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柴房
丫鬟們聽到聲音,慌亂地說道:「快走!快走!」
兩人一路小跑著不見了蹤影。
花蓉一回頭,看見一個身形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人影站在她的身後。那人揮了揮手,站在不遠處的兩個家丁喊了一聲「四少爺好」后悄無聲息地走了。
「青寶哥哥!」花蓉像是在黑暗中看見一盞明亮的燈塔,所有的彷徨和孤寂瞬間無影無蹤。
她蹦跳著幾步沖了過來,一頭拱在花青寶的胸前。
話說花老爺有四個兒子,取名「文武將寶」,希望花家能夠文武雙全,左右逢源。
除了花青寶與花蓉年齡相差無幾,其餘的三個哥哥均已娶妻生子,開府建衙,且有了各自的營生。
只有逢年過節,一大家子才會聚在一起。
當然,與花老爺一樣,哥哥們對她都甚是寵愛。
但因為年齡懸殊的關係,其他的哥哥,除了敬仰,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畏懼。所以,她是能躲就躲,恨不得永遠都不要見著才好。
唯獨花青寶,他們一直打打鬧鬧,卻又是關係好得不得了。
「走吧!送你去柴房!」花青寶揉了揉她的頭頂。
他們關係再好,這關柴房的儀式還是要走的。
在花家,染夫人的命令還沒有誰敢公開違抗。
從小到大,花蓉已經記不得被關了多少次柴房。這個花府,除了她的閨房,柴房她大概睡得最多。
而每次,只要她被關,花青寶不管是在哪裡,都會想辦法來陪她。
兩個人熟門熟路地摸到柴房。
花青寶找到私藏的火摺子點亮油燈。
瞬間,粘稠的黑暗被人撕開一道碗狀的豁口,昏黃的油燈照得潮濕的柴房彷彿也溫暖了許多。
不知道是因為親近的緣故還是自己的錯覺,這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花蓉覺得花青寶長得最好看。
身材雖說不高,可他笑起來的樣子,一口潔白的牙齒,淺淺的若有如無的酒窩能驅走世間所有的黑暗。
此刻,他青衫玉立,束髮冠絕,嘴邊掛著寵溺的微笑。
他抬手擦了擦花蓉額頭一塊黑色的污濁,柔聲問道:「你今天怎麼又惹染姨不高興了?」
花蓉不服氣地皺著皺鼻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大概是今天來花府告狀的人太多了吧。」
「你呀!」花青寶點了點她的額頭,「你要試藥大不了就在青雲嶺上試好了,有你在那,大概這花家莊也沒幾個人敢進去,可你為什麼偏偏又要拿鄉親們的雞呀、鴨呀、鵝呀的什麼試藥啊?那些可是鄉親們活命的東西。」
「誰說我拿雞呀、鴨呀、鵝呀試藥了?那些壞蛋們不就欺負阿爹阿娘好說話嗎?專門拿自家死雞、死鴨來找我們花家要賠償!」
花青寶雖說醉心於古籍研究,但並不是真正的書獃子。他自然知道大多數鄉親們淳樸,但人在貧窮的踐踏下,有便宜占的話,誰不會順水推舟地混順摸魚呢。
「那阿胖挨打又是怎麼回事?」花青寶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花蓉的振振有詞半信半疑。
「他呀,他那是活該!誰讓他到處說我和我娘天生相剋的鬼話?不教訓他,他還翻天了,還真以為我花蓉是好欺負的!」
花蓉圓溜溜的大眼睛瞪得賊溜圓,彷彿她面前站著的是阿胖一樣。
「好吧,你總是常有理!」花青寶氣得敲了一下她的頭頂。「哎,你既然知道他們傳得都是鬼話,你又何必跟他們計較?」
不知道是因為花青寶溫柔的語氣,還是想到了白天阿胖的惡作劇----他居然拿著一條青蛇偷偷放在她必經之路上!
從小到大,花蓉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蛇!
就因為如此,青雲嶺上的蛇幾乎都被花蓉的草藥熏的無影無蹤。
但她萬萬沒想到那個不怕死的阿胖居然…居然戳了她的「死穴」!她真真嚇得暈了過去,幸虧花無病及時出手才讓她免了一跤。
醒來后,她們三個還是在山下逮到了正在跟夥伴們得意吹噓的阿胖,毫不留情地把他胖揍一頓!
