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奴家姓衛
064奴家姓衛
門外有女子裊娜婉轉,水袖長裙被門外陽光勾勒出淡金的邊,被門內的少女一喊,她即盈盈轉了身。我捧著杯子獃獃望去,只見她約摸十五六歲,蛾眉淡掃朱唇輕點,眉間似有萬水千山其韻無窮。她目光落定在少女手上,小得恰到好處的嘴唇便就往上彎了彎。她點頭:「多謝妹妹,這釵子正是我的。」
「衛姐姐,我跟你一道走!」少女輕盈地出了門,挽著她胳膊一道往外拐了彎。
我聽著「衛姐姐」三字已如遭雷擊,再顧不得什麼儀態舉止,提著裙擺便衝下了殿堂。
本被我捧著的杯子落在地上打了個旋兒,滾到腳前絆得我打了個趔趄。
「娘娘!」
「嬌嬌!」
劉春及劉徹都在身後喊我,我只當聽不見,站穩了又往外衝去。
門外依然奴僕成群鳥語花香,但是已經不見了舞姬們的蹤影,更別提方才的兩個女子。
琴師點頭哈腰跟管家接賞,我拉住了他問:「衛子夫在哪裡?衛子夫呢!」
琴師嚇得臉色都已發白,牙齒碰牙齒跪在地上:「娘……娘娘……小的卑賤……不識什麼……夫子……」
失措之下他竟把我的問話聽成了別的意思,我急中又氣,拖著他衣襟道:「我問的是你衛子夫!跳舞的衛子夫!她剛剛還在的!」
「皇后!」
身後大門內已經跟出了大批人,劉徹當先走到我身邊將我扶住:「你怎麼了?」
我腦子發嗡,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剛才的女人我直覺地認為就是衛子夫,因為天下不可能再有比她更美的女人,她雖不完全符合我對她的所有想象,除了美麗之外,我想象中的衛子夫便是如平陽公主那樣的女人,妖嬈,美艷,佔有慾強盛,我承認我為**抱不平,對於衛子夫一直抱著能不相見則不相見的態度。但是眼下作為穿越者的我來講,我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儘管我尚且對她沒有敵意,也仍然改變不了的確是她造成了**人生路上最大的轉折點的事實,她是當中最關鍵的人物,作為正一門心思想要找機會離宮的我來講,怎麼可能在她疑似出現的時候不突生激動?
我任由劉徹握著我雙手,抬眼望四處打量。隨行的官員紛紛向劉春表示詢問,我從中聽到了田蚡的聲音,於是鬆了劉徹,沖著他問道:「田大人府上的舞姬住在哪裡?不知能不能喚她們前來見上一見?」
田蚡先是愣怔,而後是為了難,「回娘娘的話,府上確是新養了批舞姬,只是因技藝未熟怕失禮了皇上和娘娘,今日臣特地從外府請來了一批,眼下領了賞之後,微臣卻也不知她們去了何方。」
我噎住,心中立時有燥火升起:「怎麼田大人盛情邀請我們來赴宴,卻連獻舞的人來歷也不查查么?究竟是你對自家府上的防衛太過自信,還是覺得就算有心懷不軌的人趁機摸進來也不打緊?」
田蚡額上冒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低了頭。
劉徹咳嗽著與我說:「看來是今日舞姬們這舞跳得好了,所以連皇后也動了打賞的心思。那麼田蚡你就速速去查查那些人的下落,就說娘娘今日心情甚歡,預備了打賞與她們,命她們即刻前來覲見。」
田蚡唱了聲諾,低腰要走。
我仍是煩躁,蹙著眉頭盯著過路僕人。
「衛姐姐,今兒咱們拿了不少賞錢,晚上在屋裡喝兩盅可好?」
「好啊,正好我弟弟昨日出城回來了,就來我們屋裡罷!……」
我正站立不安之間,牆外的外花園竟又傳來了兩聲漸遠漸遠的對話,我精神一振,再次甩開劉徹快步奔了過去。
「皇后!」
劉徹急步追上我:「到底怎麼回事?你認識那個女子?」
我不答,心裡像被抽兒了的陀螺一樣急速地轉著圈,我想我認不認識這女子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劉徹你現在無論對我有多好,無論把我當成什麼樣有用的資源,將來都必會為了這個女人而將我所有的付出當成是空氣,而我現在明知道事情會這樣竟然還在仍它往前發展。
我幾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衝出了兩園之間的門檻,五十步外的角門處一青一素兩名女子正相攜著準備跨門出府。青色是方才拾釵的少女,著素的卻正是被稱作衛姐姐的美艷女子。
我不知哪來的膽量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沖著她們大呼:「兩位姑娘且留步!」
兩人聞聲回頭,微訝的目光在望清我與劉徹的裝束以及隨後跟來的大批人時繼而變得惶恐而無措。
