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各有心思1
瀑布飛流,碧水撞青石,壯觀之景亦有,柔美之勢亦存。東有百尺瀑布,西有千年紫檀樹,北有葯地,南有馬場。
此地是為清心教之地,清心教之大,方圓可拓百里,人之多,可達上千。
教中|共有七局,分別為「司財局」、「司馬局」、「司人局」、「司藥局」、「司獸局」、「司商局」、「應宮局」。
教中尊位六人,教主韓逍客,其妻為番切國四公主羅鉉。其餘四人是為帝所派遣。分別為南司張景嬈,北司蘇秦川,東司白囚,西司夏穆。
應宮局是為帝設,局中人皆是宮中人,專設一司局官,孫迦璃。
清心教行商,如今勢力逐漸擴大,是為黎郅國財源之脈。
教內隨處可見詞牌匾額、刻石篆柱。
「財以修身。」
「財以沐德。」
「財以養性。」
「財以安康。」
「財以廣結善緣。」
「財以通天達道。」
諸如此類,處處可見。
雕著銅錢幣的欄杆又爬青苔,水榭處蜻蜓幾隻繞舞亂飛。
一人正於此處垂釣,花白髮絲及肩。
他內穿暗紫,外套玄色交領大袖寬衫,黑紫雙色寬腰帶束腰。額罩一寸寬黑色抹額壓著頭髮。那抹額中央鑲了一顆紫色玉石,金絲銀絲勾勒出貔貅簡紋,於玉石一左一右。
「人死了么?」
「死了。」一個紫衣人畢恭畢敬回應。
「嗯。」韓逍客摩挲拇指貔貅扳指,摸了摸唇下短胡。
「額,不,不是——」那人結巴了一聲,「我們的人死了。」
韓逍客臉上一僵,硬生生在脖子下壓出三層褶皺。「幾個。」
「八——」
「好吉利的數字。」韓逍客將扳指轉了一圈,雙眼直瞪著垂入水裡的魚線。
「是......八十八個——」
韓逍客執魚竿之手稍動,近魚餌之魚受驚逃離,在水裡翻出一個水花。
「抓不到,殺不了。不懂得停手么?你們個個腦子被蟲蛀了,等著送命。」這人語氣平緩,卻字字沉氣。恨鐵不成鋼之意,唇齒間壓制狠怒。
「不過,逃回來的兄弟,有人看到她中了毒。」那持劍之人聞聲隨即單膝跪地,聲小回應。
「中毒。」韓逍客眯著眼睛,被風摧殘已久留下的眼角皺紋又清晰許多,喉嚨間沙啞壓出一聲笑,「你下去。」
「是。」
「等等,把曹...」燁字還未說出口,韓逍客伸出手撫在左臉上,磨搓了肉皮一把。慢條斯理收了魚線,轉動輪椅調了個方向,正對著那紫衣人說道:「讓屈繆妤過來。」
「是。」
片刻之後,一女子走來。細腰纏長鞭,身落紫紗衫,雲髻束髮。此女子面不抹脂粉,發不插釵,通身無所著飾,卻依然存傾國傾城之貌,令周圍女侍無所顏色。
「找到了么?」
「那有什麼難得到我的,一路的桃花樹葉,找不到都難。」女子啟唇而道,自是成竹在胸。過去推著韓逍客輪椅,幫人轉到了水邊。「畫凝言沒死對吧。」
「嗯。」
「我就說那些人個個都是廢物,離了曹燁都是鍋巴。」
「接下來由你代替曹燁位置。」
「去殺了她么?」
「現在不行。帝有言在先,畫凝言到了桃花樹下,就不能再動手。」
「舅舅,她的娘是我殺的,畫府是曹燁帶人滅的。她雖然是個小嘍啰,但是留著終歸不是好事。」
「不要輕舉妄動,我自有打算。」
「我不怕殺人,但我怕死。那既然這樣,我這幾天還是待在清心教得了。」屈繆妤腕部支著腰,伸手將一碗魚餌扣撒在水裡。
韓逍客看著那些魚暴露水面之上,爭相取食,心下又存一計。
他知,帝對畫凝言的心態太過複雜,有松有緊。他不可能跨過帝的眼睛行事,但畫凝言中毒之事若為真,便是順水之勢。
……
清心教壓著心思不去作為何事,又過兩日,墨白山莊紅楓已經更為鮮艷,色澤誘人,如焰如火。
有些丫鬟便趁著此時,藏儲些葉片,上描情詩。於書內相夾,待其成干葉,贈與心上人。
「這片不好,你看,有蟲孔。」
「太小了。哎,你看那,葉公子門口那落了一片,足有巴掌大。」
「別過去,少莊主在屋裡,不讓人靠近。」
「等他出來我們再去......」
幾個丫鬟手握掃帚,你一言我一語。
「你這是在求我么?這就是你的態度?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么?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屋內一男子只著中衣,赤腳踩在一圓凳上,斟茶而飲。
見對方未曾回應,他又說了,「我現在胸悶氣短,手麻腳麻,頭暈目眩——」
「路上注意安全。」另一男子無視眼前人作妖,執劍離開。
「歐陽昃楓,我沒答應,你這是威逼——」順手扯了外衣披在肩上,赤腳踏出門,「你等等我。」
