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瓶子哪來的
晌午後我午睡醒來,門外劉春果然稟報有人覲見。wWw.
門口的曉雪走出去,立時領進來個雪膚花貌的少女,雖是梳著宮妝,行動之間卻是掩飾不住脫俗的氣質,弱風扶柳姿態曼妙,仔細看去正是前兩日在湖畔攔住我的那一位。
「娘娘千歲千千歲。」
她進來便跟我跪下行大禮,我天生便有看美人的癮,這會兒細細地看著她盈盈折了膝,彎了腰,而後又恰到好處地半抬起臉,仍未看夠,放了茶碗又看了半晌。曉雪從旁咳嗽,我這才端了架子,清著嗓子道:「下面跪的可是永安殿的若柳?」
她應了聲是,唇角微微彎起,神態里透著那麼一股嫻靜溫婉。
我看了這模樣便覺心裡舒坦,微往前傾了身,「你知道我叫你過來是幹什麼嗎?」
她沉吟了半刻,搖頭。我有正事要做,這會已不能再那麼樣登徒子似的姿態,拿了那小瓶子出來,擺在案上,「這瓶子哪裡來的?」
她立時默然,抬眼看了看我,咬唇並不出聲。
我確信這當中有蹊蹺,於是更加沉了臉色,「這瓶子乃是堂邑侯府的東西,你居然敢拿來轉送於我?你知不知道這犯的是什麼錯?太主若是知道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麼下場?」
她靜靜伏地,咬著下唇並不出聲。
我忽有些不忍心,便軟了口氣:「念在你是司馬相如的侄女份上,我今日便就不怪罪你了,這葯和瓶子你都拿回去,趁著太主還沒有發現,趕緊放回原來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個小姑娘家留在這甘泉宮也確實寂寞,回頭我便讓宮裡把你領回去便是。」
我將瓶子交給曉雪,讓她遞過去。
「娘娘!」
她似乎被我嚇了一跳,膝行著往前兩步,肩膀也開始因緊張而緊繃起來。「娘娘,不是這樣的!」
「那是哪樣?」
「這葯不是太主殿下的!」她睜大眼睛,竭力做解釋。
「不是太主的又是誰的?」我好奇,看那單方這明明就是女人吃的婦科葯,總不能是太監的吧?
「是——」她咽了咽口水,表情甚古怪。
我望著她不語,就等著她說下去。
「娘娘!」忽然她跟我咚地磕了個頭,咬牙道:「這葯不是太主殿下的,也不是我偷的。而是有人自己制了這葯,讓我給娘娘送來的。因宮裡來往人多,他見娘娘並不方便,但是這葯又必須給您,所以——」她說得甚急,雙眼不知因激動還是因委屈而閃出了亮光,「這人以前與我司馬家有恩,總之,我答應了他不把這件事說出來,那麼娘娘便是要責罰我我也是不能說的。」
「是別人要你送的?」我捏著下巴,眯眼道:「可是你要是不說出這人來,怎麼能證明不是你偷的呢?」
她抬頭無語。曉雪在旁邊厲聲道:「你還是快些說出來的好!我們娘娘可以寬恕下人犯的錯誤,可不能眼瞅著別人在她面前搗鬼!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呢,這種謊話也編得出來!」
「我——唉!」
她泄氣地垂下肩膀,再度伏首在地。
我瞧這模樣也甚煩惱,放了她吧怕她往後再犯,惹出什麼漏子介時還不得我出面收拾。不放她吧,又怕萬一真有人讓她瞞著送葯過來,反倒讓她從中受了冤屈。我托腮無奈了半晌,坐直了道:「這瓶子既是出自堂邑侯府,那麼這個人也定與太主殿下有關,你不肯說那我就來猜,猜不對你就搖頭,猜中了你不出聲便是,這樣你也不算失了信,怎樣?」
她想了想,點頭。「奴婢謹遵娘娘懿旨。」
我先往大了範圍說:「是不是太主身邊的丫環侍女?」她搖頭。我再問:「那是她身邊的太監小廝?」她又搖頭。我想了想,「那是廚下的婆子們?」她再搖頭。我還待要往這條路上尋時,在旁納鞋面的曉風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甚神秘道:「娘娘,此人會不會是——」她拿針尖在案面上寫了個「董」字,然後盯著我看。
我心跳忽地漏了半拍,董,是董偃么?這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給我送這些葯!
「娘娘你忘了,上回因被盜馬賊追殺而暈倒的事情?」
我怔住,因痛經而暈倒醒來后,我當時靠在董偃懷裡,他的確是不需我說便知我痛在哪裡。知道我的病症而後送葯給我,這邏輯卻也說得通。可是即使是送葯這麼平常的事,這般私密的病症卻不宜公之於眾。所以,他就假手若柳,讓她來辦這事?
我握著瓶子望向若柳,她亦正定定地望向我們。
我走過去在她手心裡寫了個董字,她抬眼看我,將雙眼垂下。
我當即無語。
「這麼說真的是他?」
若柳伏首磕頭。
我想起昨日劉徹的那番表現,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竟是比我更先猜到這葯是誰人所送,這麼說來,他當時的話的確意有所指。
可是為什麼他那麼輕易就能猜出是董偃所送?我知以現如今的身份與其他男子私相授受的確不好,但我自認對董偃的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結尚不算表現得很明顯,而且,即使是假手於宮女送了葯,也不見得我們之間便有說不得的故事。
「娘娘,該讓人起來了吧?」
曉雪戳我。我獃獃地揚了揚手,「起來吧。」
若柳謝了恩,攏手站在右側。
我蹙眉發了片刻呆,看見曉風面前的籃子里裝著半扎錢,便招了她過來,將之塞在她手裡:「這個你拿著,是我賞你的。」等她接了,又問她:「董偃,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她微笑,搖頭:「公子話很少,這些話也並不會與我們說的。」
我點頭,莫明地寬了心。
她頓了下,遲疑道:「娘娘是不是跟奴婢的叔父相識?」
我微怔,「沒,沒有啊,怎麼了?」
她眼神又黯了黯,抿唇道:「方才聽娘娘說會看在叔父的面上饒恕奴婢,還以為叔父有幸面見過娘娘呢。」
我忽有些不自在,這孩子想來與司馬相如感情極深,竟時時不忘提及於他。
「別擔心,我早聽說過司馬先生是個極有才華的人,將來一定會有好前途的。君子落難其志不損,咱們皇上求賢若渴,又愛極有才有能之士,將來親政之後定不會錯過這等賢才。」
若柳聽了,彎唇一笑,甚燦爛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