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切之路2
夜已掛暮色,夜行之路甚危。周圍無處所,荒蕪人煙。距離楚藍為畫凝言安排的住處依然甚遠,需再趕一天路程方可抵達。
「這幫人,把馬車差點拆了。郡主,我看你今晚只能屈尊在馬車底睡了。」曲湯湯憨著聲音半開玩笑。推了推那失了棚頂的馬車,馬車搖搖晃晃,似要散了架。
幾人緊張神經放下不過須臾,一把劍突然襲來,歐陽昃楓迅速提腕,一掌於畫凝言肩上,令其撤身後退躲離劍鋒。那劍劍鋒離畫凝言雙眼距離不過一指,險傷及她。飛速而過,插刺馬車之上。
「怎麼還有個漏網之魚?」曲湯湯話音未落,正要走近前。沒想到那紫衣人頓時七竅流血,四肢伏地。
「這是用的什麼邪功,拚命偷襲?!」幾人圍觀而去,又檢查了其餘死屍,生怕再有不測。
這疏漏,是為大忌。
歐陽昃楓看向畫凝言,見此人仍閉著眼,察覺有異,有所思慮,只覺不妙。他面色不改,無所驚慌失措,一如無事。眼神落於畫凝言合眼之眸上,正欲開口。
未等他問,畫凝言覺眼中酸疼,闔眸垂睫之處有淚落下,「我眼睛有點疼......剛剛那劍身上有什麼東西,像是水珠,到我眼睛里了。」
歐陽昃楓並指封住她穴脈,「別睜眼。」
「怎麼辦。」畫凝言語氣之中絲毫未有慌亂,只是平靜在問他。歐陽昃楓本欲先安撫她情緒,以免棘手。未曾想,根本不需要。
「哭。」歐陽昃楓道一字。
畫凝言似是有些理解。
「別睜眼,流淚即可。直至眼睛沒有痛覺為止,快。」歐陽昃楓繼續補充,字字言明與她聽。
「是.....血淚毒......」則祁意識到什麼。
旁側幾人即刻心知肚明,這是血淚毒。此毒入眼之後,三秒之後若見光,必然如方才那人一樣,眼瞳爆裂,血淚而出,七竅流血暴斃。
此時此刻,風止一般,眾人呼吸亦如停滯。周圍死寂,空氣皆凝。
畫凝言闔眸,淚珠滑落。聽著歐陽昃楓之言,待不覺得痛意,緩緩睜眼,眼前映入那人模糊輪廓,漸漸清晰。
她眼睛微有紅,再無其他之症,眾人懸心落下,鬆了一口氣。
畫凝言轉身瞧了瞧那馬車,「辛苦各位,把它拆了吧。想必夜裡寒涼,大家可籠火堆取暖。」
「郡主……如若把車子毀了......明日怎麼趕路?如果讓兩個人並騎一馬……怕是多有不便。」馬車夫跳下馬車,將馬鞭繞了手腕上。
「不用送了,我自己去往番切國就可。明日,各位便回黎郅去復命吧。」
則祁上前,看了一眼歐陽昃楓,轉眼對畫凝言說道:「瀟羅郡主,萬萬不可。」
「我已安全到了番切國,多送一步少送一步,有何區別。」畫凝言朝那黑幽幽不見盡頭的小道望了一眼,淡笑回應,「有勞各位,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便可。」
「郡主,我們是奉命,要把你送到帝安排的住處。」曲湯湯明白,畫凝言亦是顧著他們安危。
「送到了。」畫凝言朝曲湯湯點點頭,「以後,不用稱我為郡主了。這番切國,只有畫凝言。」似是想到什麼,她彎眸一笑,繼續言道:「今日閣下送給我的那碗水,辣椒放多了,我便沒有喝。日後若有緣再見,畫凝言必以酒代謝。」
「郡——姑娘沒喝?」曲湯湯撓撓頭,「我覺得那水裡不放點什麼,寡淡無味,怕姑娘不喜歡喝。未曾想,姑娘更不喜歡了。」
「嗯。姓葉的那位公子喝了,貌似很是喜歡。」
「葉,你說的是葉崢游吧,那位小公子和我一個口味,也是喜歡辣。不過,日後姑娘回來,我為姑娘做幾道大菜,補償今日所失。」
「先行謝過閣下了。」
二人一言一語,歐陽昃楓不再聽,按劍之指不禁緊了緊,轉身去往附近查看是否安全。
則祁抱劍,近那七竅流血之人身側,蹲身查看。那人身上無有劍傷,除卻七竅流血,只是在脖上有一道紅痕。
「是我疏忽,害郡主受驚。原以為已將其勒死,未曾想——」馬車夫突然跪地,「請少莊主處罰。」
歐陽昃楓將劍入鞘,眼神從這人身上一掃而過,並未有言。