她們慌忙跪下,垂頭伏地不敢言語。
我到了她們跟前,看著她們定定不動的背影,不得不先呼了口氣平住了心緒才開口:「哪一位是衛姑娘?」
著素的便即抬頭,帶著不解的目光看了看我,那裡頭的情緒藏得那樣深而無形,以致於我彷彿見到了一雙平靜的幽潭。
她微斂首:「回娘娘,奴婢姓衛。」
我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賤名衛允。」
「衛允?」我微震,默了默,又問:「你家住哪裡?兄弟姐妹'>幾個?」
她略有遲疑,答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出身貧賤,本住平陽郡,后因母親再嫁,便於舊年正月舉家搬來了京中。家有三位姐姐,兩位兄弟。」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舍弟賤名際兒,並無大名。」
我聽完愣住,有半刻不能言語。衛子夫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面前這衛允同胞數量不同,弟弟的名字也不叫衛青,那麼看來,卻極有可能不是衛子夫了。
……也對,衛子夫本該是在平陽府上的,雖然出現在劉徹面前的法子是一樣,但出現在這裡卻是不恰當的。
我垂了肩膀,望著腳尖忽覺有些疲憊,不知道這麼樣的憂心究竟要何時才能終止。
劉徹道:「衛允?你的舞倒是跳得極好。打小就學的么?」
我正打算安心,劉徹這番話又使我提起了心思。
面前衛允微抬了頭,平視著前面花葉,如先前一樣答得從從容容:「回皇上,奴婢自六歲起便跟著教坊里的先生學舞,如今也習了有十年。」
徹點頭,臉上甚和善,「你們起來吧!——高斯,給她們每人打賞五十貫錢!」
我看著劉徹這般模樣,不由有些呆怔。我極少看見他這樣與我說話,就像是謙謙君子彬彬有禮地接觸窈窕淑女。平日我毫無儀態,自打與他在一起便開始摸爬滾打,即使自太主與堂邑侯身上遺傳了幾分所謂的高貴氣質,也早被這些粗野的行為磨滅得所剩無幾。
而十六歲的衛允看起來有股天生的風流韻致,這風流不沾塵不落土,純潔乾淨得有如久居天外。低眉斂首站在風裡,卻與跟前高出一頭的劉徹襯得十分和諧。
劉徹不對這樣的女子和善,又對哪樣的女子和善去?
我一時出了神,直到心底忽然微微冒出絲酸意來才覺得事態嚴重。
年輕風流的男人看見美貌的女子表示出友善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何況眼前這個禍胎還是在女人堆里臭名昭著的漢武帝劉徹,而我竟然對此泛起了酸,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我呼出口氣平息了心緒,斜眼望著高斯遞出的賞賜,也沖著劉春:「去,把上月得的那對翡翠玉鐲子拿來,賞予這兩位姑娘。」
她即使不是衛子夫,讓我提起的心落了空,憑著今日這緣份我也願意賞她點什麼。
「奴婢謝娘娘隆恩!」
衛允及同伴立時與我伏地道謝,我讓劉春喚起。
劉徹牽我的手,偏頭看我:「時候不早,回宮吧。」
我點頭,無言地與他轉了身。
身後又傳來衛允二人的恭送聲。我邊聽邊往前走,終於到了門檻處又回了回頭。
那跪在地下的女子素衣裹身,烏油的長發順著身勢觸到了地上,露出的後頸及雙耳白晳瑩潤有如錦緞珍珠,除了令劉徹一見鍾情的衛子夫之外,天下居然還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若不是衛子夫,那又得有什麼樣的品貌方襯得上衛子夫衛皇后這個名字?
在霸道**的漢武帝身邊她仍然稱居了三十八年的后位,家人親眷盡得聖寵,長姐嫁入了侯門,二姐嫁給了權臣,長兄幼弟盡皆入朝為官,其弟衛青更是封侯拜將,這一切全部源自於衛子夫。
即使又有令劉徹日思夜想難以成眠的李夫人'>出現,也依然沒有撼動到她的皇后之尊。若不是後來太子劉據出事,她會安安穩穩當著她的皇后直到壽終。這比起僅為政治犧牲品而委身於劉徹的**來說,該是多麼令她羨慕的命運,**的痴傻,在劉徹眼裡也許是一文不值。
我懷著甚不平靜的心情步出了田蚡的家門,連他強笑著送我們上車也沒有顧得上搭理。
劉徹在旁邊問我:「怎麼出來散個心反倒落了滿腹心事?」
我放了帘子,甚無主意地亂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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