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見桃花
墨白山莊一處——
葉崢游牽馬回到住房,哈欠連連,眼神迷離。身體不由自主想去靠著床榻,捻上幾根銀針刺入頭皮,硬撐著眼皮不去合上。嘴裡喃喃,白眼翻到天際,「歐陽昃楓——這種葯,以後少用......受不起——」
葉崢游調整身體,雙腳朝天躺在床上,頭耷拉在床榻邊緣,讓頭部充血保持清醒,「這葯怎麼沒味,竟未察覺——偷雞不成蝕把米,歐陽昃楓,你乾的都是什麼好事——操——」
他一口氣念了十幾個「操」字,終於鬥爭不過,合上了雙眼。
……
畫凝言一路快馬加鞭,風聲呼嘯,肩臂冷意,寒涼入骨。深秋了,再也不似夏時,夜靜之時仍襲熱於人。
這一路,順得厲害,無名也未拔出,也無人偷襲。天明之時,到了那處地方。
白牆高檐,看似不大一處院子。有一兩葉片吹落,從牆內樹上零落到牆外人肩。
畫凝言取出鑰匙,推開那扇門,居然還是二進院。
畫凝言垂眸若有所思,將門關好,擇一處拴馬。
進到內院時,只見整齊小屋,共三間,將院子包圍。院內植了一棵桃花樹,她認得。
帝,竟將這樹,移到此處了。走近那棵桃花樹,樹上綠葉繁茂,她伸手觸上樹榦紋理,似是回到昔日王府。
「我就說啊,這些水肯定不夠。走吧,再去打一些來,我和你一起去!」
一個聲音從屋內傳出,是個女孩聲音。
她推開了屋門,笑靨如花。一身藍色齊胸襦裙,臂彎掛淡藍輕紗披帛,脖處墜了一顆獸頭鈴鐺。
畫凝言看著她,神情一滯,撫樹之指不禁蜷起。
女孩臉上笑容收了回去,靜靜看著眼前之人。她上下打量了畫凝言,咬了咬下唇。轉身又進了房屋,將門關緊,背靠著門,垂眸看著腳尖。
「你怎麼又回來了。」徐岸提著木桶,走了過來。
「她來了......」
「還有誰?」
「就她一個。」
徐岸問什麼,她也願意答什麼。但是還是很多事情不清不明,徐岸只有一法,需要找到去往番切的畫凝言,事情才可水落石出。
而楚藍安排之地極其隱秘,只有畫凝言一人知曉。徐岸決定帶小顏先來,再行定奪。
許是運氣所引,夜裡之時,小顏餓意來襲。二人無處覓食,便一路走街串巷,不知繞過多少里路。
「這院子里有棵桃花樹。」那樹偏高,小顏偶然抬頭,便看見了那樹杈從高牆處露出小尖。
「這樹,所結之果,非是素日所見。」
「我知道,小了點,酸了點,但是可以吃。」
「不要驚擾到主人,來我背你進去。」
「好。」小顏趴上徐岸背身,徐岸依他熟練攀爬技巧翻越到那處院中。
「這樹......」
徐岸未理會那人喃喃,挽起袖口,「我去摘果,你下面接著。」
「這樹是王府那棵桃花樹。」
「長得一樣?」
「不,就是這棵。你看,這裡還有我練劍之時耍脾氣砍的印子呢。」
徐岸進了屋內,也無主人居住,心下瞭然,歪打正著。
她果然來了。
徐岸將門打開,看著對面那人。果然,二人一般模樣。孿生姐妹尚且猶有不同之處,此二人,竟如復刻。
「你是誰?」
畫凝言看著眼前之人。此人俊朗之貌,清雅之氣,無有殺氣著身。身形偏瘦,非是病秧,看似矯健。
劍眉如峰,一雙桃花眼多有溫和。旁側又有一女子,是她所知之人,便暫時未曾將他歸為必殺之敵。
「姓徐名岸,一大夫而已。」稍做停頓,溫聲而問,「多有打擾,有事想與姑娘一敘,不知可否。」
畫凝言攥緊劍身,回憶月滿之夜。那影子分明被碎,怎麼又重新聚斂了么?眼前女子,必然是她的影子了。可這男子,又是何人?他們二人,怎在一起?
想必,答案就在眼前。畫凝言應聲回應,「好。」
三人於桌而坐,各有所思,各有所意。
畫凝言看著眼前女子,那女子亦以一雙清澈明眸回應,複雜之情由心而起。
憶起爹被反噬血染全身,受以難忍折磨,她一時不願再去看她。只有十三年,對眼前人來說,命近亡矣,漸逝漸消。盡頭便是膚裂血出,骨露噬心之苦。
這女子將受之苦,是她帶來的。畫凝言一時覺嗓干,取杯斟茶,潤喉凝神,垂眸望著杯中倒影。
「姑娘,身體可有不適?」
「無礙。」
「我這裡有一顆葯,若信得過我,可以一試。」徐岸瞧著她耳垂淡隱黑色,略有所想。取過隨身攜帶小包,取出一粒黑色藥丸置於畫凝言面前。
「多謝公子,此葯公子留著尚可。一時頭暈而已,片刻就好。」
「嗯。」徐岸未有把葯取回的意思,側耳看向小顏,「不是一直想見么?人就在眼前,怎麼不說話了。」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只是很想快點見到...等我想想再說,你們先說吧。」
小顏左手緊緊攥著右手食指,低著頭結結巴巴。縮著身子,很是拘謹。
畫凝言看著此人,覺有一絲不對勁,但她一時說不出,究竟哪裡不對。
復刻之人,心性性格不會不同。眼前女子話語之間盡顯稚氣,膽子看起來也很小,不似大方。細細看她神情,倒有些見陌生人時害羞之感。
畫凝言顰眉,她,是這樣的么?