「手勁不夠,你這腳勁夠大,從馬車地方居然一腳踹到了這。」曲湯湯俯身從馬車夫背後靠近,手揣入懷內,摸出一把削肉短刀。未等那人反應,刀刃已經靠上喉結。
曲湯湯還未動手,那人突然全身抽搐,臉面爬滿黑紋,頭撞在地,跪地之姿死去。
「看來,寒鴆壇的人也要出手了。」則祁看向歐陽昃楓。
歐陽昃楓並未有所回應,車夫那滿臉的黑紋,的確是寒鴆壇特有毒物所致。
「姑娘,盯著你的人看來不少,你還是小心為妙。帝不是要免你罪責了?這幾個人怎麼還這麼大膽子追著你不放。」曲湯湯將短刀收回,「少莊主,接下來怎麼辦。」
「此地不宜久留。」歐陽昃楓走近馬車取下車轅,將韁繩遞給畫凝言。
「多謝公子,你們回去吧。我都被你們送到了,你們難道還想去我住處吃個飯啊。」畫凝言牽過馬,伸手撫順鬃毛。
「郡主,不——姑娘,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調皮了。」曲湯湯兩條濃粗墨眉將近要擠在一處,手指不停轉動左手手指上一枚雞血藤所制指環。
那指環是葛皎娘親手所制所贈,纖細玲瓏指環,套在這膀大腰圓之人指上,倒有些違和之感。
「各位將我平安護到此處,已是不勝感激。再者我們人多,目標也大,更不利於逃脫。他們如果要殺我或是如何,你們把我送到住處,危險也不會消失,難道還要護我一輩子。」畫凝言抱拳禮見眼前這幾人,「今日之恩,畫凝言銘記於心,有朝一日必報。」
說罷便騎馬而上,伸手輕撫了右肩處,略感疼痛。勒緊韁繩朝那白衣之人一言,「歐陽公子,你那一掌我記著了,日後必要找你還回來。」
隨即騎馬離去,身影纖細,墨發揚舞,藍衣如蓮,好不瀟洒。
「少莊主。」則祁看那背影消逝在夜色,不禁一問,「她還能活多久?」
「七天。」
其餘幾名家僕驚異之色顯露於面,面面相覷甚是不解。
「少莊主,怎麼回事?什麼活七天?」曲湯湯接了話。
「她中了毒,耳垂之處已泛黑。如果沒有解藥,可能,只能活七天了。」則祁回應道。
「什麼毒?」
「黑雀尾。」
「寒鴆壇五公子徐植的黑雀尾?」曲湯湯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是他?」
曲湯湯知道,徐植此人,擅長將毒與香混為一體,香魅毒烈。
寒鴆壇更有自己的規矩,那便是壇中之人制毒者,必須知曉毒之用處。若有人求毒,必須告知毒為何而用,用之於誰。
世人都懂這規矩,也沒人敢亂這規矩。因那寒鴆蠶,確實威名。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就算有,也不會有人想試一試這種死法。
壇中每每用過的一顆葯,一滴液,一抹粉,皆被寒鴆壇記錄在冊。
此冊是為密,不外漏,不公示。每用一毒,經手之人便告知寒鴆壇大公子徐箋,由他提筆而記。
每一毒,知者三人。給毒者,用毒者,徐箋。
寒鴆壇從不問是否關乎情理,不問是否違背道理,有求必應,求毒必給。而徐植,恰恰是寒鴆壇的特殊,若非死者該死,哪怕那人或畜生僅僅只有一分情有可原,他都不會贈毒或賣毒去害死他。
如此一人,怎會將他的黑雀尾用在畫凝言身上。
歐陽昃楓不知此舉為何。是為陰差陽錯,或是精算密謀。在沒有弄清楚之前,輕舉妄動只會讓墨白山莊陷入困境。
而那女子,是否該救,他竟一時遲疑。素日帝令他只是遵守即可,非是不得已而為之事,他不會做。
而此次,帝令之言,送到即可。
他自知,他非是熱心之人,也非是多善之人。而在此女子身上,他覺察自己有所變。
這變,只是因為未曾把畫凝言送至居住之地么?
雀躍之鳥,瀕臨死亡,他見過許多。而這一隻,他救或不救。
歐陽昃楓捫心自問,一時之間他沒有答案。
「回山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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