仇是報了,可她現在餓著肚子被關在柴房裡,入秋了,身上輕薄的裙衫明顯不敵絲絲的涼意。
一時間,難過湧上心頭。
她轉身坐到牆角的草垛上,雙臂抱緊雙腿,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你是不是餓了?」花青寶走過來搖了搖她的手臂。
見她沒反應,又繼續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找吃的。」
他剛一轉身,青衫的擺角被人輕輕地拉住。
他回頭,只見花蓉滿臉淚水仰著頭,一雙水光瀲灧般的眸子彷彿染上了厚厚的霧氣。
「四哥…..我….我真的活不過八歲嗎?」她顫抖的聲音像是被人悶在水裡。
八歲的預言,一直以來在花家像是被掩埋的毒瘤一樣,看不見,摸不得,聞不到,但隱隱地都駐紮在每一個人的心裡。
死亡,這個原本對八九歲的稚兒永遠不會觸及的話題,因為預言的存在,讓他們都留下了濃重的影子,如影隨形。
花青寶的情緒也被她傳染,他蹲下身體,抖著手心疼地把她摟在懷裡。少年單薄的身軀也無法驅走彼此心底的恐懼和不安,只能虛張聲勢般地罵道:「那個死阿胖!明天看我不揍死他!蓉兒,你放心,只要有四哥在,我絕不會讓那個什麼狗屁預言成真!」
花蓉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衫,心底的絕望和難過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湧上胸口。
「四….四哥,是不是只要我死了,我娘就可以活下來了?」她脆弱的聲音宛如不及地上的乾草,彷彿有人生生地掐住她的脖子,哽咽的喉頭髮疼發緊。
饒是花青寶再強裝淡定,也被她這句問話累得七葷八素,心頭大亂。
他只能更緊地摟住她,「別說傻話了!染姨一定會沒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乖啊!」
他們二人沒發現的是,隨著花蓉情緒的激動,她胸前的鎖骨鏈發出越來越明顯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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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被瓜分后,皇親國胄逃亡到華夏大地的最北角天寒地凍的地界,經過數年的不斷遷徙和繁衍,終於在如今的疆城定都。
疆城位於北齊的最中心,四面群山環繞,常年積雪。雪水澆灌了雪山下一片寶貴的草原,資源遼闊,物產豐富,養育了疆城數百萬人口。
北齊依舊重武輕文,一品武將段嘯天把持著朝政多年。
同樣身為一品官員的丞相月陽修,有時候甚至一個月也不被皇帝召見一次。鬱悶之下,他就日日與詩歌舞姬作伴,連娶四房夫人,四房分別生了孩子,恰好四個。
北齊國,疆城。
一輛馬車咯吱咯吱緩緩地行駛在街市上,夜色垂暮,疆城的夜市剛剛開始,一字排開的燈籠照得熙熙攘攘的街市上宛如被夕陽普照的黃昏,叫賣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車廂內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俊俏的容顏讓天地為之失色,深邃的眼眸,立體的五官,一襲白衣慵懶地斜靠在軟榻上,嘴角處微微含著彷彿嘲諷似的笑容,仔細看又恍惚是人的錯覺。
俊俏少年的眉頭越鎖越緊……
「二哥,你怎麼了?」月雲雪看著月雲朗的臉色逐漸發白,不由地探過身低聲問道。
一股熟悉又強烈的灼熱般的疼痛劃過胸口,月雲朗一隻手揪住胸前的衣服,好似這樣可以抵擋疼痛一般。
月雲雪從小跟著月雲朗長大,自然知道他這個每月心口疼的毛病,可是今天沒到月底啊,一般不都是月底才疼的嗎?
月陽修身材矮小,其貌不揚,但他娶得夫人們個個秀色可餐,美貌如花。因此,生的四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的容貌出眾。
月雲雪白皙嬌美的臉看著月雲朗痛苦的樣子也變得緊張起來。
「二哥!」少女顫抖著聲音又呼喊了一聲,原本坐在軟榻邊上的她恍慌張張地往他這邊挪了挪,長長的柔順的頭髮覆蓋下來。
「念生,你快點!」月雲雪掀起帘子對趕馬車的人吩咐道。
「好的!小姐!」簾外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月雲朗向她無力地擺了擺手,低聲說道:「沒事,一時半會死不了!」
他的嘴角處又抬起若有若無的無奈的微笑。
他話音未落。
「吁…..吁…..」只聽念生趕緊叫馬停下的聲音。
正在行駛的兩頭高頭大馬,突然碰到障礙物,猛地抬起前腳,嘶嘶鳴叫著。
馬車左右劇烈地晃動,原本就面色蒼白的月雲朗「砰」一聲撞擊到車廂壁上發出一聲悶哼。
「二哥!」月雲雪擔心大喊聲,回頭往外怒吼道:「念生!怎麼回事?」
「四…四小姐,是段家的人!聽說段小將軍今天班師回朝!」念生在簾外懦懦地回道。
在北齊,一品武將,大將軍段嘯天手握重兵,萬千寵愛。大都府大小兩位段將軍如雷貫耳。
按說這位段小將軍,段果,與月家幾位公子年齡相仿,彼此熟悉才對。但他自小與他老爹四處征戰,長年在外,在疆城的年月屈指可數。
「駕…駕….駕…..」念生話音剛落,想起一陣馬蹄聲橫衝直撞地沖馬車邊駛過。
「這個段家人實在太無法無天了!咱大齊國是不是要改朝換代了?」月雲雪忍不無可忍地抱怨道。她輕輕扶起月雲朗,「二哥你沒事吧?」
「咳咳咳…」月雲朗虛弱地搖了搖頭,緩緩地坐起身,「小妹莫要胡言亂語,這話要是被外人聽到,咱們月家怕是要禍從天降。」
月雲雪不服氣地撇了撇嘴,「怕什麼?雖說咱們爹爹不受寵,可好歹也是咱們大齊國的一品宰相,只是…只是….」
只是這宰相大概有一個月沒被召見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雙雙嘆了一口氣。
「哎呦,我以為是誰吶?原來是我們大齊國的第一病秧子,月家二公子!怎麼?這剛入秋吶,車簾就掛這麼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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