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寒毒
月雲雪氣得臉色漲得緋紅,她狠狠地抿了抿嘴,突然一拍榻沿,隨手抓起身後的寶劍,「唰」地一聲,劍鞘分離,反射出一陣耀眼的白光。
「四妹…休得….」月雲朗話音未落,她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勢飛身而出。
動作太快,她的頭不小心蹭在車門上,『當』地一聲,發簪掉了下來,一頭瀑布般的秀髮被風吹起,如熒光髮帶飄飄洒洒地蜿蜒著。
馬車外,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冷峻少年看見一個仙人身姿的少女,手握利劍向自己飛來。藕荷色的裙衫與街邊燈籠的柔光融為一體,空氣中浮動著微微的香氣。
時間宛如靜止了似的。
少年微微張開嘴,忘記了呼吸,忘記了躲閃。
「哧……」
劍頭刺入肩胛骨的那一刻,段更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竟然為了眼前這個看起來乳臭未乾的丫頭忘記了躲閃,他不可思議看著胸前溢出的鮮血,再抬頭,看見少女慌亂的眼神。
他抬起嘴角笑了笑,一手輕輕地搭上裸露在外的劍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我….我…..」
月雲雪也沒想到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居然真的刺中了北齊國大名鼎鼎的段小將軍,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四妹,休得無禮!」念生扶著月雲朗走下馬車,看見眼前的景象也有些發懵。
「哥哥….」一聲柔柔地驚呼從段更身後的馬車傳來。
說話間,一個胖胖的丫鬟扶著一個與月雲雪年齡相仿,身材纖細的少女走了出來。
「雲雪,你瘋了嗎?他是我哥哥!」少女口氣不善地責備道。
只是聲音過於柔和,責備的話語聽起來倒像是撒嬌的模樣。
「果兒…我…..我怎麼知道他是你哥哥!」月雲雪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地才想起來,剛剛念生是有提到今天是段府的段小將軍班師回朝的日子。
可眼前這個冷峻的少年哪裡還是曾經那個胖墩厚實的段更!
「四妹,快鬆手!咳咳咳….」月雲朗轉頭向段更抱拳道:「家妹魯莽,還望段小將軍海涵!」
「哐當」一聲,寶劍掉在地上。
段更看了看傷口,少女的臂力較弱,用得力氣不到三成。看著嚇得已經手足無措的月雲雪,扯了扯嘴角,「不礙事,不打不相識!」
「朗哥哥,你真的該管管雲雪這毛毛躁躁的性子。」段果幽怨似地看著月雲朗柔柔地抱怨道。
「咳咳….改天我一定帶著家妹登門道歉。」月雲朗的手不自覺地又捂住胸口,一股更強烈的疼痛涌了上來,他無聲地咬了咬牙。
段更若有所思地看了月雲雪一眼,輕哼一聲道:「我等著!」。
段家兄妹走後,月雲雪扶著月雲朗回到馬車。
她看著自己的手愣愣地發著呆,有些不太相信它們剛剛拿過劍。
身後的案几上只有劍鞘孤零零地躺在那裡。
月雲朗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衫,有些好笑地逗道:「他畢竟是你好閨蜜的哥哥,你即使犯了最大的錯,看在果兒的份上,他也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我…..」月雲雪懦懦弱弱地不知如何接話。
胸口一陣緊似一陣地疼,月雲朗皺了皺眉頭,「念生,回吧。」
馬車慢慢駛過街巷,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個響啼,噴出一口白氣,發出長長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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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國,丞相府。
一間布滿桃木色傢具的書房內,高挑的屋樑垂下長長的輕曼,香爐瀰漫著寥寥青煙。
一個身材中等的男人一身青衣,幾乎與房內的夜色融為一體。他背對著門口,靜靜地看著窗外點點的燈火。
聽見院里傳來馬車咕嚕咕嚕的車輪聲,他低沉地喊了一句:「秋安!」
「在!大少爺!」一個戴著面具影子似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他回來了嗎?」
「是!大少爺!」
「今天有發生什麼事情?」
「二少爺今天依舊只是陪四小姐去了靜安寺上香!」
窗口邊的男人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冷哼一聲,轉過身來,一雙冰冷的眸子像貓頭鷹一樣閃著精光。
即使戴著面具,秋安也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戰。不自覺地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你覺得像四小姐那樣上房揭瓦的性子為什麼好端端地去靜安寺?」
「她...她突然轉性了?」
「蠢貨!」
秋安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嗖」的一聲,好像是一支利箭擦著耳邊飛過,巨大的內力讓他的面具震得一抖,他下意識地回頭,發現「利箭」穩穩地扎在他身邊的門板上,而那隻銳利無比的「利箭」只不過是他隨手扔過來的一支毛筆!
秋安悄悄摸了摸面具,果然,有墨汁濺在上面。
完了,死定的了!