剛踏出門檻,腳上踩上一片楓葉,葉崢游彎腰撿起把那楓葉撕了個對半,又轉身回房穿戴鞋襪。口裡忍不住罵個「操」字,追了出去。
「此事為密,不可為其餘人道。」歐陽昃楓止步,正色與其。「速去速回。」
「那我是直言還是委婉?」
「依照情況,自己定奪。」
「行,包在我身上,我現在就去。」
歐陽昃楓點頭,二人分道而走。葉崢游出山莊,歐陽昃楓去尋歐陽添。
歐陽添正於敬堂一人下棋,黑子剛落,便看到人來。
「此一行,可還順利。」歐陽添拿起手中茶盞,撥動杯蓋。
「已完成帝令。」
方將茶杯遞於唇邊,歐陽添抬眼看了他,未飲放置一旁。「可有危險?」
「喪一人,已妥善安葬。」
歐陽添嘆氣一聲,眉間皺了起了一個「川」字,「何人?」
「車夫。」
歐陽添起身走至敬堂門口,望外陰雲,攥指於袖內,負手而立。「白楊臣,來山莊已有五年之久,可惜了。」
「逝者已矣,請您節哀。」歐陽昃楓看他背影抹淚動作,劍於掌執,攥緊幾分。
「行了幾天路也累了吧,回去歇息歇息。」
「是。」
「對了,此事不要告知你娘,你娘心軟,恐她心裡難受。」
「嗯。」歐陽昃楓向人拱手一禮,退身離開。右手執劍,左手指掌半蜷負於腰際。徐步而歸,臨病湖畔立,憶起昨日那女子駕馬離去身影,神色略沉。
病湖湖心無風而動,泛起漣漪。
「為何救她?」有一聲音傳入歐陽昃楓耳內。
「認可而已,非是其他所想。」歐陽昃楓感知到了這四字,色無所動,以心神回應道。
「其實你只要回答前四個字就可以了。」
歐陽昃楓並未再說什麼,視線於病湖中心滯留。
「您還是不願告知於我么。」片刻后,歐陽昃楓凝結心神問道。
「你將我殘魂拾起,葬於這病湖中養。於我而言,與活著無異,我已別無所求。」
「救您之人是胥道長,非我所為。」
「你扯出你的一縷精脈,輔我魂,我才得以存世。」
楓葉如火,點入病湖,灼傷湖面,泛起漣漪。湖畔之人,白衣任風卷扯。指腹摩挲劍柄,傲岸身形映於碧色湖水。
「弟子有愧。」歐陽昃楓薄唇微動,清冷聲線於喉出音,那聲音極輕,或許歐陽昃楓自己也未曾能聽清。
「左手劍練的如何了?」
「還須一月可成。」意識到那人又問了,歐陽昃楓又以心神回應。
少頃,未曾感知到回應。歐陽昃楓平視眼前之景,清冷肅色蘊於眉眼之間。
則祁站在遠處,靜候著。他不知此人為何總喜歡站在病湖湖畔,有時只停一刻,有時卻一站便是一個時辰。
病湖風景雖好,該有看膩的時候。可此人,卻好似永遠看不膩。則祁無心打擾,他作為他的侍衛從小陪伴左右,對他了解甚多。
歐陽昃楓專註之地不會太多,也很少在什麼事或是什麼人身上留太多情感,永遠冷色以待,心平行靜,看似薄情許多。這一地,或許穿透他冰封之骨,波動了他暗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一根弦。
而這根弦,牽他甚久。
則祁不知是為何因觸及歐陽昃楓內心深處,遠觀其人神色,冰冷無情之感,他亦知他肩負沉重。
這墨白山莊,猶如無間地獄。雖得帝重視,存寶藏掌兵刃,卻也是孕育無形危機。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卻想出去。
歐陽家長子死於十八年前大戰中,年僅十五,是為內賊所殺。那一年,歐陽昃楓剛出世。二子在奉帝令往番切國運送兩國交好象徵之物——碧璽之時,途中被害。那一年,歐陽昃楓被帝要求接管少莊主之位,年僅十六。
歐陽家只剩歐陽昃楓、歐陽昃移與歐陽婉兒三子。歐陽昃移,歐陽婉兒年齡尚小,而歐陽昃楓行思敏捷,為人穩重,武功也在黎郅國是為佼佼者。被封為少莊主,得以日後繼承墨白山莊莊主之位,貌似是順理成章的事。
於心,歐陽昃楓不願。於理,歐陽昃楓須抗此任。
他日後所負之責,是為帝之重託,民之厚望。
則祁記得,歐陽昃楓十五歲時曾與他說,他喜山林,願尋一知己,得以覽山川。
而自從少莊主之名置於他身,幾經生死,見盡隨行之人血亡。歐陽昃楓便鮮有少年之氣,知己山川再未曾提起。話藏在心底,笑意亦被遺忘。
虧得有葉崢游,此等之人渾話多、心性樂然,無時無刻不在歡愉中。則祁看著遠處那人,搖搖頭心道:
幸好有如此之友,你尚可得以減輕內心糟苦。
見歐陽昃楓離開,則祁便提步跟去同往。
則祁至於人身後不遠,歐陽昃楓開口道:「車夫名為白楊臣,入山莊已五年,去查查他的家人是否還在。」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