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廊橋之下

王思言將腳邊趙公明的碎屍踢開，等了一會，見沒有復活的徵兆，自顧自靠牆坐了下來。

她的腰部裂縫仍在繼續擴大，並且有幾條細細的血線，從左肩到右肋，從天靈蓋到胯部，從右肩到左肋。

時速魔術一刻不間斷地在發動著，延緩傷勢出現的同時，也在加速自己身體的癒合速度。

但根據她現在尚存的咒力量計算，她無法做到在傷勢延緩的過程中，讓自己的身體，靠自愈力將傷口完全恢復。

雖然她身體的自愈力本就遠超常人，但相比一瞬間被斬斷的肉體，要靠幾周才能恢復的重傷還是太慢了。

更何況她不是簡單的重傷，而是骨骼、臟器、大腦、神經、肌肉，都被切斷的情況。

「怪不得沒人從這地方回去啊。」王思言看著仍在不斷開裂的腹部，忍痛冷笑道。

有這麼一個隨隨便便開合幾下剪刀，就能將人切斷的咒具，能抵擋的咒術師寥寥無幾。

想在這把剪刀的攻勢下存活，只有極不合理的超高速癒合，或者分屍而不死，能以屍體狀態活動的咒術師，才能在趙公明的金蛟剪下活下來，並且反擊。

但即便真的有人可以反擊，也會受到剛才那神秘光芒的影響。

王思言把手伸進趙公明的胸衣內，掏出了剛才看到的那顆珠子，此刻這顆珠子已經沒了任何光芒，暗淡無光，比尋常的珍珠還要不如，而她也想不出如何使用它。

儘管在剛才的戰鬥中，王思言受到珠子影響的時間很短，只有一瞬，但她卻看出了珠子發出的，如屏障一般的光芒，究竟起到了什麼效果。

那種神秘光芒能讓人的思維出現延遲，令人頭暈目眩，而被影響者在現實世界做出的任何行動，以及造成的物理影響，都會同步受到光芒的干擾，無限放慢。

就像童子切怎麼砍都砍不下去，彷彿中間隔著屏障一樣。

這就是反向作用於他人的時速魔術，能將敵人的思考速度，和物理運動速度，都進行減速。

即便是周銘的咒術領域【霜星墜落】，也只有在受到重傷、使用了足夠多的咒力后，等待兩顆星辰完全落下，才會出現精神肉體雙重凍結的效果。

但剛才那個騎老虎的傢伙，只需要一顆珠子就能瞬間做到，如果不是她的時速魔術可以反向抵消那珠子的效果，恐怕她連碰都碰不到對方。

暫且不論趙公明的其他法寶，單憑這把剪刀和珠子，就限定了只有極少數的咒術師，能與之相抗衡。

想和他公平一戰，不但要有超速癒合的身體，精神和物理活動也要可以加快才行。

好巧不巧，時速魔術雖然不是超速癒合，也無法以屍體狀態活動，但勉強可以做到慢速死亡，又能加快精神與肉體的雙重速度，因此恰好破解了對方的限制。

王思言不知該不該吐槽自己的運氣，如果今天遇到趙公明的不是她，而是其他咒術師，恐怕只有被瞬間秒殺的份兒。

剛才那兩個條件中，只要有一個不滿足，趙公明就能趁機使用縛龍索，到時輸掉的肯定是她。

但她的運氣也很差，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其實已經死了，她正在緩慢死亡的過程中，等到咒力耗盡，她就會瞬間變成和趙公明一樣的碎屍。