徐岸搖頭,「既然如此,我便將我所知,告知姑娘。」
畫凝言頷首,「有勞公子。」
臨近午時,清冷之意猶存。是為陰天,也不見陽。院中桃花樹葉簌簌,又落幾葉。
二三時辰過去,畫凝言對徐岸與小顏如何認識,如何相救,這幾日如何相處一一了解。
影子小顏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只是意識到自己不屬於這個地方。畫凝言對此心知肚明,卻也未曾對二人告知。只道一句「我亦不知,著實怪異。王府被封,想必也無從查起。」
小顏只有九歲記憶,畫凝言心下思量。許是慌亂之時用劍破碎了琉璃鏡,化影錯亂,導致影子記憶停止在九歲。
「姑娘來的路上,遇到什麼人了么?」徐岸放下茶杯,似是不過心順嘴一句。
「有人慾在路上截殺。」
徐岸點點頭,看了看桌上那顆藥丸,「一路波折,著實不易。此葯靜心之效,姑娘服用了罷。」起身拱手一禮,垂臂一道,「日後小顏就托你照顧了,告辭。」
「徐公子一路小心。」畫凝言起身頷首。
「若有什麼需要之處,可來尋我。」徐岸微點頭,看向小顏,「你要聽話一點。」
「多謝。」畫凝言頷首回應。
「好,路上小心啊。」小顏似是對這人有些不舍,但看人意思,不想將她帶走,便也沒有問什麼。
徐岸離開,畫凝言看著眼前這相貌與自己一般無二之人,越覺怪異。去往梳妝台取來一支描眉之筆,在人眼尾左處點了一顆痣。
「以後,我們做孿生姐妹。你叫畫顏,我是你姐姐。」
「嗯好。」
「你功夫不到家,自衛怕是有些困難。我們現在處境看似平和,實則暗藏涌動。以後緊隨於我,不可自己獨處,記住了么?」
「嗯好。」
畫凝言看著她,還是不想在此人臉上停留視線。眼神順到了此人脖上掛著的獸頭鈴鐺。她認得,是碎影琉璃鏡的一部分,伸手欲摸,畫顏便伸手捂住了那鈴鐺。
「你想要麼?」
「算了,你戴著吧。」
「你去哪?」
「買菜。」
「不帶我一起么?」
畫凝言自知不可能像囚犯一樣把她困在這裡,拿了劍便點頭,「走吧。」
畫顏伸過手牽住了畫凝言手指,彎眸露齒一笑,天真爛漫躍然臉上,欣喜之色流連雙眸。
畫凝言指尖觸感溫熱微微一滯,原來她幼時,喜牽人手。不知從何時起便沒有了這習慣,她倒忘了。
娘親不知何時就放開了她的手,讓她獨立去走。
「你手好涼,你很冷么?」
「你年齡小,體溫稍高。」
「哦,這樣么。你好像不敢看我...我怎麼了么?」
「沒有,一時不適應而已。你不覺得奇怪么,我們兩個一模一樣。」
「沒有,覺得挺好玩的。」畫顏牽著她的手,輕輕搖著。
畫凝言欲要說什麼,還是止住了。她牽緊了那人手,眼眸淡隱了一點欣慰之感。
尚好,畫顏沒有失親之痛,另一個她,替她無憂無慮。這十三年,她要好好護著她。
二人身影,雖都為藍,卻甚有不同。一身愉歡悅,一沉斂步穩。一襦裙蹁躚,一廣袖漣漪。
「我沒有劍。」
「沒事,有我。」
「你武功很好嗎?」
「也不是很好。」畫凝言被人這麼一問,想起幼時覺練劍苦,總想偷懶,「但保護你足夠。」
「我們為什麼很危險?我們惹到什麼人了么?」
「嗯。」
「我們要在這裡住多久?」
「我也不知。」
「爹娘...你的爹娘...」畫顏覺得言辭似乎不對,又改了話,「我們的爹娘...你能帶我見見么?我好像...想他們了...」
畫凝言垂眸,眸斂薄霧,須臾輕聲一句,「娘在家裡,爹出來遊玩了。我們一起找爹爹,找到了,一起回家......」
「好!」畫顏側眸看她額上一眼,「你額上垂的那顆紅墜子,是老岑給你的吧。」
「嗯?」
「我去年見過,很喜歡的,不過只是看了一眼。有一次去老岑那裡,他正悄悄偷看這顆紅石,被我正巧撞見了。不過他可寶貝著呢,只給我看了一眼。說是,他娘親留給他的遺物。」
「去年......」畫凝言心下略想,畫顏說的去年,應該是畫凝言八歲時候的事情。婁岑幼時失雙親,七歲便入了宮。這顆眉心墜,竟然是他的。娘親遺物,不舍給她看,現在竟然給了她。
如若不是畫顏說起,她早已忘卻了此件幼時之事。畫凝言有一絲不妙的預感,心跳不禁加快。臉色亦是難看,娥眉顰皺。
「你怎麼了......」畫顏察覺到眼前人異樣,「不舒服么?」
「沒有,可能太餓了。」
「是餓了么?」畫顏對此人言語略有懷疑,卻也沒有多問。「那我們快走吧,我也是呢。」
「好。」
畫凝言想著,有一人相陪,總也好過孤身一人盤算得好。韓逍客勢力剛強,若想破他,許是要暗著來了。
而且,還要走很久的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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