他立馬「砰」地跪地,顫抖著聲音低喊道:「屬下無能!屬下該死!」
月雲宏從袖口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凈了凈手,渾厚低啞的聲音婉如吸飽水的海綿,「起來吧!這樣你就該死,你都不知道該死多少回了!」
「我只是後悔當初為什麼沒選念生,那小子看起來馬大哈,可他好像沒有為老二辦錯過一件事!」
說著,月雲宏重新坐到書桌邊,「哧」地一聲劃開火摺子,瞬間,黑暗像是被撕開一道口子,透露出豆光似地光暈。
月雲宏的話彷彿是兩道響亮的耳光,扇得秋安面頰微微發熱。他死勁咬了咬壓板,握緊拳頭。
「今天還有其他事嗎?沒事,你就下去吧!」月雲宏吩咐道。
「臨到街口的時候,二少爺他們的馬車和大都府段小將軍發生了點衝突,四小姐還把段小將軍肩膀刺傷了!」秋安隱去情緒,重新開口道。
「哦!」
秋安的話明顯引起了月雲宏的興趣。
「哦?就雲雪那三腳貓的功夫也能刺傷段小將軍?」月雲宏宛如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眸子里流露出蛇一樣的目光交纏住秋安。
「真...真的!我當時離他們不遠,看的一清二楚。」
「有意思!」月雲宏玩弄著手中的毛筆,「既然這樣,我們再給他們加點料!」
他向秋安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並在他的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通。
「是!大少爺!」話畢,秋安像一條黑影一樣消失在黑暗中。
秋安離開后,月雲宏注視著跳動的燈火久久沒有挪動。院子里的喧鬧聲散去。但他知道,此時二房裡肯定又是另一派熱鬧的景象。
他抬起手,用手指直接拈滅燈芯,紅紅的火星灼得他手指微微的發麻。一瞬間,房間里又陷入濃稠的黑暗,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只有這無邊的黑暗才是他該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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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清雅閣內,聽見院子里的響動,起身迎向門口。
看見念生和月雲雪扶著搖搖欲墜的月雲朗,責備地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別看白語嫣一副與世無爭,雲淡風輕的模樣,對這個當家主母,大大咧咧的月雲雪一向有些犯怵。
「二娘,二哥他…」月雲雪遲疑地開口道。
「娘,我沒事,跟雲雪和念生都沒關係。」月雲朗弱弱地擺了擺手。
幾個人把月雲朗安置到暖閣內躺下,白語嫣吩咐念書去請柳先生。
念生剛走,屋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二哥,二哥!我聽說….」
來人十二三歲的模樣,壯實的身材,圓圓的臉龐,濃眉大眼,鼻子扁平,整個人顯得有些嬰兒肥的胖胖可愛。
「噓!」月雲雪轉身,一根手指貼在嘴唇上示意來人小聲一點。「二哥剛剛躺下,三哥你小聲一點啦!」
月雲天懵懂似地眨了眨眼睛,吐了吐舌頭,壓低聲音問道:「這幾天沒到十五啊,二哥怎麼又發病了?」
白語嫣幫月雲朗的被子掖了掖,看見他白皙的額頭微微冒著虛汗,拿出袖中的手帕溫柔地替他擦拭。
擦完,她回過頭低低地對站在一旁的月雲雪和月雲天吩咐道:「你們兩個先回去吧,讓雲朗休息一會。」
「哦!」
「哦!」
二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道,念念不舍一步三回首地走向門外。
不一會兒,念生領著一個一身青衣,清瘦矍鑠,顴骨凸出,一張勻稱黝黑皮膚的臉上鑲嵌著一雙炯炯有神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柳先生。」白語嫣看見來人,起身相迎道:「我還擔心先生近日不在疆城。又辛苦先生跑一趟。」
柳墨虞搖了搖頭,「夫人莫客氣!」
白語嫣退到一邊給柳墨虞讓出塌前的位置。
此時月雲朗已經大汗淋漓,皺緊的眉頭顯示著他痛苦無比。
柳墨虞輕輕翻了翻月雲朗的眼皮,隨後,搭上他的手腕。
他的體內貌似有一股岩漿在不停地左衝右突,試圖在尋找出口噴涌而出。不一會兒,岩漿熄滅,又像是發怒后的雄獅帶著疲憊的喘息,匍匐在地。
奇怪的脈象驚得柳墨虞不停搖頭,他收回手,捻著下顎的鬍鬚。
一旁的念生急得吹鬍子瞪眼,「柳先生,二少爺這到底是怎麼了?」
柳墨虞的表情,白語嫣看在眼裡,其實心裡也是跟貓抓的一樣。但她還是輕聲得責備念生道:「念生,休得無禮!」
柳墨虞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半晌開口的道:「朗兒這心口疼的毛病大概是與這體內的寒毒有關….」
「什麼?二少爺什麼時候中毒了?」念生按耐不住地叫道。他跟著月雲朗光著屁股一起長大,只知道二少爺每月月圓之時犯心口疼的毛病,什麼時候又中過毒?
念生嘴快,但也是問出了白語嫣的疑惑,她驚的瞳孔放大了看著柳墨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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