雖然和趙公明交手只有一瞬間，但在那一瞬間，她幾乎耗空了自己80%的咒力，頂著定海珠的「減速」buff。

將精神和身體加速到了極限，80%的咒力里，有近一半是為了影響外界環境，以及自己身體，使肉身可以承受如此瘋狂的加速。

若是在咒力充沛的外界，她根本不必擔心如此肆意揮灑咒力，因為她也可以加速自身對咒力的吸收。

然而在天宮，她做不到。

王思言一把一把抹著身上和額頭不斷滲出的血水，起身又看了升仙台一眼。

升仙台的石碑上，那四品的等級顯得如此刺眼。

既然天宮中飛升者的等級，分這麼多品級，那天宮中肯定存在品級更高的神仙，若是遇到一品的神仙，她和周銘，豈不是都完蛋了。

王思言不斷擦拭著頭頂的鮮血，忍痛彎腰，從趙公明的身上拿下縛龍索、定海珠、還有金蛟剪。

但不知為何，定海珠和縛龍索，都變得黯淡無光，彷彿無法使用了，只剩下那把剪刀外觀仍舊如常。

「得趕緊找到他……在我死掉之前。」

……

周銘跟在申公豹之身後，在天宮中默默行走。

天宮裡，到處都是屍體，恢弘壯麗的宮殿之中，唯有申公豹和周銘的腳步聲，偌大的宮殿，此刻顯得鬼氣森森，陰惻惻的，猶如墓穴一般。

「你說在這個天宮中，還有趙公明和魔禮青，還有那個托塔天王李靖，其中最強的，你覺得是誰？」

「說不好，托塔天王的七寶玲瓏塔很是厲害，塔內共有七件舉世無雙的法寶，分別是三足金烏，瑰仙劍，驚神戟，乾坤尺，天羅傘，凈世拂塵和戰天刺。

裡頭是芥子乾坤般的另外一個世界，狀若七層但不必七層，以逞道法之變化。

但這法寶雖多，卻是比下有餘，比上不足，能贏的不消七件，一件足夠，但若是贏不了的，哪怕祭出七件法寶也無可奈何。

倒是趙公明借來的金蛟剪和定海珠，威力卻是超凡絕倫，金蛟剪一出，便是得到神仙，也能一剪兩段。

而那定海珠，本有二十四顆，攢成一串，可散發五色毫光、眩敵靈識五感、威力巨大猶如四海之力，若無通天本領，在趙公明面前，便如砧板上的魚肉般，任他宰割。」

「說的簡單點，詳細點，這種吹噓的話就不用說了。」周銘警告道。

這時，申公豹突然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雲霧繚繞的斷廊。

「想更上一層天，就必須過去，但此處通路已絕，我們得先下去，繞路而行。」

周銘眉頭一皺，來到廊道斷開的邊緣，朝前望去，前方迷霧茫茫，看不見盡頭，他用咒術可以直接造一道冰橋，但若是距離太遠，就是浪費咒力。

並且如果此後的路線中，還有多處像這個一樣的死路，要浪費的咒力就更多。

那麼……要不就如申公豹說的那樣，從這邊下一層，繞路而行？

「你若要施展法術，那可要千萬小心，若那幾人在附近，立刻就會被發現。」申公豹攢摸著山羊鬍，笑道，「此地乃魔禮青巡邏之地，他隨時都可能過來，速速決定吧。」

周銘皺眉，低頭探身，看向斷廊下的地面。

廊橋下的地面，雲霧環繞，但依稀可以分辨距離，他站立的位置，距離地面不過十丈，並且從上往下，還有多處橫樑可以借力攀爬，想下去並非難事。

但這條路……真的是通往三十三重天的嗎？

就在周銘站在斷廊邊緣，思考對策時，申公豹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周銘背後，緩緩伸出雙手，朝周銘的後背猛力一推！

周銘似是早有察覺般，側身一閃，他早就從未來視中，看穿了申公豹的想法。

「額啊啊啊啊！」申公豹發出一聲極其驚恐的尖叫，重重摔下了廊橋，摔到了底下。

這點高度，對神仙自然不算什麼，周銘也不擔心對方跑掉，從容地蹲下身，冷笑著嘲諷道：「你覺得我像傻——」

話說到一半，周銘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威壓，從下方的迷霧深處散發出來。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半人大小的龍爪，從迷霧中緩緩探出。

周銘看到那龍爪上的手臂，套著黃金色的絲綢材質的寬袖，只不過本該謠言奪目的金緞已經被骯髒的血所染得半紅。

之間那龍爪猛地探出，一把抓住眼前的申公豹，徑直拖進迷霧當中，隨後內部傳來慘叫。

「額啊啊！陛下！陛下是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迷霧中傳來申公豹痛苦的凄厲嘶喊，還有一種近似猛獸威懾的哈氣，和一種不屬於猛獸，但又不屬於其他動物的怪異聲音。

周銘頓覺後背汗毛倒豎，冷汗直流，渾身上下一陣毛骨悚然。

並不只是恐懼，他從那迷霧中感受到了一種極度危險的……但又完全無法解釋的危機感，以及來自心靈深處的痛苦和軟弱。

他趴在廊橋的懸斷處，死死盯著迷霧，想要看清迷霧中那個龍手主人的真面目，但霧氣太厚，他根本看不清。

過了不知多久，一個身體單腳跳著，從迷霧中跳了出來。

申公豹的半邊身體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一隻腳一隻手，以及堪堪連著的腰腹皮肉，腹內的臟器都被掏空。

因沒了脊柱的支撐，純靠法術，申公豹走路的姿態便顯得尤為古怪，像是單腳在跳，又像被頭顱牽引著在飄。

他臉色極其難看，如吃了屎一般，既苦悶又委屈。

他仰頭看到還待在斷廊上的周銘，神色更難看到了極點，但還是堅定不移，或者說沒得選擇地朝他這邊飄來。

而周銘也注意到霧氣突然快速鼓動了一下。

雖然僅僅只有一瞬間，但他似乎看到了類似古代帝王所戴的，冕旒一般的事物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