香氣更顯清幽了,芙琳雅睜眼看去,是有輕煙薄霧,月色朦朧,梨花若雲浮於空。這眼前的一切,與那小屋旁的梨花林何等相似,然而不是便不是,再相似又如何,勾起悵然回憶,止水微波后,便又是船過水無痕,芙琳雅淡淡的述說著她的過往,雖睫毛偶有顫動,心有憮然之意,但神色始終是平靜的,過去不可追,記著卻不可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